2010年,初冬。
所謂的答謝會,不過是一群年輕人在KTV的一場狂歡,傳說中買單的副總裁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夏若安很快和大家熟了起來,但是更多時候她是在勸李玲兒別喝太多酒。
李玲兒一杯接一杯自顧自地喝著,她臉龐微微發紅,推開夏若安試圖搶酒杯的手說︰「你今天不開心,對不對?你不喜歡孩子們在台上接受捐款,是不是?我知道,所以我事先沒有把這個環節告訴你,我知道你不會同意的,對不起!瞞著你是我不對,請接受我的道歉,我敬你的!」然後一仰頭又一杯酒下肚。
「夏若安,你知道嗎,我也不喜歡讓孩子們上台接受捐款,非常不喜歡。我以前每次上台接受捐款的時候,都覺得那不是錢,是有錢人在用他們的錢買我們的尊嚴,然後踩著我的尊嚴去建造他們的道德大廈。但是每次我還是要去出賣自己的尊嚴,因為我要生存,我要上學。我答應過我哥,我們要一起努力活下去,我們要成為收買別人自尊的人!
「你知道嗎,我有個哥哥,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我十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了,外婆把我送到了我爸爸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哥。可是我爸爸把我趕了出來,是他求我爸爸收留我的,是他說會照顧我,也是他每天帶著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是他陪著我一起長大,是他這樣一個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人給我了親人的感覺。
「後來他母親受不了我爸爸游手好閑、吃喝嫖賭的脾氣,扔下我們一走了之了。我爸爸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我們身上,喝完酒就找茬打我們。我哥總是護著我,默默挨打,他說他已經沒有媽了,即使是繼父也是父親。
「我們從初中開始就靠撿破爛賣錢、靠鄰居的接濟、靠社會捐贈生活。我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了,我們在聚光燈下,在攝像機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捐款,我知道我哥心里非常難受,他總是低著頭,我多希望我能掰開他緊握的拳頭,我多希望我能替他擋住所有人的眼光,但是我做不到,我們太需要錢了,我們要活下去。真的!你不會知道,你不會懂,活著曾經對我們而言有多麼艱難。
「上大學的第一年,我爸去世了。那年他大四,我記得他在我爸的墓前嚎啕大哭,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不知道他是難過還是解月兌,他沒有說話,只是哭。後來我才知道,那時他被一個女生拒絕了。我都知道的,我什麼都知道。
「夏若安,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我是他妹妹,我知道他只是把我當妹妹看,但是我不想放手,我只是想看著他,陪在他身邊,真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他,我想讓他生活得更好,我希望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得到想得到的東西,真的!」
夏若安沒有想到李玲兒曾經生活的如此艱辛,她該有多努力才走到今天,是她的堅強讓她如此安靜又如此有力。「都過去了,你們會有美好的生活的。」
「不會了,我不會幸福了。但我希望他可以,我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我希望他幸福,我希望他幸福。」李玲兒喃喃倒在夏若安的肩上,臉頰上滿是淚痕,也許這才是真實的李玲兒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白天上演的劇情和夜晚截然不同。
待把李玲兒送走已經11點多。從嘈雜的KTV出來,夏若安覺得世界變得特別的安靜,也清醒了不少。跟著她後面走出來的幾個人都喝的醉醺醺的,她覺得中間的男人特別的眼熟,在燈光下仔細一看,原來是鄭波!一個知名企業家居然也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突然旁邊閃出一個男子的身影,但很快消失在黑幕中。「宋天成?」夏若安也沒太看清。
她一個人在街上慢慢地走著,就是這樣的安靜,她覺得世界又靜止了,又屬于她的了。直到末班車開來的時候,她才上車。她發現,自從再次遇到秦宇天,她總是會想到他,只要放下手頭的工作,只要是在安靜的時候,她就會想到他。關于他的記憶好像地下的泉水,噗噗的自己往外冒。她以為已經都忘記了的事情,其實從來不曾消失,只是被埋藏在她不願見到的角落。有好幾次,她都想打電話給陳小威,問一下秦宇天的電話,或者是側面打听一下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哪怕是知道他的近況也好,但是她都沒有。因為她還沒有找到這樣做的必要和理由,她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去了解這些其實與她並沒有多大關系的事情呢?舊同學?這樣的身份不夠分量。前女友?這樣的身份除了她自己還有誰承認呢?
下車的時候經過稻草人餐廳,她不禁往里面望了望。居然發現秦宇天在里面。這個時候他怎麼在這里呢?夏若安停下腳步,舍不得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他手里翻著一本書,安靜地坐著。這個男人褪去倔強的臉龐,褪去青澀,變得如此完美。即使是坐在那里都讓人覺得像一幅畫,禁不住想伸手去踫觸。秦宇天,秦總監,他是怎麼變得如此優秀的呢,或許他本來就如此優秀,只是在時間的沙漏中才慢慢顯現出來。
秦宇天揉了揉眼楮,合上書,準備離開。夏若安趕緊躲了起來,看他開車走遠,才敢出來。夏若安不知道,其實秦宇天早就發現她在窗外,看到她回來,他也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