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計劃生育檢查就像是一場戰斗，每個人都有明確的分工，有人是專門在住有檢查團的賓館外面負責監視的，看檢查團出來往什麼方向走，及時用電話向指揮部報告，如足智多謀的偵察員；指揮部經過科學的分析，確定檢查團可能去的地方，用電話通知駐扎在那里的干部，如運籌帷幄的指揮官；村子里的鎮干部接到指令，立刻和村干部趕到有問題的人家，讓她們鎖門走人，如快速勇敢的戰斗員。
等檢查團趕到要檢查地方，絕對查不出一點問題，水門鎮的計劃生育工作完美得沒有一點瑕疵。不管你是抽查，還是隨機檢查，所有的事情都能在檢查團到達之前搞定。
上級部門為了發現問題，興師動眾大搞檢查，基層為了掩蓋問題勞民傷財，這就是中國行政部門的現狀。貓和老鼠的游戲，穩定繁榮的背後全是欺騙。
秦逸欣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112元8角，她全部交給了母親，說︰「媽，拿去給弟弟交學費。以後我的工資全部都交給你，您就不用像以前那麼辛苦了。我們兩個人今後一起努力，把弟弟培養成一顆燦爛耀眼的歌星。」她特別想說的話卻強忍著沒有說出口，她怕母親在她面前難堪。
母親抬起頭看著她，眼神飄忽閃爍，包含了很多復雜，但說不出口的內容。她知道女兒是什麼意思，她無法和女兒說清楚。她是生活的弱者，她為了兒女的將來，只能忍辱偷生。她無法改變殘酷的生活，她只能適應生活的殘酷。
三個月後，原來經濟辦公室的老統計員要退休了，經濟辦公室的主任問她是不是願意去他們辦公室干統計工作，秦逸欣非常高興地答應了。她還是一個沒有結婚的女孩兒，在干計劃生育的工作中，經常會有讓她感到尷尬的場面出現。她早就想換個工作了。
秦逸欣被分到了經濟工作辦公室搞統計工作，她想這個工作她一定能做好，只要心細認真，把收上來的統計報表匯總填報，不要出差錯，就是萬事大吉了。
她徹底想錯了，報表是要根據任務數的要求填報的。任務數是上級主管部門根據上一年完成任務的基數成倍翻上來了，數字是成倍地向上增長，經濟發展速度快得像火箭。
秦逸欣跟著老統計學會了填報報表的技巧，先根據任務數填報好需要上報的各種報表，再根據上報的數字要求基層上報報表，這樣匯總過錄表和上下的報表就統一了。這就是一種數字游戲，虛假得到了無限夸張的地步。
秦逸欣覺得很難適應，甚至有一種恐懼，覺得自己像是在吹氣球，眼看著氣球就要爆炸了，自己卻不能停下來。她覺得自己是在用生命和青春做著一件罪惡的事情，虛假的統計數字將是決策者決策的依據，錯誤的判斷注定了錯誤的決策。
這樣的統計結果是領導的政績，他們因為迅速發展的鄉鎮企業，被提拔重用了。水門鎮的鎮長因為水門鎮是全懷明省的第一個十億元鄉鎮，科級職務，享受副處待遇。
一天吳鎮長來到辦公室，親自問︰「小秦，我們鎮的經濟指標，真實的數字是多少？」領導也知道報表上的數字是假的。
秦逸欣苦笑著說︰「吳鎮長，我也不知道。基層的報表是根據任務數報上來的，真實的數字沒有報上來。」秦逸欣覺得這真是一種悲哀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