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暖月樓的浴房到真是讓化青吃了一驚,朱紅色雕花門一推開,濕暖的氣息無聲而來,大澤如蒸,恍若瑤池仙境。白色的石頭砌成的大水池,兩旁各有一口向外涌水,雕成修竹狀。
水很清,灌到大池子里,激起一團團的熱氣。水池中飄著些許花瓣,像是一葉葉小舟,沉沉浮浮,經歷著池中的驚濤駭浪。說是小家中一塊翠玉,卻明明在滾滾熱湯之中以極大的氣勢把人壓制住了。
她未解衣衫站在水中,眼神迷茫。腳下沒來由的一滑,將她帶入雲霧之中,一時間她竟忘記了掙扎。如果,如果能就這樣死去,是不是一切都能夠忘記……
若不是那一聲聲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一次次拼勁全力的拖動,她只怕要葬身這齊腰的水中,永遠去做她的水鬼。
「為什麼沉進水里?」幽黃的燭光單單映亮了林媽媽一般模樣,怒意已經很明顯。
水順著她的頭發一滴滴的落到地板上,她的目光順著那道明暗間的分解線望過去,看見林媽媽裙擺上的萱草文,便痴痴笑到。
「為什麼?你可是我花錢買來的。」林媽媽上前揪住她的衣領,抬起她痴笑的臉。
「我想死。」她的眼楮閃閃爍爍,映著遠處燭上的火苗。
「想死?難道就因為你淪落青樓妓館?」林媽媽緊緊架起她的頜骨,盯著她以眼神散亂的眼楮。
「我想去陪我娘,我怕她一人在黃泉路上冷……」
她是怕水的,她是恨水的,但是她終想要隨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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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石榴見化青在打掃院落,臉色有些憔悴,繽紛落英在她腳下牽絆著她細落的腳步。自化青在浴房自盡未遂之日起約有三四日不曾見她,听聞其他院落中人閑碎言語,只說是有人挨了罰,自己早已猜到是化青就有*成,但是罰了誰卻一點風聲也沒有,弄的石榴幾日不得順暢的進食,今日好不容易見了化青,見她模樣也確定了自己所料。
「媽媽沒有難為我。」化青朝石榴一笑,「化青現在是罪身,恕不能與姐姐多敘,待到化青罰日已滿定到姐姐屋中叨擾。
石榴听得言語之中略有隱意,也曉得化青是不想連累自己,便點點頭不再多言。
望著石榴裙下蓮花,化青轟然發現,她又找到了能證明林媽媽話的人。
「沒用的東西,你的娘要是想要你陪,怎麼會犧牲自己的性命來還你活在這世上!」
化青模著自己臉上的紅腫,微微發燙,這林媽媽一掌過來也真是驚人,叫人耳鳴上半天。明滅的火光竟然映襯著她濃施粉墨的臉異常的莊嚴。
化青的淚撲撲簌簌的落下,她何嘗不明白娘親的意思,只是這世上已經無人讓她牽掛,亦無人牽掛她。她欠別人的始終都要還,就像是對李善一家,她越發覺得自己活的累。
「世上當真無牽掛你的人?還是你身在福中不得知?」
她被罰在青燈古佛前跪了三日,這句話在她的耳畔響了三日。她,連她的父親也不憐惜她,讓她和娘親浪跡天涯,遭人擄劫,受人羞辱。她的衣服一次次的浸濕,有一次次的干透,直到他眼前一個十幾歲男孩的身影漸漸清晰,只是不知道這個把她和娘親從魔窟里就出來的人能不能算的上「牽掛」她的人。
她對林媽媽說她已經悟到了,才換來了一個月的清掃院落而不用再呆在佛堂中。幽然盈身天竺神香,水頭足潤的觀音大士,這幾日的事情細想起來,越發覺林媽媽其人的不俗。反復想來也青樓妓館的老鴇竟然禮佛,長久不滅的香火在反思與沉靜的空間之中不斷延續。今日看見石榴的神色突感欣慰,大感佛前三日不是白留。
幾日以來石榴見了她一直都是擔心的神色欲言又止,偷眼觀瞧她雖面色不佳卻精氣日漸有了這才放心。
「你的懲罰今日也算到界了,此番你險些釀了大錯但我念你尚年幼,免去了你受藤鞭之苦,若你知我意,你我也算有緣,若你覺我不近人情,也全然當我看走了眼,十兩銀子就算我接濟李善一家,還你一個自由身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