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采萍起床出門的時候，不巧又遇到了劉姬。這樣一個成熟內斂的女人，很難讓人揣測出其內心真實的想法。她說話很尖刻，但有時候，又透著一股坦率。
「我勸你，不要靠近鐘提香。」
她撂下這句話，很隨意地理了理袖子。采萍只是輕輕一笑，不想過問也不想深究。有的時候，人年輕氣盛，討厭一個人看都看不爽，也不因為那人有什麼過錯，僅僅是不合眼緣。或許劉姬對提香就是這樣。
「噌……」
琵琶的弦忽然跳起來，斷在指尖，差一點就劃到采萍臉上。
「怎麼了？」李龜年聞聲過來，「弦怎麼斷了，我記得這是一把新琴？」
「也許是不順手吧。我在家只練過古琴，沒彈過琵琶。」
那就更不會斷了，李龜年思忖著接過琵琶，將斷弦揉進手里，目光陡然黯淡下去。
這明華閣中，有人算計……
在之後排演的過程中，采萍和提香一直合作默契，就連站在一旁指導的李龜年也忍不住陶醉。到了第五天，高力士突然說︰「明天陛下會親自過來品鑒，記得，好好表現。做不好，不光是丟自己的臉，也是丟我和李大人的臉。」
這罪名夠大的。在場的秀女心下咯 了一下。
「咦，采萍怎麼不在？」高力士問。
提香說︰「采萍進去梳妝了，恐怕還要一會兒。公公請放心，我會轉告她的。」
「哦，那你可別忘了。」
◎※◎※◎
午後慵懶的陽光漫步在明華閣的每一個角落，然而經歷過風雨的宮廷在橙色光暈的浸泡中卻有種日暮將晚的蕭瑟。提香緊緊拳頭，扯裂握住的衣料。
深宮之中，女人的命運好比那飄在池塘上的浮萍，不知不覺和照落的斜陽相遇，縱有光彩，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唯有爭取，才是一條出路。這也是它可怕的地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旦走進宮門，你的世界也就變得渾沌一片……
洗過澡，采萍試穿今日女官送來的衣服，感覺上圍很緊，尺寸有些不對，而下擺也裂開了一道口子。按理說，宮廷的制衣坊不會這麼糊涂。難道是活計太多，她們弄混了？
「江姑娘，衣服合身嗎？如果不合適，麻煩你送到制衣坊去，會有專人替你修改。」門外傳來小婢的聲音。
「我知道了，謝謝你。」采萍也不知道說話的是誰，她換下衣服打開房門，說話的人已經不在了，而天色已晚，看來得明天再跑一趟。
……
一群白鴿撲騰地飛過牆垣。
提香來到采萍房里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巳時，秀女們穿著質地精良的裙裝朝清元小殿走去，跟在身後的宮娥太監悄悄開著不咸不淡的玩笑，議論著誰會中選。他們心情激動、緊張，似乎沒有意識到隊伍里少了一個人。
然而這場表演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原定由采萍來跳主角的《踏歌舞》在缺少主演的情況下，不得不換成劉姬來演。正如李龜年所言，歌舞不能協調。可是究其原因，不是主演在水平上遜色于歌者，而是兩人貌合神離。
「君若天上雲，儂似天上鳥，相依相偎映日御風……」
合著節拍，劉姬旋轉起來，細長的衣袖在腰肢間揮舞好似波濤。提香驚嘆，原來，她也是舞中高手，恐怕是有意隱藏實力。
高力士差人去找采萍，去的人回話說，並沒有看見采萍姑娘。
他急了，額頭上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李隆基覺察到他的窘迫，瞥了一眼︰「這就是你帶回來的美人嗎？朕看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歌唱的還可以，舞跳的也行，不過跟朕梨園的弟子們又有什麼不同呢？」
「陛下，是這麼回事兒。有個叫江采萍的秀女今天生病了，所以沒來。如果陛下見了她……」
李隆基似乎沒有耐心听他說完，而是煩躁地起身，隨便指了一下，「就她吧。其他人都遣派到梨園去。」
「陛下！陛下！」
高力士還欲解釋，李隆基已經招手喚來常順，擺駕回宮。舞台上的秀女們愣愣看著這一幕，揣測著所謂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