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一路勞累了,歇會吧。請喝茶。」姑娘很是客氣,一邊給慧如倒上新沏的普洱茶,一邊說道,「我便是素安,早上與我同去貴庵的是我的近侍梓珠姑娘。不知師父法號?」
慧如連忙接過話兒︰「姑娘客氣了,貧尼慧如。」
素安姑娘微笑道︰「師父不知道我有多急呢,我家公子倒不怎麼在意,也不曾問些什麼,可我們就不一樣了,公子丟了這麼貴重的東西,哪能不急。多虧了師父好心送來,不然真不知道該這麼辦。」
慧如透過素安的言行舉止,在心里猜出她大抵便是那位公子的夫人,微笑道︰「這玉佩于姑娘想是極重要的了。」
素安點頭,安詳地看著玉佩,像看著嬰孩一般︰「那是自然。」
兩人初見,很是不熟,沒有過多話說,兩相沉默了一會。「噢。」素安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知師父喜歡什麼,盡管說,我自當辦到。」
慧如淡淡回道︰「出家人不圖回報,何況別人的東西又怎能據為己有?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先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素安站起身準備離開。
素安連忙起來走到慧如的面前︰「如果您真得不求回報,我們是可以報答靜水庵的。」
慧如彎了彎身表示感謝,但依然道︰「想來師太也不會同意的,這只是舉手之勞、物歸原主而已。如若因此而被同道人所不齒,慧如擔待不起。貧尼告辭了。」
素安見慧如像生了氣,也不好再多說,便送慧如出來。
慧如剛至門口,還未邁出門檻,迎面從拐角處走來一位年輕公子,身著白衣,如墨的黑發用玉冠束起,一雙劍眉下是一對幽邃的明眸,他的腳步不急不緩,竹風拂動下,衣袂飄飄。慧如只看了一眼,沒有多想便低了頭,倒忘了再與素安道聲別,竟直接走了出去。
公子見著慧如,只道是陌生的尋常姑子,微微一笑並沒有太在意。素安迎上前,親切地叫了聲「公子。」公子看著她含笑地走進屋子,素安見慧如走遠了才轉身也進了屋。
「公子可瞧見剛剛走出去的姑子?」素安邊走邊問道。
公子笑了︰「你說呢?」
素安嫣然一笑,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淺白的問題。她從桌上拿起慧如剛剛送來的玉佩遞給公子︰「這是剛剛那位姑子送來的,是她撿著的。」
公子接了過來在開闊的玉色腰帶間系好,輕描淡寫地說道︰「那難為她了,其實丟了也無所謂。」
素安著急了,臉一紅,差點兒跺腳︰「這怎麼能丟,可是父皇賞賜的。」
「父皇賞賜的東西多了去了,怎麼偏著對這塊玉上心。」公子開玩笑地說道。
素安小聲道︰「可,這是我們成親時父皇特地命人精心打造的,還是最厚重的一份,怎麼能說丟就丟了,公子竟一點兒也不在意。」聲音竟有了些許的哽咽。
公子不再逗她,他半含溫情地看著素安,左手輕輕撫著素安低下的面龐︰「和你開玩笑呢。不會丟的,這不找回來了嗎?」
素安將頭依靠在公子的肩上,囁嚅地念道︰「不可以開這樣的玩笑。兩對玉佩,當生生世世不分離。」像是在對公子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公子環臂抱著素安安慰了一番,便道︰「我這些日子都要在香山寺上度過,沒有時間陪你,你還是先回東宮吧,這兒人多眼雜的,況且那兒也需要你這個太子妃打點。」
素安抬起頭,听話地應了一聲,看著公子說︰「多保重。我明日便回去,編撰文稿不要太累了,記得多休息。」頓了一下,又看著公子的玉佩叮囑道︰「別再弄丟了。」
公子輕輕點頭,嘴角淺笑︰「不會的,放心。」
素安久久看著公子,眼神里飽含不舍,似是生離死別一般,她知道此去不知什麼時候太子才會回宮,而她,也不知什麼時候再見著太子。
慧如從香山寺一路走回去,此去自是輕松了不少,腳步也不似來時的急促。路上經過陳塘鎮,一個不大的小鎮,處處小巷青磚,黛瓦黑牆。時近傍晚,暮色蒼茫,陳塘鎮內到處炊煙裊裊,薄薄的青煙夾著淡淡的飯菜香氣,一片祥和。一群群幼小的孩童竄東竄西,跳來跳去,追逐打鬧,煞是可愛。
陳塘鎮的東北角有一座拱形青石板小橋,就叫陳塘橋,據說是西漢宣帝年間所造,橋上的欄桿刻著小獸,橋的邊角和細縫處滿是青苔,稍不留意便可能滑倒。橋上鋪的是青磚,一塊一塊,像煙雨里的垂柳色,細致而耐看。
陳塘橋下的河水很清澈,走近時有一股清冽的水香味兒,當地人稱它為「至清河」,想來是取「水之至清」之意,當是希望它能夠世世代代哺育陳塘鎮的居民。橋邊臨近河水處有一株高大粗壯的合歡花樹,花期是已經過了。
慧如喜歡這個小鎮,小時候經常帶慧語、慧音溜出家一起來這玩,在這里曾度過一段美好的童年。如今再從這里走過,看著過往的孩童,心里不免有些淡淡的惆悵與感傷。
「物是而人非。」慧如看著河水下自己的倒影輕念道。遠方沙沙飛過一群鳧雁,水里的一只黑魚「噗通」跳了一下,水面濺起朵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