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全打包了。」蕭默澶淡淡的聲音在夕雪身後響起時,夕雪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緊跟著,他的手從她手里接過食盒,遞給侍應生︰
「看來,這里的食物更合胃口?」
在侍應生忙碌地把所有自助餐打包的當口,蕭默澶撫了撫夕雪的發髻,現在的她,臉頰是健康的紅潤,唇邊還有沒來得及斂去的笑意。
其實,本來打包這些事讓侍應生做就可以,但,她越是不想驚動越多人,反倒把蕭默澶都‘招惹’來了。
有些窘迫,更多的,會是一點點的動容。
他一直在注意她?
而她唇邊的笑意讓他忽略看上去熟悉的目光,只凝在她的臉上,她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微微低下臉,水晶耳環熠熠生輝地在她臉頰旁閃爍。
「哥哥,嫂子,在這呢?」蕭未央的聲音打斷此刻的脈脈,「現場互動馬上結束了,接下來,我給今晚的酒會設計了一個不錯的構思,兩位一定要捧場哦。」
「哦?」蕭默澶眉尖微揚。
互動環節結束後,正式開始的酒會,是蕭未央自告奮勇擔當了策劃。
這一次的策劃,確也是新穎的。
並且,由于今晚的重心在媒體的宣傳直播,其後的酒會也容許這份新穎。
蕭未央拉著夕雪朝旁邊走去,夕雪不露聲色地將手臂從蕭未央的手中抽出,遞給明藍︰
「既然是加班,不妨參加完酒會,我送你回去?」
從今晚明藍的臉上,她能看出來,除了氣色不好,還有刻意隱藏起來的哀愁。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但,她知道,一個人在難過悲傷的時候,若有東西能移開她的注意力,卻是好的。
明藍是猶豫的,她想說不,可鬼使神差地,‘不’字沒有出唇,指尖卻是伸進了夕雪的手心。
「哥哥,你也快去準備,沒準備好的,可不能進入主會場哦。」蕭未央沒有介意夕雪的舉止,只把手攏了一下自己的披肩,笑盈盈地對向蕭默澶。
是的,今晚,在梵天分兩個會場,外面是座談式酒會,供應有美食,和媒體的互動轉播。
順著旁邊的旋轉樓梯上去,在天台,另外開設了真正的酒會,或者,也能稱為舞會。
那里,有美酒,動听的音樂,絕佳的舞池,以及,抬頭,似乎就能觸到的懸掛于天際的繁星。
而到那之前,所有嘉賓都會到一個寬大的房間,進行換裝。
那里,有發型師,有化妝師,提供的,是化妝舞會必要的一切。
當然,可以選擇徹底的改頭換面,也可以稍微意思一下,全看個人的選擇。
之後是舞池共舞,或是繼續社交場面的應酬,亦全看個人的選擇。
但,這些,對千篇一律沉悶的酒會來說,不得不說,是個亮色。
也讓與宴的人各取所需。
「未央寶貝,你太棒了,我還是那年在Paris參加了一次化妝舞會,今晚,簡直是個驚喜。」一名珠光寶氣的女賓看到這個安排,擁抱了蕭未央一下。
蕭未央得體的回抱,在這樣的氛圍中,有化妝師迎向夕雪和明藍︰
「蕭夫人,您看,這里是可以挑選的服裝,今晚,您可以隨心所欲變成任何人,當然,您也可以只選擇這些看上去不那麼另類的款式。」
夕雪瞧了一眼,有些女賓已進去換裝,每位女賓都有專門的化妝師和發型師跟著,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對著那一排衣物,她一時也想不出,有什麼是她想扮演的。
似乎,她現在更樂衷于扮演夕雪這一個角色。
而她身旁的明藍,縴細的手指卻觸著其中一件裙子,粉色的織錦緞旗袍,很復古的款式,就像二三十年代滬城女子喜歡的哪種。
這類款式是化妝師口中不那麼另類,也鮮少有女賓問津的款式。
看來,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酒會,以不同于平常的形象出現。
「明藍,你喜歡這件?」夕雪替她把那件旗袍拿下來,對化妝師道,「麻煩你們了,先給明小姐換一下。」
「那蕭夫人您?」
「我再看一下。」
「雪兒,我還是算了,我在旁邊看就好。」
「去吧,難得今晚有這樣一個別出心裁的安排,你就去換上,然後,你就不是明藍,可以扮演任何你想做的人。」
夕雪笑得很明媚,在她的笑意中,明藍蹙了一下眉心,卻還是朝一旁單獨的小房間走去。
夕雪的手百無聊賴地在這些衣服上轉來轉去,看到角落有一件黑色的小短裙,她的手不由自主拿了出來,竟是一件惡魔裝。
如果今晚一定要扮演一個角色,不如就選擇這種,應該沒有人會選擇的角色。
然後,褪下女神一樣的妝扮,蕭默澶,是否還會一眼認出她呢?
心下浮過這一念,拿過那件小短裙,在一眾女賓熱鬧地選禮服中,朝另外一間房走去。
沒有讓型師、化妝室幫助,她換好了裙子,將盤好的發髻松散下來,漂亮的長發隨意攏了一下,配這條裙子是合適的。
最後,從門上拿下一個羽毛面具,戴在臉上,除了那一雙明媚的瞳眸之外,連嘴唇都有一半掩在了羽毛下。
這樣,更好。
她將嘴唇上嫵媚的唇膏擦去,如此,更匹配惡魔的樣子。
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明藍站在那,這件衣裙無疑是適合明藍的,她的頭發也被做成那個年代女子固有的樣子。
站在,典雅精致。
戴著羽毛面具的臉,讓她看不清明藍的神色,只看到,她的唇涂了淡雅的粉色口紅,那一抹粉色,是夕雪從來不敢去踫觸的顏色。
所以,現在,當換好裝的女賓朝外面走去時,她看到明藍似乎在找她,找了一會,躊躇中,才慢慢朝外面走去。
許是,當她已經出去了吧。
外面,星光漫天,加上酒會周圍的點點星光,更讓人覺得美麗。
有一些沒有換另類裝扮的嘉賓站在旁邊,繼續著交際應酬。
但大部分嘉賓則換上截然不同的裝扮,嘗試著另一種樂趣。
那種樂趣,來源于當中,那光芒四射的舞池。
如果相攜走上去,會發現,舞池地板是一塊透明的玻璃,玻璃下能看到的,是夜滬城最璀璨的車海。
這也是這家會所最值得一提的地方。
高空透明舞池。
有音樂聲在旁邊響起,是明快的圓舞曲。
沒有司儀,沒有主持,只有音樂,以及,或許熟悉,或許陌生的一對對嘉賓,上得舞池翩翩起舞。
因為不知道誰是誰,這樣的起舞比單純看人請舞來得更讓放松,而交誼舞,使得女伴的相換,帶著新鮮,也帶著這個層面的人,素有的得體分寸。
夕雪站在一旁,或者說,她刻意地站在稍微暗的角落,這樣的角落,使得這身黑色的裝束能很好地融為一體。
這麼多人,她都不能一眼看到蕭默澶,更何況其他呢。
也在這時,她能看到,有一位穿著月白色長袍的男子朝明藍走去,這樣的裝束,和明藍是匹配的,他伸手遞給明藍,明藍躊躇了片刻後,只任他牽住,朝舞池走去。
她不知道那男子是誰,被羽毛面具遮住了臉,隔著不算近的距離,想要看清也是難的。
而,她也沒有多少時間去想這個問題,她的手驟然被一人靜靜拽著,不容分說地朝舞池走去。
「默澶……」她下意識開口喚出這倆個字,源于,曾經,蕭默澶對她也是專制的。
可,很快,她就發現,這不是蕭默澶。
那鉗制在手腕上的力度,不是如今的蕭默澶對她會有的。
下一秒,她的腰也被那人鉗住,一個回旋,她的短蓬裙隨著翩飛了起來,她的頭開始眩暈——因為,下意識抵觸的目光,只看到,踩在的,是透明玻璃上。
透明玻璃下是那片車海,眩暈過後,讓她的腳在這瞬間開始發軟。
她恐高,這種恐高從父親去世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所以,她想掙月兌眼前的男子,她想離開這讓她害怕的舞池。
但,他抓得她那麼緊,不容她退卻,不容她躲避,只讓她僅能隨著他的領舞,飛快旋轉起來。
一圈,兩圈,三圈,速度越來越快,他們的旋轉超過了旁邊所有的舞伴,也超過了拍子的旋律,夕雪只覺得再也受不了,在眩暈里,她清晰的地看到,他羽毛面具下的唇筆翹起,勾勒出一道殘忍的弧度。
或許,在一個轉彎,腳下的玻璃,就會碎去。
然後,就像聖誕節,在MACAU那次彈跳一樣,整個人失去離心力地墜落下去。
只是,這一墜落,會以支離破碎作為結局吧?
是他,是他——是皇甫奕!
「雪,我想,我或許愛上了你……」
「……不要……背叛……我……」
這兩句話在她耳邊驀地響起,彼時,她以為沒有听清的那句話,卻是在這時如雷一般撞進了她的耳中。
背叛!
可惜,那時,她以為自己是沒听清的。
所以,現在,他是刻意抓她到這里的,哪怕被蕭未央察覺,被蕭默澶不悅,他都不管不顧。
而她在今晚,或者說,在蕭默澶淡淡的溫柔下,卻是忽略了,他對她的恨。
或者,那不僅是忽略,是她想徹底忘卻的過去。
又是一個旋轉,她覺得胃越來越難受,她想掙月兌他的手,哪怕,以這個旋轉速度,她會被飛甩出去,也好比,在這樣透明的舞池上,舞那一曲關于‘背叛’的仇恨舞步吧。
只是,下一秒,忽然,璀璨的燈光悉數暗了。
除了,夜空的繁星,四周沒有任何的星光點綴。
接著,是四步的優雅曲調響起。
也在這一刻,她隨他旋轉到,舞池的一隅,哪里,有著幕布的遮擋,竟是連一點的星光都沒有透進來。
也在那里,他的氣息逼近她,她再顧不得,在他緩下步子的同時,用力推開他,可下一秒,卻被他狠狠拽進懷里,倆個人,滾進那帷幕中,漆黑一片中,他狠狠咬住她的唇。
沒有任何甜言蜜語,只是狠狠地咬住,她能覺到唇際一疼,接著是腥甜彌漫了上來。
與此同時,她的指甲在他的臉龐,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可卻絲毫沒有讓他放松唇部的力度,這力度帶著決絕,也帶著仇恨︰
「記著,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酷寒的語調在她的耳邊響起,他最後噬咬了一下她的唇,接著松開,徑直從黑色的帷幕出去。
有光線透進來的剎那,她才看到,他穿的是一套死神的裝束。
那冰冷的鐮刀,明晃晃地刺疼她的眼神,就像萬聖節那次,他對她無情的宣判,剝奪了她十六歲最後的快樂。
她的手撫上唇,可怎麼擦,都擦不去,全是他的氣息縈繞。
而在舞池另一端,長袍配上旗袍,雖然跳圓舞曲,有些不倫不類,可,他的舞步嫻熟,她的舞步雖怯懦,仍是跟著他,旋轉開來。
仿佛,很多年以前,就有過這樣的旋轉。
只是,那時,周圍滿是艷羨的目光,她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面具遮擋。
可,距離那時,畢竟過了一段光陰,所以,一切,都不會相同。
現在,當轉了第一個圈後,明藍是惶張的,她不能這樣轉下去。
任由心魔操縱著,踏上這舞池,就是一個錯!
想結束,但,他的手握得她很緊,緊到,她根本沒有辦法抽離。
他的掌心冰冷,一如,唇部的線條,也是冰冷。
而她的目光不敢再往上看,去看他的眼底,是否冰冷如昨。
只能繼續踩著那旋律的拍子。
長夜未央的擁舞,對如今的她是場奢侈。
那,在今晚,是否能讓她暫時擁有這場奢侈,哪怕,不用到12點,她就將恢復灰姑娘的本質。
是的,在這場圓舞曲結束後,就會恢復本質。
其實,心里,始終還是沒能徹底放下,不是嗎?
隨著這一念,她的步子不再拘謹,反是,每一步都配合得完美,在透明的舞池上,踩著車海,她的舞姿,是讓所有人的目光都為之震撼的。
包括,攜她共舞的人,在此時,也有片刻的怔神。
片刻的怔神後,燈光瞬間暗了下來。
這麼暗,讓人的恍惚更甚。
他稍稍靠近她,這瞬間,他方察覺,她不是夕雪。
他以為,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個身影,必是夕雪無疑。
可,沒有想到,竟會不是。
但,縱然不是夕雪,那氣息,更是熟悉的。
熟悉到,他攬住她腰際的手,不自禁地在微微顫抖。
難道是場夢嗎?
如果是夢,那就讓這夢持續得時間長一些罷。
而是夢,終究會醒。
他也不會容許自己放縱在夢里太久。
攬緊夢里的她,隨那曲拍舞出華彩,也舞出那一段隱隱的柔軟疼痛。
只是,夢的結束,是因為很大的一陣聲響,滿舞池的人都不自禁停下步子,朝聲響的來源看去。
燈光悉數亮起。
在舞池旁邊,一名身著黑裙的女子跌坐在那,她縴細的小腿露在外面,上面,赫然是鮮血淋灕。
是倉促下舞池時,沒有注意台階,撞翻了一旁的花架,于是,花架堅硬的飾花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不算淺的傷口。
而她沒有注意那傷口,僅是迅速起身,就要朝外面奔去。
也在這時,蕭默澶毅然放開女子的手,轉身,朝那奔走的身影追去。
夕雪踉蹌地沒有跑幾步,在侍應生上來前,手臂已被一人拉住,順勢一拉,她整個人跌入到那人的懷抱。
不用看,她知道,是蕭默澶。
他沉默,沉默間,當著在場嘉賓的面,打橫把她抱起,朝最近的休息室走去。
燈光大亮,蕭未央身著白雪公主的禮服裙站在調控台旁。
一黑一暗的燈光,沒有停歇的舞曲,她卻始終像個旁觀者一樣,無比清醒地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這一幕,該讓她清醒了。
她的目光沒有追隨離去的皇甫奕,稍稍停駐在了蕭默澶和明藍的身上,收回目光的同時,能看到夕雪跌倒,以及,蕭默澶緊張奔去的樣子。
從來沒有什麼事能讓她的哥哥這樣緊張。
即便,她跌倒,素來寵溺她的哥哥,只會站在旁邊,告訴她,跌倒了,要自己學會爬起來。
可,現在呢?
他不禁緊張,還抱起夕雪——
收回目光,能瞧到,舞池中那被哥哥拋下的舞伴,依然站在那,縱隔得那麼遠,她看不清舞伴的神情,卻是能看到,那名舞伴旋即落寞離開的背影。
明藍奔出舞池,那璀璨的車海,只在她的腳下逐漸模糊,沒有到午夜十二點,她就必須要離開。
曾幾何時,為了錢,為了那些生存的錢,她竟是如此落魄呢?
終究,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了,也怪不了誰……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他並不是第一次這樣抱她,卻是第一次,手微微顫抖地抱著她。
在她跌倒的瞬間,他方認出了,那才是他的小妻子——夕雪。
看著她腿上的鮮血涌出,那一瞬間,他竟是忽略了其他,包括,那個本該珍視的夢。
將她放到椅子上,能看到腿部的鮮血濡濕了他的長袍,淡藍的袍子上,仿似綻開了灼灼的桃花一般。
「蕭總,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有侍應生的聲音傳來。
「藥箱。」蕭默澶吩咐,然後伸手掀開自己的羽毛面具,也一並將她小臉上的羽毛面具掀開。
侍應生應聲出去時,蕭默澶能看到,夕雪的臉下意識地低垂,再怎樣低垂,其實,都能看到,她的唇上,有一道傷口,現在,因她的緊抿,使得傷口處微微發白。
他取出一方帕子,輕柔地擦去那道傷口上殘留的血跡︰
「摔疼了?「
又是一方帕子,曾經,在那個被他稱為‘偷酒’的夜,他也給過她一方帕子。
也是那方帕子,遮掩了她的狼狽。
現在呢?
他應該瞧出了什麼,卻仍是這樣淡淡的不去提及,只拭去那些血跡,是否能將心底深處的陰霾一並拭去呢?
她的臉愈低下來,但,並不吭聲。
他不再說話,侍應生很快就找來藥箱,接著,在他眼神示意下,退出房去。
他打開藥箱,親自給她處理起傷口來,她的腿一震,下意識地阻住他的手勢︰
「我自己來就好。」
他沒有應她,只拉開她的手,輕柔仔細地處理起來。
傷口不算很深,消完毒,上了藥水,除了腿上斑斕外,沒有其他的後遺癥,只是,她的神色,再不復來時的歡愉,有些什麼,他瞧得明白。
可,在這一刻,他僅是放好藥箱,听著外面音樂依舊,只將她溫柔地攬進懷里︰
「還疼嗎?」
「默澶——」面對他如常的關懷,她是難耐的,「對不起,我太粗心了,撞倒了花架。」
「對不起的是我,我沒有一下子認出你來。」他淡淡說出這句話,是出乎她意料的,「沒想到,你會選擇這套裝扮……」
「是我沒有站在燈光下,因為,我舞跳得不好,怕你找到我了,我的舞技讓你——」她把小臉倚進他的懷里,才低低說出兩個字︰「失望。」
失望的,究竟是舞技,還是其他什麼呢?
而這個輕微的動作,他就能暫時忽略她唇上的傷口了吧。
這個輕微的動作,只讓他更緊地擁住她。
「累了?」
她默默地在他懷里點頭。
是累,也是怕。
她怕再出去,仍會面對皇甫奕。
畢竟,今晚這個酒會,他是另外一個主角。
唇部的傷口在隱隱作疼,和著他彼時的那句話,她怎會不怕呢?
他的意思很清楚,他的報復,更是會傷人至深。
她真的怕,怕這樣做,毀的,會是更多人。
尤其,以蕭默澶的高傲,會忍多久呢?
而她不想成為,他們失和的根蒂。
哪怕,這不是她所能決定回避的。
「默澶,我在這休息會,你繼續應酬,不用管我。」
這麼說時,她的臉想稍稍欠出,可,這一欠,他的手卻撫住她的臉,讓她靠向他︰
「大衛會處理好一切應酬。」
「默澶……」
「我也有些累,一起休息會。」
他摟緊她,她再推月兌不得,臉依偎在他淡藍的長袍上,閉上眼楮,能聞到他胸襟處,檀香的溫馨,這份溫馨,讓她緊繃的思緒漸漸松弛下來。
就這麼依偎著,一直到,周圍的音樂聲慢慢消失,一直到四周安靜一片。
她才迷迷糊糊睜開眼楮,卻發現,他似乎並沒有睡著,反是保持著那樣的姿勢。
這樣的姿勢,保持那麼久,一定會很酸。
而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這樣能睡著。
倉促的起身,只這一起身,臉不可避免地正視他,她猛然想起什麼,忙再低下臉去,卻听到他淡淡的語音︰
「醒了?」
「嗯,我睡了好久,你——」
「我也休息了一會。」他的語音很淡。
「我們——回家?」
他松開攬住她的手,起身,卻仍是打橫抱起了她。
「我可以走路。」
「腿好些了?」
「嗯。」她點了點頭。
他不再說話,仍然抱著她朝外走去。
外面的舞池燈光已然全部關去,除了頭頂繁星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周圍,是一片安靜。
而他抱著她卻是朝舞池走去。
「默澶——」
她輕喚間,他已抱著她走上舞池,然後,將她的身體放下。
甫放下的剎那,即便,透明玻璃底下,那些車海不復之前的喧鬧,可,那麼高的位置望下去,她仍是怕的。
但,這一次,他的手伸給她︰
「現在,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默澶。」
「今晚,是我的疏忽,當初在未央婚禮上,我也邀請過你,可惜被百里楠拒絕了,今晚,你會再拒絕一次嗎?」
她怎麼會拒絕?
手放進他伸來的手心,他的力度溫柔地將她擁起。
哪怕,沒有音樂,卻仿似有一道旋律,隨著他第一步舞出,在彼此心房流淌。
但,她仍舊是怕的。
她的腿在舞池上,微微發軟,眼楮盡量不去看底下,心還是蜷縮成一團。
「腳,踩上來。」
他在她耳邊低喃。
她明白他的意思,電視劇上常能看到這樣的跳舞方式。
是熱戀中的男女特有的表達。
今晚,她可以嗎?
不容她遲疑的,是他的執意。
她停了步子,將高跟鞋踢掉,然後,赤著白皙的足踏上他的皮鞋,一只,再一只,當兩只腳都踏上他的皮鞋,她的身子隨著舞動,仿似會失去重心一樣往後跌去,他的手卻在這時無比有力地擁住她︰
「這樣,是不是就不會恐高了?」
這樣,雖然在一開始會有不習慣,但確實不會再恐高。
因為和透明的玻璃間,是隔著堅實的他。
他洞悉了她的懼高,又以這樣的方式,讓她不再害怕。
是的,不再害怕。
心,慢慢舒展開來,下面那阡陌的道路上,偶爾有星星點點的車燈閃過,一如,現在她和他頭頂那片蒼穹一樣,有的,是同樣的繁星閃爍。
她輕輕點頭,他擁她更緊,帶她輕柔舞動著︰
「腿,還疼麼?」
她搖頭,只是蹭傷,怎麼會疼的,疼的,不是腿,而是——
驟然浮過這個念頭時,她的手不自禁地,在他的掌心微微蜷縮起來。
他只做不曾察覺,就容許現在,片刻的難得糊涂,讓她安然地在搖頭後,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接著,是她低低的語音從他耳邊傳來︰
「是因為,我穿這件裙子,你才沒有認出我來?」
低低的語音,背後的意味,卻是分明的。
他該說是,還是不是呢?
「那,以後,我不穿這種叛逆的裙子了……」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低柔的。
是的,低柔。
隨著這句話,她的手從他的手心抽出,在他以為,她要結束共舞時,她的手交叉覆到他的頸部,他很高,哪怕,踮在他的皮鞋上,她仍需要夠起雙手,才能圈住他的頸部。
只這一圈住,她方能說完接下來要說完的話︰
「可,我也不想做她的替身了,替身永遠只是替身,有時候會分不清,這些好,是對我的,還是對她的?」
輕輕柔柔地說完,尾音竟是帶著淺淺的笑意,可,他不會知道,這樣的笑意中,眼底是婆娑的。
「小雪……」
他喚她,卻沒有更多的話語。
她交叉在他身後的手,稍稍移到她的眼角,將那些婆娑輕柔地拭去。
「不說話了,我想跳舞。」
一直以為愛情對她來說,是太奢侈的東西。
所以,她不容許自己的深陷。
可,當一個男子,像哥哥那樣,對她好,對她溫柔,她原來,是會觸動,是會在觸動後,想去陷入。
或許,不過是為了遺忘,也為了救贖。
但,一切,在今晚,終讓她覺得到,搖搖欲墜。
畢竟,她只是替身。
替身存在的價值,在真身沒有出現之前,才是金貴的,不是嗎?
抿了抿唇,在心里輕輕對自己說完一句話︰
「夕雪,哪怕,這是借來的幸福,至少,這一晚,是屬于你的。」
她不會去要蕭默澶的答案,說了就是說了,在天亮之前,誰都不該記得夜半私語的話。
可,他卻是答了她的話︰
「現在,你只是你,我的妻子,夕雪。」
這句話,不是他素來淡漠,寡涼的語調,是確鑿,也是堅定的。
她不再說話,應該說,她的身子在他的話語下,有片刻的怔滯。
而他的手將她環住她的手拉下,這一拉下,她不可避免地要與他對視。
這一刻,她突然不想和他對視,局促的要低下臉,他修長的手指已抬起她尖尖的下巴︰
「不要再說傻話。」
這是傻話嗎?
如果是傻話,能听到這樣的回復,任何女子都該會幸福到無以復加吧。
尤其是處于她這樣位置的。
也正因為處于這樣的位置,如果說,短短的數月,能擺月兌替身的陰影,讓她是不敢去信的。
蕭默澶在這樣的時刻,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又是一種下意識的逃避呢?
逃避,只能避得開一時,但,終究,是避不過一世的。
她沒有說話,僅是讓眸底的婆娑悉數的化去,不願這片刻的軟弱落在他的眼底,而他擁住她,俯低下臉,吻上她的臉頰。
卻,避開她的唇。
唇上的傷口,在這一刻,清晰地橫亙在他和她中間,是無法忽視的存在。
她意識到這一點。
這一次,重新執掌皇甫集團大權的皇甫奕,是變了。
甚至于,開始公然挑釁蕭默澶。
從前的皇甫奕,縱然在商場上手腕狠辣,可,不論怎樣,和蕭默澶的關系微妙,卻是謙和的。
而今晚,終究是不同了。
或許,以皇甫奕的聰明,不難猜測到當初皇甫諾的接盤,當中和誰有關。
即便,這一件事,蕭默澶已經封了皇甫諾的口,皇甫諾接受調查,也並非是銀行信用出了問題。
可,不代表,真的天衣無縫了。
心思微轉,不知何時,她的身子被他抱著,放倒在玻璃的舞池上。
她躺在那,看不到那份透明,就不會害怕,底下就是萬丈之高的騰空。
而他暫時停止那纏綿的吻,稍抬起身子,凝向她。
她的發絲本就是散開的,現在,只如海藻般鋪于那玻璃牆上。
他覆在她的身上,這一次,他的手,移到那黑色的惡魔裙上,很容易,就將那條惡魔裙褪下。
褪下的剎那,她仿似有些猶豫,畢竟,這里是公眾場合。
「不會有人來打擾……」他低聲。
下一秒,她潔白晶瑩的皮膚在星光的點綴下,只周身籠罩出點點暈黃的光芒,映襯在她因為緊張,偏移開去的眼底,這樣的時刻,他清楚身下的女子是誰。
哪怕,他先前,並不急于要她的身體。
可在今晚,卻是想得到她。
原來,他蕭默澶,都會有害怕的時候。
手撫上她光滑的鎖骨,慢慢往下,她的想要捂住胸口的清涼,但,抬了一下,卻還是反手平攤開,放在那冰冷的玻璃上。
很冷。
縱然背部有裙子墊著,但,還是能覺到那些冷意,好像透過裙子,直抵她的脊椎。
他的手心,卻是微暖的,她的肌膚隨著這份微暖的移動,不可自主的,發出申吟起來……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皇甫奕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手里端著半杯酒,這是今晚,最後一杯酒了。
不是他節制,而是,酒櫃里的酒都空了。
每每半夜,睡不著的時候,他習慣了到酒櫃這找酒。
這種習慣,或許蕭未央早就察覺,但,大度得體如她,卻不會阻止他。
他和她的婚姻,假若不是因為他不能履行丈夫的職責,在外人眼中,是值得艷羨的。
只是,是真的不能履行,還是,突然對那樣的事,失去了所有興致呢?
他仰起臉,一飲而盡杯中的酒。
卻在這時,有一雙溫暖的手環過他的胸膛,這一瞬,幾乎是有錯覺,以為,是她。
以為,還在黃浦江畔的公寓中。
有一次,她也這樣環過他。
不管是不是源于,那些處心積慮的演繹。
她這樣環過他。
那一晚,他是因為生意上的事煩心得難以入眠。
這一晚,卻是因為——
止了思緒,他知道,這雙手不會來自于她。
現在的她,應該還在不遠處,那棟銀色的,直聳入天際的大廈中。
是的,剛剛,舞會第一支舞曲還沒有結束,蕭默澶就抱著她匆匆離場。
直到整場舞會結束,都沒有出現,由大衛代替他負責一切的應酬。
而舞會一結束,梵天的工作人員在嘉賓離開後,也悉數清場。
顯然也是蕭默澶的吩咐。
至于他,也一早褪去死神的裝扮,和些許沒有換裝參加舞會的商場中人,在一旁的酒座,相談甚歡。
只是,看上去的相談甚歡吧。
一如,那場酒會,即便知道,是誰的心思計較,他終究做不到釋然。
縱然,換上那套死神的裝束後,不會有人知道是他。
因為,從換到月兌,他都沒有讓一個人察覺。
而費盡心機地扮作死神,為的,難道僅是那一句話,還是,試圖從她的身上,找到讓自己找到心軟的理由呢?
只是,他終究不會再心軟了。
「Ken,對不起。」沒有等他說話,身後的蕭未央低低說出這一句。
他拍了拍她的手,蕭未央轉到他的身前,能看到,他的臉頰上貼了創口貼︰
「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化妝舞會。可,我還是有些傻,以為,能回到小時候玩的游戲。」
小時候的游戲,是關于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
蕭未央猶愛扮演白雪公主,他則會充當她的白馬王子。
只是,游戲中,他從不會主動吻她,第一次的初吻,也是蕭未央偷偷地親了她,
現在,舊事重提,即便看到創口貼,仍是讓蕭未央的心有剎那柔軟︰
「Ken,對不起。」
「傻瓜,這都要道歉?今天借著酒會,還是談妥了我要談的事。」
「是嗎?希望這次皇甫集團和蕭氏的合作,會有大突破。」
大突破?
是啊,外界看來,他這次重回皇甫集團,或許,也是依賴了蕭氏企業這個合作項目吧。
至于,他自己辛苦兩月籌備的公司,只成了錦上添花的淡淡一筆。
不論皇甫傲當初怎樣安排,他從頭到尾,都不想去依賴蕭氏,可,如今,卻依舊在外人眼中,變成了依賴。
不想依賴,是不想自己的感情和商場劃上等號。
但,如今他和蕭未央的感情,還能純粹嗎?
或許,他和她之間的感情,純粹的兄妹之情反倒來得更為適宜。
只是,父輩的希望。
只是,他也曾經以為,他要娶的妻子,該是蕭未央那樣,完美到沒有任何缺點的世家女子。
可最終,全演變成了今日的局面。
他看不透彼時自己的心。
卻,看透了其他人的心——
蕭默澶,這個男人,不僅是蕭未央的哥哥,也是商場上,做不成合作伙伴,便會是最厲害的對手。
包括這次,那塊毗鄰凌雲的地皮,從傳言的電站,到確認建成美術館。
難道,僅是巧合?
唇邊勾起弧度,他的手捏緊玻璃杯,將空落的杯盞正準備放到一旁︰
「會有突破的。」
說完這一句,蕭未央驀地依進他的胸膛,低聲︰
「Ken,所以,你又會很忙吧——」
頓了一頓,用越輕的聲音說出下一句話︰
「我們能先要個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