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虎堂。
大鷹被五花大綁在天虎堂庭院中央的天燈柱上。
此刻,他惡狠狠地瞪著坐在堂上的一人,只是,再怎樣惡狠狠,現在的他,除了這樣瞪著,卻是手腳都施不出力來。
「蕭先生,我實是不知道,手下的人做了這樣的事,得罪了蕭先生,現在,我把大鷹捆了,全憑蕭先生處置。」
說話的,是塢角的大哥頭虎哥,他很少這麼謙恭的說話,尤其是對外人。但今天,注定很多事都會是例外。
「多謝。」
蕭默澶坐在虎哥的旁邊,他的樣子仍是淡漠的,只是淡漠間,眼神示意大衛,大衛上得前去,把塞在大鷹口中的布條拿開。
這一拿開,可听得大鷹啐了一口,才要罵罵咧咧,蕭默澶的聲音卻先行響起︰
「她在哪?」
匆匆抵達塢角,到現在不過兩個小時,也是緊張的兩個小時。
因為這兩個小時,他方能坐在這里,以審訊者的姿態。
此刻,他的聲音里,除了慣有的淡淡外,還有的,是隱藏在其後的澀意。
「嘿嘿,你想知道她在哪?那之前就該去遼源大廈的車庫,可惜,你這個孬種,竟通知了警察,當然,再見不到她了。」大鷹突然陰笑了起來。
半個小時前,被虎哥緊急召回,沒想到,一到天虎堂,就被拿下。
形式的反轉,大鷹看得清楚,所以,更不會提及方才正在山上緝捕逃走的夕雪。
縱然,這件事,瞞不過去,但,多瞞一會,看看蕭默澶心急如焚的樣子也好。
想不到,蕭默澶是在意的,也想不到,這世上,或許沒有蕭默澶的能力達不到的地方。
他始終還是低估了蕭默澶。
早知今日,他該送的,就不是再次試探蕭默澶的假手指,而該真正把那女人凌遲了送過去才好。
那樣,才是真正的泄恨。
在不能將蕭默澶弄死的情況下,讓他永失所愛的泄恨,這樣,即便沒有俘獲蕭默澶,同樣能讓蕭默澶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蕭總問你,夫人在哪?」旁邊的大衛再次逼問了這一句。
明眼人都知道,遼源大廈是個圈套,所謂的贖金更是個幌子。
如果不是警察的出現,蕭默澶恐怕難以月兌身。
而大鷹早在那時,就親自把夕雪帶往了塢角。
是的,親自。
因為,他不希望出任何紕漏,夕雪在彼時對他來說,是一張絕好的牌,也是他潛伏許久,接近不了蕭默澶,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副牌。
倘若蕭默澶沒有叫警察,他應該會在轉了幾個地方後,讓底下的人借機俘獲蕭默澶吧。
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可惜,蕭默澶出爾反爾地,竟叫了警察。
不過現在想想,在意一個女人,和重視自己的安全,這兩者沒有任何的沖突。
畢竟,蕭默澶曾為了那個女人,設下過那場看似天衣無縫的圈套。
現在,他睨向這個可怕的男人,森冷地道︰
「什麼蕭夫人?這里只有在虎哥的燈區給十幾個男人上過的小雪蝶,哈哈。」
這一句話,鑽進蕭默澶的耳中,讓他的薄唇顫了一下,但,話語出唇,依舊保持淡漠︰
「你剛才是不是去搜找她?」
竟然,這麼快,就被蕭默澶察覺了。
「被人用爛的破鞋你還要?蕭總,您胃口真好,不過,也只有您這麼好的胃口,當初為了得到她,不惜煞費苦心,但轉眼,我還以為您用厭了,才大膽做主讓弟兄們嘗嘗,蕭總的女人是什麼樣的滋味。」
大鷹囂張地說完這句話,換來的,自然是隨著虎哥眼神一轉,旁邊兩個粗壯的漢子,重重用鐵榔頭敲了大鷹胸口一拳,只這一拳,大鷹張嘴吐出一口血來。
即便,他投奔了塢角,卻還在蕭默澶的掌控範圍之內。
但,又如何?
至少,現在,他不會讓他知道夕雪的下落,縱然一死,死之前,他都要看著他緊張。
或者,只要不說出來,他的命反能留長一些。
「還不說?」旁邊的粗壯漢子繼續逼問。
「無可奉告,這塢角都是虎哥的地盤,不問虎哥,倒來問我,太可笑了,哈哈。」大鷹的語調依舊是狂妄的。
「**,這人怎麼處理,就交給你了。」蕭默澶卻平靜地起身。
這一舉動,明顯出乎大鷹的預料。
虎哥冷冷抽了下嘴角,做了一個手勢,站在大鷹旁邊的粗壯漢子立刻會意過來是什麼意思,包括大鷹。
是塢角最嚴厲的一種懲罰——點天燈。
大鷹咒罵起來︰
「你個狗日的,你找得到的,都是破爛貨,都是——」
接下來的話語,再是說不出來,因為,他渾身開始被塑料膜包裹上,封住口的人,再如何想說話,都是沒有聲音的。
「虎哥,發現大鷹的那座山附近,可有什麼河流?」蕭默澶淡淡問出這一句。
從夕雪今晚接了一名客後,消失在燈區,加上這麼晚,大鷹帶了人往山上去,無疑只有一個可能。
但,這個可能,顯然帶著其他人為的因素。
而要悄然離開塢角,只有一條路徑可行,就是水路。
「有一條湄江。」
在答出這句話時,虎哥已然明白蕭默澶的意思,倒是他派人讓大鷹回來時,忽略了大鷹在做的事。
而顯然,彼時的大鷹也不會告訴他,他在搜捕夕雪。
畢竟,從這個女人被帶到燈區,直到蕭默澶來,他才知道,是誰的女人。
若是一早知道,他是犯不著,為了這件事,得罪蕭默澶。
「勞煩虎哥給我安排一條船到湄江。另外,封鎖所有可能出去的河道。」
「蕭總開口,立刻辦到。」虎哥大手一揮,早有手下听命去辦。
而,天燈柱在這個時候翻轉過來,黑壓壓的天際,只看到,一串長長的火焰燃燒了起來……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當蕭默澶和虎哥登上那條船時,果不其然,掌船的船主很慌張。
另外比較鎮定一人,正是燈區的人指認說是當晚點名要夕雪的黃球。
而,船主慌張的目光泄露了,艙室內或許就有他們要找的人。
可,在這一刻,沒有人會輕率地去打開艙室,反是蕭默澶,就這樣淡淡地朝艙室走去,也在這一刻,門從里面打開,艙室里赫然站著另外一名男子。
「Ken,沒想到,你也在這。」
皇甫奕凝著蕭默澶,他的手下意識地撐在門欄上,並沒有放松。
這樣的姿勢,顯然也是阻住了蕭默澶進去的路。
蕭默澶淡淡走近他,手放在那一側的門欄︰
「謝謝。」
只淡淡兩個字,看似淡淡的眼神背後,卻並非僅是那樣淡然的一切。
也正是這淡淡的倆字,順著蕭默澶的手覆到皇甫奕的手腕,只讓皇甫奕的手再沒有辦法撐在門欄那。
「手受傷了,早些讓大夫瞧了,未央才不會擔心。」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蕭默澶松開皇甫奕的手,朝艙室內走去。
皇甫奕的腳步在這當口卻是往後退了一下,他望定蕭默澶,在啟唇前,卻是蕭默澶的聲音率先響起︰
「小雪!」
不算輕的聲音,在這一小隅艙室內響起。
接著,他能看到,邊角那個櫃子里,傳來輕微的一聲扣動。
他越過皇甫奕,徑直朝那走去,在打開扣子時,他的手僵硬了一下,似乎那扣鎖很沉很重,深深吸進一口氣,方有力氣打開那扇櫃子。
櫃子里,蜷縮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縱然這一次的失蹤不過短短的三天,卻好像比三年都要漫長。
「小雪……」他的語音很干澀,喚出這兩個字。
而夕雪愣愣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她的臉上有些綠色的膏藥,隔著那些膏藥,能看到她原本白皙的肌膚上,滿布著淤青的傷痕。他的手想撫上她的臉,源于這一刻,她這樣的神態,是讓他有些許擔憂的。
但,就在下一秒,她忽然‘哇’地一聲,撲進他的懷里。
這一撲,連門口的皇甫奕都是驚愕的。
即便,曾見過不少樣子的她,但,沒有一次,會是這樣的情緒外露。
或者說,記憶中的她,從來不會這麼哭過。
哭得很大聲,很狼狽。
這樣的她,和以前的夕雪,是截然不同的。
她的手緊緊抓住蕭默澶的後背,哭得氣快噎住,而蕭默澶顯然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一個慟哭的女人,有些手足無措地安慰。
這樣的安慰,除了輕撫她的後背外,也再做不出更多的動作。
外面的虎哥包括他的手下,待在原地,有些面面相覷,直到艙室里的哭聲漸漸低下,才看到,蕭默澶抱著一名披著襯衫的女子走了出來。
在經過皇甫奕身邊時,蕭默澶停了一下︰
「Ken,謝謝。多虧了你,小雪總算安然無恙回到我的身邊。」
皇甫奕沒有說話,只看著在蕭默澶臂彎里,哭到累了,倦倦睡去的夕雪。
這麼近,卻那麼遠。
右手腕的麻木,讓他彼時連抱她都不能夠,包括現在,也僅能看著蕭默澶抱著她,和虎哥頷首示意後,登上一艘緩緩駛來的游輪。
在這樣的地方,能有這樣規模的游輪,顯然是蕭默澶安排的。
皇甫奕看了眼黃球,現在,也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球叔,一起走?」
百里楠出事後,他擔心著百里楠的情況,但,通過現場的撞擊痕跡,讓他清楚,夕雪的狀況可能更加不妙。
他輾轉從綿園的劉姐那,得悉了夕雪確實一直沒有回去,只更印證了他的猜測。
于是,在急救室外,他不得不同時開始派人尋找夕雪的下落。
因為,她在,他才能報復她,她不見了,他的疼痛,又該報復給誰呢?
這是他彼時的理由。
因為沒有任何線索,只能讓人從各個渠道去搜找,而,最偏遠的黃球,卻在翌日傳來一條消息,說塢角新來了一名女人,很神秘地被關在屋中。
塢角,各國政府鞭長莫及的三不管地方,如果那女人真是夕雪,對于這樣危險的地方,哪怕蕭默澶知道,都未必會親自來吧。
其實,論道理,這件事,本不該他插手,夕雪是蕭默澶的女人,有什麼事,他也只需告訴蕭默澶即可。
但,他卻做不到坐視不理,源于,黃球電話中的意思也很明確,這女的是被一個新投奔塢角的,叫做大鷹的擄來,傳言是要整到那個女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大鷹的背景,以前是埃及一個團伙的頭目,日前才帶了人來投奔虎哥。
這個訊息讓他不安,埃及那一次,確實有些蹊蹺,不是嗎?
他給蕭未央發了一條信息,只說是集團有急事處理,便連夜趕赴塢角,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是獨自前往的,黃球的意思也是人不需要多,如果真是他要找的人,由黃球安排逃離的路線。
按照最初的約定,黃球幫她救出夕雪後,為了防止大鷹的報復,會一起離開,只是現在,當黃球得知大鷹的下場後,卻是不用離開這一塊他本來就熟悉的地方︰
「大鷹已經被點天燈,我不用再離開這了。」
大鷹被點天燈?
皇甫奕微微蹙了下眉心。
只未曾想到,蕭默澶竟同樣親自到塢角。
並且,夕雪竟會這樣依賴他。
現在,獨剩下他站在黃球跟前,听著黃球說大鷹被點天燈。
蕭默澶,他的能力,還有什麼是不可及的地方呢?
還是這樣的能力,帶著某種交換的意味?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蕭默澶抱著夕雪從其中一部電梯上到游輪的三層,徑直步入最前面的一間房,早有侍應生為他打開。
里面是和駕駛艙一樣開闊的視野,半圓形的艙房,正中放置著偌大的水床。
在梵天,她曾睡過相似的水床。但,現在,當他抱著哭累了,有些昏昏欲睡的她,放到水床上時,水床波動的不安定,卻讓她驟然驚醒,手下意識地繼續抓住他的襯衫。
「沒事了。」他柔聲安慰,「我們回家。」
她抬起眼楮,看著蕭默澶,眼底不再有驚恐,淚水也漸漸散去,意識到手的緊抓,稍稍松開手,臉也在這剎那,稍稍低了下去,接著,忽然想起什麼︰
「朱婷……朱婷……」
越急,越說不清一句話,也或許,因為剛剛的嚎啕哭泣讓她的嗓子沒有恢復。
「是找一位叫朱婷的女子,然後把她也帶上船?」
是的,她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不知道,蕭默澶用了什麼法子,能把她帶回去,可,把朱婷單獨留在那,此時的她,卻做不到不顧。
因為——
那些記憶,雖然只有一晚,但,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里,揮拂不去。
「我會安排,現在,你先沖個涼?」
她點頭,很乖巧。
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大衛,然後,將她外面披的襯衫解開,這件襯衫是皇甫奕的吧,從袖口的那個帶有Ken的扣子就能看出,不動聲色地把襯衫放到一旁,她里面的衣裙是襤褸的。
大鷹那番骯髒的話再次在他耳邊響起,即便再骯髒狠毒,他的臉上在這一刻卻不會有絲毫的變化。
僅是溫柔地抱起她,朝洗手間走去。
這一走去,他才發現,她的腳上還帶著鐐銬,鐐銬後的腳踝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剛剛,他竟是忽略了。
因她那一場大哭,讓他措手不及地忽略了她腳踝上的傷。
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浴缸,接通大衛的電話,簡單吩咐了幾句,不多會,大衛再打電話來時,所幸,是帶來了沒有因著大鷹點了天燈,就一並消失的密碼。
他俯子,手觸到那鐐銬時,盡可能放柔和手中的動作,直到把鐐銬解下,她都沒有吭聲,可,他知道,哪怕再輕,始終是會觸到那些傷口。
「傷口不能踫水,洗盆浴,好嗎?」他的聲音很溫柔,這份溫柔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她點了點頭,依舊乖巧地坐在那。
他親自給她調好水溫,放好水,看著她襤褸的衣服,猶豫了一下,稍轉了身︰
「把衣服解開,然後我抱你下去。」
「我——自己可以。」
這是再次見面以來,她第一次對他說的一句完整話。
想起剛剛在他跟前的失態慟哭,現在的她,有些許的赧然。
只是,彼時的哭,卻是她沒有想過去克制的。
再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感覺,一股腦地涌上來,只化為那些淚水。
「听話。」他只是淡淡的兩個字,而她不再有拒絕的言辭。
她清楚,他是為了她好,以她現在的樣子,要好好地坐到浴缸里,又不至于踫傷腳踝,恐怕是不容易的。
他能听到身後傳來窸窣的月兌開衣服的聲音,緊跟著,是她很低的語聲︰
「好了……」
他回身,看到她從旁邊拿了塊浴巾,裹住身體,有些不自然地坐在那。
他看著她的樣子,走近她,她有些拘謹地朝浴缸後坐了坐,但再往後坐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後面就是騰空的浴缸。
他的手攬住她的胳膊,越過她,然後打開一個盒子,倒了些什麼到浴缸里,接著,輕聲說︰
「可以洗了。」
「嗯。」
他抱起她,把她放到浴缸里,然後,將她的小腿小心翼翼地放到浴缸的邊沿。
也在這時,她才看到,浴缸里起了很多的泡沫,這些泡沫使得她的身子能浸在泡沫之下,免去了赤身相對的尷尬。
他的手指了指她擁在胸口的毛巾,起身朝一旁走去。
她的臉紅了一紅,終是松開毛巾。
毛巾被抽離,渾身的倦怠,似乎在這溫暖的水中,漸漸得到舒緩。
就著溫潤的水,她先洗了髒兮兮的臉,有些疼,但,這樣的臉,她看著都討厭,何況是別人呢?
雖然還有傷痕在,洗干淨了,總會好點吧。
很快洗完臉,她下意識地側了頭,不自禁地閉上眼楮,縱然只有三日,可,期間卻是經歷了太多的波折,太多的驚嚇,還有太多的忐忑和擔憂。
腦海里,在松懈下的此刻,卻不期然地想起百里楠。
但,彼時,她能問皇甫奕,可,在蕭默澶跟前,她下意識地卻是不能提起百里楠。
不管是什麼原因,提了,或許要不到答案,還會再起些許芥蒂。
「頭發也髒了。」他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睜開眼楮,他還在身旁,她竟是倦得,在泡沫的浴缸里,有種燻然的困意。
「嗯。」她的手掠起飄散在浴缸里的發絲,確實髒了,散發著一股從來不會有的味道。
「我來——」他的指尖從她的手心將她的頭發掠起,在下一秒,她突然覺到,他的手順勢把她的頭緩緩捧在手心,緊跟著,是徐徐的水聲響起。
原來,他剛剛是去拿洗發水。
而在浴池的上方,還有一個玻璃的瓷盆,現在,他移坐到浴缸的上方,就著瓷盆,為她洗這髒兮兮的長發。
「默澶——」
這是再次回到她身邊,她第一次喊這兩個字,這一喊,聲音縱然輕,他的手緩了一緩︰
「閉上眼楮。」他的言辭不多,但,每一個字都是帶著恰到好處的柔軟。
順著他溫柔的手勢,她的眼楮不自禁地閉上,他的水溫調得很舒服,他給她洗頭發的手勢同樣很舒服。
那些泡沫在她的發梢彌漫,但,不論是泡沫,還是清洗的水,他都不會讓它們流到她的眼中。
她的眼中,不該再有濕潤。
慢慢為她洗著長發,這樣的動作,這樣的姿勢,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有過,但在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是在為誰洗。
洗完頭發,用干毛巾幫她把頭發裹起來,卻發現,她的小臉枕在他的手心,好像已然睡熟。
他調了下水溫,確保浴缸的水的恆溫,並關了按摩的功能。
接著,把她的臉放到浴缸的邊沿,墊了一個靠墊。
這樣的動作下,她仍是沒有醒來,不過也好,讓他可以走到浴缸下,用毛巾沾了水,為她擦拭腿上的污漬,然後用消毒的酒精復擦了傷口周圍,這樣的擦拭,應該很疼,但,卻是必須的。
上好藥,不忍叫醒她,又不能幫她清洗,只等在旁邊。
但,也在這時,她悠悠睜開眼楮,他已會意地轉過身︰
「洗一下,一會好了,喊我。」
原來,她根本沒有睡熟,只是怕他尷尬,也怕他擔心。
走出沐浴間,簡單安排了一下,游輪終是緩緩啟動。
也在這時,沐浴間傳來,不算輕的響動,他顧不得其他,急忙進去,卻看到,試圖起來的她,因腳踝騰空使不出力,撐住的手一滑,重重摔坐在浴缸的邊沿。
幸好,邊沿鋪著防水的地墊,加上地墊有很好的緩沖力,使她這樣跌下去,不至于很疼。
「為什麼不喊我?」他走上前,看她低著臉,拉好包裹在身上的浴巾。
「我可以的……」自從那場宣泄一樣的哭泣後,她卻是變得很安靜。
這份安靜,聯系起那場痛苦,讓他的心底並不舒服。
他終究是晚了一天,使得她遭受的創傷,或許,要用很長時間才能平息。
至于,那處的創傷,不僅他不能看,也不能讓醫生來看。
但,大鷹口中的話,彼時,是讓他怒不可遏的,若不是那樣的話,他也不會這麼早就讓虎哥送大鷹點了天燈。
說到底,是大鷹傷害了她。
是的,彼時,他听到那樣地話語,心里想到的,只是她受的傷害,而不關乎其他。
哪怕,這些,是其他男人會介意的。
可,放在傷害跟前,卻只讓他忽略了。
真的,在意她,在意得這麼深?
還是說,是刻意的回避,讓他下意識地在意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這一刻,他不願再多去探究。
只彎子,將她抱起︰
「對不起。」
在她的耳邊低低說出這句話,雖然不是第一次,他對她說這三個字。
但,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想對她說這三個字。
「默澶——我不原諒你……」
她卻是回出這一句話給他。
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是他願意听到的。
「三天,你遲了這麼久,如果不是——」頓了一頓,她的手用力抓緊他的胸襟,還是選擇避開提讓他介意的人或事,「我真的很怕,大鷹說,你不要我了,因為不願意付十億!」
這句話,以往的她不會說,可,現在的她卻順著他那句話,由著自己的性子說出來。
因為,突然間,很委屈很委屈。
是的,她在意了,她真的在意大鷹說的那句話。
所以,才那樣慌亂地去找理由讓自己相信,蕭默澶不會棄她不顧。
是最後,希望變成失望,才讓她又想輕生吧。
哪怕,一開始,那樣絕望的環境,她都沒有輕生的念頭,只在那一晚,被迫出台前,終是有了。
確是她的在意引起的吧。
若不是朱婷,恐怕,她根本不會活到現在。
朱婷——
但願,她能還朱婷的這份恩情,比如,讓她和惠妍母女團聚。
「我怎麼會不要你?」他只是簡單的一句,卻看到她的淚水又落下來。
只是,蕭未央的緣故,讓那次交付贖金失敗。
或許,即便成功,反是大鷹趁機讓人挾持他吧。
但那樣,是不是,有他在旁邊,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助,也不會——
不可避免地想起,她在燈街受的那些**,他只更緊地抱住她︰
「是當中發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才使得這筆贖金沒有交付成功。小雪——」
他沒有提其他的事,源于牽涉到的是蕭未央。
而她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只要听到這句話,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還是要我的,對不對?」她的聲音低低的,在他擁她入懷時,在他耳邊悠緩地響起。
「傻瓜,你是我夫人,我怎麼會不要你呢?」他捧起她的臉,用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她的眉心,卻隨著他這一拭,微微顰了一下。
是因為她是他的夫人,才要嗎?
這一顰,他看得清楚她在想著什麼,但,這一次,他只是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如果還不肯原諒,蕭夫人有半個月的時間好好考量我的表現,等我們抵達滬城,你再不原諒,那就向媒體發表聲明,可以休夫。」
半帶著揶揄地說出這句話,她的注意力,果然是被引到了半個月上。
「是,我們坐游輪回去,你有半個月的時間調理好你的腿,然後,享受沿途的景色。」
听上去是蕭默澶的體貼。
用這半個月,不僅她能養好她腳踝的傷,也能使她回到滬城後,在人前,只要她不願提起這次綁架,就不會再被人察覺。
畢竟,對外,完全可以宣稱是他和她的又一次蜜月旅行。
雖然,因為意外,這艘游輪上,還多了另外倆人。
說完這句,他讓她躺下,拿起吹風,輕柔地為她吹干濕漉漉到的頭發,並細致地為她那張滿是傷痕的小臉去上藥膏。
上藥膏的時候,他能覺到,她下意識地又想低頭躲避。
可,他卻是抬起她的下巴,溫柔地為她上完那些有傷痕的地方。
在他溫柔的目光下,他同樣能看到,她的眼底,有著最朦朧的晶瑩。
做完這一切,才抱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子,接著,關闔上半圓形玻璃窗前的簾子。
「現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覺,然後我們一起共用午餐。」
說完這句,他看她乖乖地閉上眼楮,室內的燈光被調節到適宜的亮度,伴著空調機里散發出的薰衣草香味,使得夕雪放松下繃緊的神經後,很快便進入夢鄉,微微的呼吸聲響起,他陪在床邊,一直到她入睡後,才往艙室外走去。
和這件艙室隔了一個樓層,是皇甫奕的艙室。
他走到艙室跟前,有隨行的醫生和護士正走了出來,見到他,躬身示意。
他沒有問醫生和護士皇甫奕的傷勢,徑直走進去,能看到,皇甫奕的右手腕已打好石膏,此刻,坐在艙室的床上,眸光低垂,神色肅穆。
「Ken,傷勢好點了嗎?」蕭默澶走到皇甫奕身邊。
他的妹夫,竟然會出現在這。
不過,既然都已經發生了,再怎樣不悅,都是沒有必要的。
皇甫奕抬起頭,和他的目光在空氣中對接,也是這一對接,他看得到,皇甫奕的眼底,有些什麼,是來不及掩飾的。
「游輪再過一天,就會到國內的邊境,屆時,你可以坐專機先回滬城,離開這幾天,未央一定會很擔心。」
「是嗎?」皇甫奕反問出這句,將目光錯開,「恐怕,未央更該擔心的,不是我。」
「Ken,不管怎樣,未央現在是你的妻子,而夕雪是我的夫人,這點,是不會變的。」蕭默澶不去接他的話,雖然,他能听懂。
「是,這點不會變,但——」
「沒有但是,Ken,你也不會希望,我們兩家的合作,因為一些但是,變了了味道吧?」蕭默澶走近皇甫奕,「對男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事業,從皇甫集團的失而復得這一件事上,你該更能體味這句話的意思。」
皇甫奕的唇揚起,隨著這一句,睨向蕭默澶︰
「但,如果這事業發展得不得當,反而會讓家人擔心。」
蕭默澶淡漠地回過身,看著艙外,那滔滔的江水︰
「Ken,好好休息。然後和未央通個電話。這一次,就只當你因凌雲的地皮,出了一趟短差。」
真是不錯的借口。
撇清所有的借口。
和他之前用的托詞也是吻合的。
男人,原來都是虛偽如斯,他也同樣如此,不是嗎?
艙窗外,四月的陽光很是灼目,只是,這層灼目不會讓驚擾到睡在主艙室的夕雪。
她睡得很熟,這一睡,再醒來時,因為拉著厚實的窗簾,分不清晝夜,僅知道,室內僅有她一人。
是啊,蕭默澶那麼忙,又怎會一直陪著她呢?
她起身,腳踝上了藥膏,疼痛不是那麼明顯,只是走到地上,還是一跛一跛的,像個瘸子。
她沒走幾步,忽然,室門就被打開,蕭默澶出現在門外,出現得這麼快,她不由得懷疑,這間房里是否裝有什麼監視的儀器也未可知。
沒有等她去搜尋,蕭默澶走到床邊,扶住她的胳膊,一手指了一下,床頭一個紅色的小探頭︰
「不介意我放這個吧?」
是攝像頭。
也就是說,她的睡姿都被他看到了,哪怕,不會不雅,可——
「看你睡得熟,又怕你醒來,我都不知道。」
簡單的話語,她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從看到這個攝像頭,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現在,下樓用晚餐?」
竟然,已經到了晚上?
本來說好的午餐,卻是變成了晚餐。
她點頭,他轉身,很快從衣櫥內給她拿來風衣,披在她的睡衣外,接著,抱起她,朝底層的餐廳走去。
偌大的游輪,餐廳也是奢華的。
哪怕,今晚,只有四個人,菜肴都是盡善盡美,媲美酒店隆重的晚宴。
蕭默澶抱著夕雪進入餐廳時,長長的餐桌旁,只有一名女子坐在那。
是朱婷,她洗去了濃濃的妝容,換上淡雅的裙子,依稀,是七年前的樣子,曾令夕冰痴迷的樣子。
可七年了,有些什麼終究是不再一樣。
她看到蕭默澶抱著夕雪進入餐廳,曾經,夕冰也這般寵溺過她吧。
只是,那個男人不會再有了。
有些黯淡地低下臉,再次抬起頭時,臉上的神色絲毫不會有任何的黯淡傳遞出來。
夕雪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看到朱婷的目光有意識地回避,終是緘聲。
蕭默澶把夕雪放到首座旁邊的位置。
長長的餐桌,在往日來說,很是氣派,可在今晚,卻有些尷尬。
這份尷尬,很快隨著餐廳那一端,再次進入一人時,更是明顯起來。
皇甫奕打著石膏,隨意地披了一件睡袍,走進餐廳,然後,徑直坐到長長餐桌的另外一端。
看到皇甫奕時,朱婷的神色有片刻的異樣,但只是片刻,便低下臉,隨著蕭默澶的眼神示意,有廚師送上今晚的餐點。
仿佛是有先見之明一般,今晚的餐點是分食制,臻美的餐點,兼顧到每個人的口味。
只是這一餐飯,用得格外沉默。
蕭默澶素來就寡言,夕雪也不說話,朱婷相當于外人,更是默然,包括皇甫奕,除了因一只手用餐帶來的不之外,他沒有喚侍應生幫忙,僅是快速用完自己的那份菜式,在甜點上來前,便徑直離開。
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看任何人一眼。
夕雪看著上來的甜點芒果布丁,只舀了一口,也再用不下。
「謝謝蕭先生,蕭夫人。我用好了。」這時,朱婷起身,語音恭謹地說。
「那回房好好休息。我——一會去看你。」借著朱婷的起身,夕雪終于能說出這句話。
「好。」朱婷莞兒一笑,回身,朝屬于自己的艙室走去。
「用完了?」在餐廳只剩下,他和她時,蕭默澶啟唇問。
「嗯。」夕雪點頭。
蕭默澶起身,依舊打橫抱起她,朝主艙室走去。
這一次,他沒有帶她走電梯。
而是抱她走出餐廳,從甲板走過去,夜色中江水的景致是怡人的。
「我可以自己走。」她的聲音很低的傳來,但身子卻沒有執意要從他的懷里下去。
「不喜歡我抱?」他順著她的話,突然問出這一句,
她赧然,這,讓她怎麼回答他?
只是,從再見他那時起,她的行徑,便亦沒有任何修飾了罷。
「喜歡——」她干脆地應上他這句,「但,我想要自己走,而不是讓你抱著走下去,不然,總有一天,你會累的。」
他的薄唇浮出一抹淺淺的弧度,順勢把她放在甲板的欄桿上,下面,是奔流不息的江水,還有,月光耀進江水浪尖的碎銀,這些碎銀,再璀璨,都抵不過此刻,她眼底的光芒,而他終于又能看到這雙眼楮,攬住她柔軟的身體︰
「我不會累,只要——」
剩下的話語,他沒有再說,只一並緘默在久違後的第一個吻中,一開始本來打算淺嘗輒止的吻,卻隨著觸到她的唇瓣,不自禁的加濃。
她的手試著環上他的腰際,微微揚起臉,任他掠奪她的芬芳。
晚風很涼,吻,卻讓人的溫度驟然上升。
而此刻,二樓的艙室,有窗簾迅速的拉上,是誰的身影,不願去看這一幕的纏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