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立拄著拐杖進了院子,見何天亮一個人坐在那兒發呆,就問︰「一個人在想什麼呢?」
何天亮見他來了,趕緊又從門房搬了個小板凳,給他倒了杯茶。三立坐在凳子上,拐杖斜倚在身旁,拐杖的銅頭在夕陽的余暉里閃閃發光。
「在這兒怎麼樣?」
「挺好。」
「抽時間去看看寧寧。」
何天亮知道他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也揣測到了自己的心事。他一直沒有給三立講過到寧寧姥姥家看寧寧踫了個鼻青臉腫的事,他覺得自己實在窩囊卻又無奈。今天三立問到這兒了,他便把那天去馮家找寧寧的經過給三立講了一遍。
三立說︰「你這幾年在里面真的變成木頭了,她們是寧寧的姥姥和姨,說她們不知道寧寧的去向,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再說了,你進去的時候把寧寧交給了她們,如今你回來了,她們說一聲不知道就把你打發了,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她們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饒不了她們。」
何天亮說︰「話是那麼說,可是實際上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我硬是要她們把寧寧交出來,她們把事情往馮美榮身上一推,我找不著馮美榮又有啥辦法?即便是找到了馮美榮,她不讓我見,或者用種種借口對付我,還是麻煩。」
三立說︰「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寧寧的下落。只要找到寧寧的下落,她們家不讓你見,就非得到她們家見嗎?路上、學校,哪里不能見。」
「你難道這麼多年就一次也沒有看到過馮美榮?或者听別人說過她的去向?」何天亮問三立。
「沒有。」三立回答得十分肯定。
何天亮嘆了一口氣,他在旅館當勤雜工,這份工作來之不易,活多活累,不可能有充足的時間去滿世界找寧寧。
三立說︰「這件事你別急,咱們朋友也不少,讓大伙幫著打听,我想只要立了心思去找,真要找到她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三立還要回去準備第二天的貨,就告辭走了。
何天亮一直把三立送到巷子口上,往回走的時候覺得背後像是有人跟著,猛一回頭,道士賊兮兮地沖他笑著。何天亮讓寧寧的事鬧得心情郁悶,道士來了正好可以閑聊解悶,便露出喜色招呼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上班?走,到屋里坐。」
道士說︰「前兩天在街上踫見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瘸子,是他告訴我的。」
何天亮听他對三立有些輕視,心里不高興,就鄭重其事地告訴他︰「我那個朋友叫三立,剛剛還在這兒,你今後別瘸子瘸子地叫,小心人家讓你下不了台。」
道士滿不在乎地說︰「我也就是那麼隨便叫叫,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了。」邊說邊鑽到何天亮住的屋里東瞅瞅西看看,又鑽了出來,搖著頭嘖嘖有聲地說,「就這麼個破地方,也真是委屈你了,說實話,連咱們住的監獄都不如。」
何天亮問他︰「你是坐到屋子里,還是就坐在外面?」
道士一臉不屑,抽了抽鼻子搖了搖頭說︰「你那個防空洞能悶死人,就在外面呆著還敞亮一些。」
兩人並肩蹲在牆根下面,道士不說話,先遞過一根煙來,這情景讓何天亮不由想起了獄中生活。在監獄里,犯人最基本的動作就是蹲,一有時間,犯人們就肩並肩地蹲在地上,天熱時找陰涼地方蹲,天冷時找朝陽的地方蹲。
「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又騙了多少錢?」
「別提騙字,對那個字我過敏。充其量我只能算是魔術表演,比起當世那些氣功大師,我離騙還差一大截子呢。說起來,人家那才真叫騙,騙了全中國還能當國寶。」說到這兒,道士有些失落,換了個話頭,用肩膀頭撞撞何天亮,「兄弟,多虧你提醒,要不我這一回就又栽進去了。」
何天亮問︰「怎麼了?」
道士說︰「我本來想去干倒車買賣,讓你入伙你不干,我自己心氣也就泄了,再加上最近辦班傳硬氣功,也沒有時間,就把那事拖了下來。前兩天我才知道,我那個哥們兒真弄了一幫人專門偷車,改裝一下然後倒買倒賣,前不久讓公安局一鍋端了。要不是你提醒,我對那事松了一松,拖了幾天,說不定這一回也跟著進去了。」
何天亮說︰「就你那個硬氣功培訓班我看也懸,說不準哪天也得讓人家給端了。」
道士說︰「如今這世道,最賺錢的生意也就剩下騙人了。騙人的法術里面我比較熟悉的就是傳功講法。弄好了無本萬利,騙成了就是大師國寶,騙不成也不過就是個街頭混混,只要別攪和別的事,總不會進局子。吃一塹長一智,我現在基本上模透了這一行的門道,絕不會重蹈覆轍。不信你就睜大眼楮看著,用不了多久,你老哥我就會成為聞名全國的特異功能大師。」
何天亮一本正經地問他︰「你知道火車不燒煤,汽車不燒油,怎麼才能照樣跑?飛機不燒油怎麼才能照樣飛?」
道士眨巴著眼楮反問︰「我咋能知道,你說呢?」
何天亮說︰「全靠你吹。」
道士知道何天亮對他那一套不感興趣,再說下去何天亮會煩,就自己給自己下台階︰「算了,給你說你也不懂,沒興趣就是沒緣分。」道士說著把手里的半截煙扔到了院子當中。
「還剩那麼長一截你就扔了,你也太浪費了。」煙是錢買來的,何天亮見他把半支煙扔了,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