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春堂在京城內,那算得上是頂頂有名的藥鋪,材料全,鋪子大,口碑好,醫術精。
老板程三娘還有個怪脾氣,有錢人來醫病,她瞄準了就獅子大開口,漫天喊價,窮人家來看病,視情況收費,而且每天就只看十個病人。通常情況下,一個上午就可以搞定生意,下午時候,回春堂只賣藥材,不開方。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說龍少主來了,即便是深更半夜,程三娘也得從熱騰騰的被窩里鑽出來侍候。
程三娘,年芳三十,乃是一個風華正茂的俏寡婦,瓜子臉,柳葉眉,腮如玉,被赤影從被窩里拎出來的時候,那可是滿肚子氣—砍—
這個龍奕每回來都沒有好事,雖說回回都會扔下不少銀子來,但是,被人吵醒好夢,總歸是惱火,而且還讓一個大爺們闖進她的閨房抓人,完全不避男女之嫌。
程三娘是越想越氣,原想好好凶上那位龍少主一頓的,但,等到進了那間刻意為他備著的客房,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小姑娘時,程三娘所有的睡意全跑沒了,氣兒也散了,並且還把那雙盈盈如秋一般的水眸瞪的像駝鈴一般大——
她有沒有眼花啊玩?
眼前這個男人,真是那個視女人如蛇蠍怪物的龍奕麼?
居然笑的眉毛彎彎的蹲在床邊,一手托著他那堪稱完美的下巴,一手捏了一小撮如流水般發亮的發絲在把玩,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珠子全盯在床上,愛不釋手的模樣,當真是見所未見。
跟進房的赤影也從沒見過主子這麼親近女子,不僅「公開」在公子府搶人,而且還親自抱著人家離開。
他心下也在納悶︰主子他不是不能踫女人嗎?怎麼這番不但踫了,而且還抱了,他就恁是沒有起紅疹。
床榻前,程三娘模模自己驚的快月兌掉的下巴,怪怪的問︰「龍奕,你的過敏癥治好了?」
伸過手去想踫踫這個俊爽不凡的男子,手伸到半空,被玄影揪住,默默的瞟了一眼,用眼神警告她︰「小心被我家爺打飛……」
龍奕不喜歡別人踫他,這事,程三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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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之所以認得龍奕,事情要提到十三年前。
程三娘記的很清楚,那一年,他才九歲。在城內玩耍,听說飄香閣有絕色花魁開苞,樂滋滋的跑去看。當然,一個還沒有發育成熟的黃毛小子,去那個地方,自然是瞎起哄,純萃是湊熱鬧,圖的就是一個好玩。
龍奕自幼就愛胡鬧,那番,不亦樂乎的玩鬧之後,他還真把當紅的花魁給標了下來,玩性大起的他,對著那個花魁是好一番細細捉弄,一個勁兒的在人家姑娘身上「揩油」。
這麼一揩油,好,出事,沒一會功夫,他渾身就起了疹子,一顆顆就綠豆一般在女敕女敕的皮膚上橫起來,越是抓越是癢,越是癢生的越多。
在他身邊侍候的人,慌忙將他帶到回春堂來醫治。
那時候,程三娘還不叫程三娘,而叫鳳簫,是個醫術精湛尚待字閨中的少女。
那時候,九歲的龍奕,個子長的比一般孩子高出不少,臉蛋兒俊秀颯爽,一身錦袍,風度非凡,年紀雖小,卻愛生拋勾魂眼,總愛招惹小姑娘們一個個為他神魂顛倒。
嗯,不對,弄錯了,當時,他初出來混的時候,不叫龍奕,而叫虎頭。
那時候,虎頭身邊還跟了一個小姑娘,名叫︰琬兒。
雖然隔了那麼多年,但是程三娘對于當年那些事,記得非常之清楚。尤其是那個小姑娘,約模七八歲,長得那可是水靈水靈的,美的就像是天上掉下的小仙女,一張小嘴巴甜的那堪比蜜汁,給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人家的身份很奇怪,既不是奴,也不是婢,更不是虎頭的什麼親戚,據說是和親人走散了,那小姑娘直說這龍奕長的像她哥哥,就認定了他,龍奕往哪里走,她就跟到哪里。與龍奕來說,人家是一只趕不走的蒼蠅。
龍奕生了渾身的紅疹以後,最開心的是這個琬兒姑娘。面對渾身起癢疙瘩的龍奕,小姑娘拍手哈哈哈的直笑,在邊上是一個勁兒的興災樂禍︰
「叫你不听說,听你還敢往青樓這種地方去瞎轉悠,好啊好啊,老天有爺,就讓你從此再也踫不得女人!」
查到最後,結果出人意料,凶手是琬兒姑娘。
那姑娘可狠了,看著他生癢撓骨的,就是不給他治,足足折磨了他三天三夜。
也從那時起,龍奕再不能隨隨便便去調戲姑娘,調戲的下場必是長出滿身紅疹,讓人抓不得,撓不得,睡不得……
又後來,听說琬兒姑娘死了,虎頭傷心了一陣子後,也跟著失了蹤。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四年後,他再度來京,搖身一變,改名換姓,儼然成了龍域的少主.
龍奕之所以會去找她,一是因為他們算是有點舊交情的,二呢,還是為了他身上那個病癥,據說琬兒姑娘死的很突然,沒有給他解毒就香消玉殞,苦了這位少主枉自年少風流,卻偏偏只能做苦行僧。
程三娘研究龍奕身上這個病癥已經很多年了,始終找不到醫治的法門,龍奕呢,也已經看開,已經習慣,從來不踫女人,話說也沒有女人可以令他動心。
所以了,今兒個瞧見龍奕這麼興致勃勃的親近一個女孩子,程三娘難免會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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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敏癥治好了,而是公子我對這丫頭沒有過敏反應!」
龍奕一早就听到有人進來,听到程三娘的話,轉過臉答了一句。
此刻,這張俊臉上掛滿了喜滋滋的笑,他沖三娘很快活的眨了眨眼,心里別提有多美的。老天垂憐,老天開眼,送來的這個丫頭,不但對他胃口,而且還可以任由他又摟又抱,哈,這不是天降奇緣是什麼?
程三娘再度張了張嘴,稀奇的坐到床上︰「居然有這等奇事?」
雪帛綃帳下,原本疊得整整齊齊的錦被被扯開,被褥上一片花團錦簇,被子下睡著一個女子。
程三娘很稀奇是怎樣一個女子吸引了龍奕,便湊過去細瞧了,這一瞧,再度瞪眼,單看那女子的長相,滿臉斑點,膚若黑碳,然後細細那麼一看,臉上那些斑似乎是貼上去的……這是一種絕頂高明的易容術,見所未見!.
她微微一驚,不覺一嘆。
「這姑娘是……」
「我媳婦……」
程三娘立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正想問公子何時成的親,人家卻已慢騰騰接下後半茬話︰「還未過門!」
疑問化作一聲「噗哧」一笑,程三娘笑的花枝亂顫,這位爺說話永遠這麼逗!
「她怎麼了?」
「被我點了穴!」
龍奕露出白白的牙齒一笑,好象做了一件甚為得意的事般,很愜意的伸了一個懶腰後,讓出位置,道︰「給她換件衣裳!打扮漂亮一點,還有,想辦法把她臉上那些玩意兒給弄掉!太難看了!」
程三娘差點跌掉,這混小子,大半夜的叫醒她,居然把她當丫環使喚。
「我說,龍少主,這不是你的女人嗎?你自己給她換不就得了,干什麼勞師動眾的把我叫過來!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還來折騰我?嘖,我就知,你每次來都沒有什麼好事!」
龍奕呵呵一笑,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回頭使了一個眼神,讓赤影出去,自己緊跟其後,嘴上答了一句︰「這不還沒過門麼?現下,她還不是我龍奕名正眼順的女人,總得顧著她一點……女孩子的名譽很重要……」
要不然,她醒了後,他鐵定沒好果子吃,這小妞的性格太強。
吐出這句話時,他不自覺的愣的一下。
「女孩子的名譽很重要,身為男子漢大丈夫就不應該隨隨便便欺負女孩子,仗勢欺人更不應該。」
關上房門後,他倚在廊前的柱子上,睇著深沉的夜空,想起了這樣一句話。
很多年前,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曾義正言辭的這般警告過他,他沒听,下場是,無緣無故得了怪病,從此對女子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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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看到身邊睡個陌生人,會是怎樣一種感覺?
尤其是當對方還是個男人的時候,作為一個正正經經且一絲不苟的姑娘家來說,那又該表達怎樣一種悲憤的心情。
金凌覺得,這種被男人「睡」的經驗,讓人毛骨悚然。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