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擎,你在看什麼?怎麼了?」
東方軻被九無擎這舉動弄得有點模不著頭腦。
九無擎收回了視線,眼都不眨一下,聲音極為冰冷的答道︰「沒什麼!只是想看看傾城的臉爛得怎麼樣了?當年毒去不盡,才致令臉上的癬年年復發。還好,情況不算非常嚴重,可以治!」
原來他也知道傾城的臉是因毒所致,她疑狐的瞄著放在桌上的那些禮盒,幾縷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再度把冷淡的目光落到自己臉上砍︰
「傾城,這些年,我雖沒有過來看你,但,答應雪姑姑的事我還記得,這里有些藥,你拿著用。我找了很多年才找齊這些藥材,拿下去熬著吃,先把身子里的毒去掉,以後,再治臉……假以時日,必能還你容顏……嗯,把手伸過來。我來給你確診一下……」
九無擎懂醫,他竟要給她看脈,這一看脈,誓必露餡。
金凌心中頓時警鐘大鬧,正想將手藏到身後去,也不見他如何出的手,那略嫌削瘦的手指,就如靈蛇般纏了上來。她只覺手腕上微微一涼,命門早已被他扣住,她想抗拒,指間力道一緊,這人似乎早就知道她的意圖,根本不讓她有逃月兌的機會玩。
「我倒不曾知道原來九公子擅醫!」
青子漪淡一笑,閃了過來,執起金凌的手,往身邊拖了過去,九無擎只能放手,瞟著這個冒出來的少女,不說話。
「九公子若真有這本事,府上怎麼三天兩頭會有人橫著被抬出來……世人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听我家公子說過,九公子心狠手辣,和晉王殿下,更是關系不太融洽,你這個時候跑來這里,自稱懂醫,要給我家傾城看病,這居心真是很讓人費解喲!?」
子漪隨口胡扯一句話,以此給金凌作掩護。
九公子沉默了一下,才移開視線,重新盯著金凌︰「其中道理,以後,你會明白。你若不想讓我看診就算了!」
這話不痛不癢,四兩撥千斤,便把子猗的質問避了開去。
深沉如海的黑眸,烏沉沉沒有任何情緒,投影在她臉上,一動不動,冷冷的聲音,也不帶半分熱忱,就好象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履行當年的一個承諾罷了。
可是,他若真是這麼念舊的人,這些年,他怎會對慕傾城這個可憐的女子不聞不問?
如果他真能治了她的臉孔,怎麼任由她苦了這麼多年?
這人今日上門送藥,分明是別有意圖的!
他到底懷了什麼企圖?
她卻完全猜不出來。
就好像,她完全不知道他和慕傾城是認得的一樣,也無法知道他和東方軻有著怎樣的情誼!
***
九無擎不再和她說話,收回了眼神,落到了倚在門口的龍奕身上,那個男子,堆著滿面明亮的笑容,掩去了他咄咄探索的眼神。
「想不到,殺人如麻的九公子,也有關心人的時候,真是奇事!」
龍奕勾著一抹邪魅的笑意,嘖嘖稱奇。
九無擎冷淡一掃,狼形面具寒氣逼人,但見他墨袍輕揚,剪手負背,那身姿極為傲睨,沒有理會話里的諷嘲,只淡淡的吐出一句︰
「龍少主也在,那便好,無擎不才,有事想討教︰想公子府素來與你無仇無怨,昨夜里你卻讓人夜探公子府,又平白無故擄走我府上床姬,到底意圖何在?」
「嘖,你還真別跟我提這事!一提我就來氣!」
龍奕無恥的哼了一聲,又白了一記眼,明明很痞的舉動,由他做來,卻是分外的有氣場︰
「前番時候,九公子可是誠心邀過我去公子府玩的,那時我沒空就沒有上門拜訪。這幾天在玉錦樓听說七公子的字,那是人間墨寶,我一時心癢,就在昨兒晚上遣了個小奴上門想借來看看,不想你九公子這麼摳門,恁是不肯給,還想抓我的小奴,在她身上下毒也就罷了,居然外加群起而攻,這也太欺負人了……那小奴,可是我的活寶貝,本少主實在是看得火了,才出手的。嘖,說來說去,全是你小氣里來的不是……真不關我事!」
金凌听著嘴角直抽,這個還真是能瞎掰,把她當小奴使喚了,還是活寶貝,好會佔她便宜。
九無擎明知他在胡扯,也不戳穿,卻也不願多听他滔滔不絕編故事,聲音冰冷若霜的打斷道︰
「龍少主,不管你有多麼理直氣壯的理由,夜闖公子府,屈尊降貴,自比梁上君子,便是你失禮在先。無擎不想追究什麼,只站在一個理字上,請你速速把東方若歆交回公子府。否則……」
「喂,否什麼則?是你邀我上門的,又沒規定非得白天去,本少主就愛晚上出動做夜貓子,就愛反其道而行,你管得著麼?這是個人喜好問題,你公子府不問原由就傷我小奴,同樣理虧,既然你也理虧,憑什麼本少主怎能容你上門來要脅我?我告訴你,你越是要脅我,我還越是和你扛上了!對,我和你扛上了,就不交還,你能奈我何?」
龍奕扯著一抹詭異的笑,揚著下巴,抱胸斜視,同樣傲然張狂。
「或許公子府是拿你無可奈何,但是東方若歆是東方府的小姐,公子府的床姬,龍少主扣留下她,這就是在挑撥生事,難不成少主此番來京不是來祈福,而是來亂我西朝朝綱的?」
輕描淡寫一句話,將龍奕的行為,擺到了朝廷的安危上來,便透出一種風雨欲來的氣勢,稍作停頓,又徐徐加上一句道︰
「有件事,龍少主應該先弄明白了,少主雖不理龍域國事,但終歸是一方少主,若因這麼一件小小的事而與令兩國結怨,少主必會被老域主所舍棄,更會因此而失盡自己國民之心!雖說少主不好權勢,那也是因為你還擁有著,一旦有朝一日失去所有,龍少主將以何為依傍,繼續肆意江湖,笑傲不羈,又如可行自己襯心如意之事?故無擎以為,這件事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才是明智之舉。」
聰明人辦事,便是能一箭數雕。龍奕不得不斂笑.
此人並沒有強勢的索要,但每句話,都有其特定的意思——
指名道姓的要人,只是向所有人宣告,他來此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東方若歆,來送藥是其次,醫慕傾城的臉孔,只是略表舊年情誼。之所以會在意東方若歆被人擄走,卻是因為,人家是東方府送來的,公子府和東方府素有猜忌,九公子如此維護一床姬,主要是為了家國安寧,龍奕拒絕,一旦另生什麼風波,那麼理虧的便是龍奕,因此而起國怨的話,他便是眾矢的之的禍根,到那時,也許會直接威脅到他在龍域的地位,畢竟他在那邊的勢力並非固若金湯。
表面上,是這些個意思。
實際上呢,所有廢話都在替他真正的目的打掩護︰
他這次,絕對是專程為慕傾城而來。
這是一種直覺。
九無擎已經看穿了現在這個慕傾城是個冒牌的,他來,只是想確定一件他遲遲不敢相信的事。
龍奕記的清楚,昨天晚上,他急匆匆下令要活口時那種失態的口吻——
他應該認得現在這個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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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東風推進來的輪椅上,九無擎淡淡扔下一句︰「就這幾天內,請少主把人交還回來。無擎不想把事鬧大!」
表明了態度後,他扶著車輪沖東方軻看去︰「軻伯伯,無擎答應過皇上,不來這里擾您清靜的,今日為了昨夜府中大鬧而來討擾,心頭無限惶恐。現下該辦的事無擎已辦妥,就此拜別!十弟,我們回府!」
行得一禮後,九無擎沒有再說一句話,十無殤「是」了一聲,上去推著輪椅走了出去,空氣中只余下車輪輾壓過的聲音。
「無擎,既然都來了,不如去我那里說會話吧!」
東方軻並不清楚,九無擎和龍奕之間發生了什麼,擰眉听罷,不是很明白,這刻追了出來,想挽留他再坐一會兒。
九無擎搖著頭,低聲又說了幾句,婉拒。
東方軻無奈,只好親自送出去,然後看著九無擎在十無殤攙扶下鑽進馬車,兩個侍衛駕車離開。
王府大門口,東方軻一直站在風中目送,無數舊事在心頭洶涌,滿是滄桑的眼底,露著幾絲淒然——這樣出色的一個孩子,卻遭了這樣的罪,果然是天妒英才。
一聲長嘆在風中飄零,無限苦楚,在來回往復。
站了一會兒,東方軻回頭正要進府,卻見東邊牆角的梧桐樹下,拓跋弘高坐在玄黑的千里寶馬之上,一身肅殺,緩緩驅近,身後,兩個近身侍從滿面冷色相隨在側。
「殿下還在?」
瞧見拓跋弘直直的看著馬車離去的地方,東方軻心頭莫名的生出不安。
「嗯,還沒走,九無擎來做什麼?」
拓跋弘淡淡的問。
「九爺……來找龍少主!昨夜里,龍奕上公子府鬧,把十爺的一個新姬擄了去。九爺找他不到,听說來了這里,這才往這里走了一趟。」
東方軻小心的觀察著,拓跋弘和無擎素來不合,那是公開的秘密。皇上曾警告過無擎,不許他與自己再有任何接觸,故這五年,無擎再沒有來見過他一回。東方軻不是傻子,感覺得出今日無擎到訪別有所圖,並非像他所說單純為了找龍奕要人這麼簡單,但是這卻是一個很好推月兌責任的借口。
「是麼?」
語氣透著不信——
他出府,那人便進府,還故意讓他瞧見?
若不是故意的,怎會這麼巧?
對,他絕對是故意的!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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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閣。
龍奕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些禮品上,老大不客氣的上去剝了包在外頭的油紙,一只只翻開來看,里面放的全是藥材,而且皆是平常想買都買不到的好貨,有些甚至于連回春堂都沒有。
金凌眯著眼在思量。
這個九無擎,到底是真有心,還是在玩什麼貓膩?
她想了很久,想不出所以然來,蹙著眉正想出去吹吹風,回眸時才想起房內還有人。
「雲姑姑,恭送墨太子……至于這位龍少主……本姑娘還有一筆賬要跟他算,先留下他!」
一個冷淡的聲音穿透過來,微微透著幾絲不快,這個龍奕真把這里當作是自己家了,別人的東西,他也好意思拆?
逐客之意很明顯,墨景天輕一笑,點點頭︰「既然慕小姐有事,那景天告辭!明天中午,姑娘若樂意,請到玉錦樓見個面!這是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
他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明黃錦盒,放到桌案上,年輕的臉孔上暖若煦陽,步履從容的離去。
屋內,龍奕睨著那個錦盒,伸手才踫到盒蓋,手背馬上狠狠被人抽了一下︰「龍少主,這里不是你家,麻煩尊駕別動不動就拆主人家的東西……」
錦盒一滑,被她撈了過去,掀開一看,她的臉色微微一變,立即「啪」的合上了蓋。
「什麼東西?」
「不關你的事!」
金凌臉色一冷,揮開那只想要搶的大手,將錦盒藏進衣兜,腳下連退三步,沉沉的瞪著龍奕,嘴上淡淡道︰「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龍奕抓了一個空,看到了她眼底的煩躁,納悶那個墨景天到底給她什麼,他不喜歡她和他保持距離,露齒一笑,轉而問︰
「非得跟我這麼見外嗎?」
這種口氣,儼然是把她當自己人了。
如果,他是燕熙哥哥,她自不會和他見外,會很高興終于找到了他,會把正在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
可他不是,他只是長著一張和燕熙哥哥一樣臉孔的陌生人罷了。
金凌悶悶瞪眼,往花桌前的凳上坐下,執了一個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溫開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才與他說話︰
「龍奕,我跟你並不熟,連帶著十三年前,也就認得了那麼一個月罷了。你不知道我的底,我也不知道你的底,十三年來,我們各有各的生活,如此意外的相遇,也只是一種意外。麻煩你以後不要以自己人自居成不成!」
「你想說什麼?我不太明白!」龍奕不喜歡她這種說話的口吻,太有距離感,便裝糊涂的反問.
「我的意思就是,有關我的事,以後你不要再插手,你的身份不是拿來胡鬧的,而我正在做的事,自有我必須那麼做的道理,只是這道理,不必與你解釋,你也不要過問。至于你說我害了你十三年,我可以向你道歉,當年我在你身上下的藥,等我稍有空閑,便將解藥制出來給你,以後,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去娶妻生子,在此,我為小時候一時的貪玩,虔誠的向你倒歉……對不起……並且猶衷的謝謝你昨兒晚上為我解圍……」
恭恭敬敬鞠了一個躬,認認真真的道了一個歉,同時,也是認認真真在道謝,態度是疏離的,自是有意和這個人劃開界線。
金凌不喜歡有人干涉的她的計劃,也不喜歡有一個半生不熟的人來指手劃腳。
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爬上了龍奕俊美無儔的臉孔︰
「我突然發現,你和拓跋弘好像很像——不管是道歉和道謝,都很沒誠意!」
一拍袍上的灰塵,他坐到桌案邊的圓凳上,故意四下打量著這間看上去極為普通的閣樓。
她想趕他。
他看得出來。
這個小女子再不是十三年前的小女孩。
金凌將迤邐低垂的面張紗拎過來,重新蒙住自己那張「丑臉」,她的確只想把人送走,這個人太過危險,她並不想與他混的太熟,想了想他所說的沒誠意,很不情願的道︰
「等一切塵埃落定,我設宴款待你,以表誠意如何?到時,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幾道我家鄉的小菜當作補償……喂,別露出這種無恥的笑容……」
那種笑,帶著一種鄙視的味道。
「我記得當年,你可是一個只會吃不會動手做的小飯桶……」
他托著頭,腦海里翻著遙遠的記憶。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懂不……」
金凌挑著下巴,那意思是說她已經不是小飯桶了。
原本有點不高興,忽然氣兒消了——
女孩子為一個男子洗手做羹湯,意味著什麼?
他無恥的浮想著,心情大好,嘻嘻直笑︰
「你身上的確懷著讓人挖掘不盡的驚喜……只是你所謂的塵埃落定,需要多少時間……還有……」
金凌不知道他在賊笑什麼,只覺這笑臉有點不懷好意,立即果斷的打斷道︰
「龍奕,沒有什麼還有不還有。各有各的情非得已,各有各的前事如夢,我們萍水相逢,不必追根溯源,也不需交心交底。你幫我忙,我記下,我在忙什麼,你不必過問——相識是緣,再遇是份,他朝事成,江河之上,與君舉杯一飲,那便是人生暢快事。關乎其他,我們閉嘴只字不提,好不好。」
秋目盈盈,出語疏淡而豪邁,卻也將他拒到了千里之外。
想要走近,必得非一些心思。
這樣一個女孩子,不想招人喜歡,挺難。
龍奕不說,在心頭嘆息︰「我能說不好吧!」
「你最好能說好!答應了才能做朋友……不答應,朋友都沒得做。」
「嗯……好吧!」
這丫頭防他防的厲害,暫時就這樣答應著。
龍奕勉為其難的應道。
「好,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要為難東方若歆,過幾天,我還得回公子府。到時,由你負責將我和東方若歆一起送回……」
呃?什麼?這小妮子,一邊和他劃清界限,一邊還想指使他辦事,也太能打算了吧!
他斜眼睨著,眼珠子一轉,眯眯一笑,點頭如搗蒜︰
「當然可以!不過有條件!至于什麼條件,我還想到,等想到了我會提出來,喂,別一副想吃我的樣子……親兄弟明算賬,朋友歸朋友,幫忙歸幫忙,利益歸利益,沒有好處的事,我是不會干的……為了你,我已經惹了一身羊羶味,你沒看到九無擎那囂張的模樣……放心,我不會提過份的條件的,到時你可以看著辦……如何?」
事實證明龍奕果然是一個很能趁火打劫的壞痞子。
「好吧!」
答應的有點不痛快。
若不是若歆還在他手上,金凌真想打爆他的頭。
屈于婬威,她唯有答應,卻不想這一答應,又惹來一件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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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落日斜輝,點點金霞映在徑道上,車輪緩緩的轉動,十無殤推著九無擎慢慢走進了永壽宮的朱色大門,守門的內侍看到了,忙往里面去稟道︰
這里是七皇子的寢宮。
七皇子和九哥關系真的很好很好,七皇子的自小到大的琴棋書畫全是九哥教的。
有時候,十無殤總在想,皇上用無心丹控制九哥,九哥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恨的。
既是恨的,又為何對七皇子那麼關心入骨?
曾經,他以為,九哥是想利用七皇子,後來,他發現自己想錯了,九哥對于七皇子的好,全發自內心。
「九哥!」
七皇子拓跋曦自九曲回廊後的內書房奔出來,年輕的稚臉上,流露著欣喜,親切的叫九無擎為「九哥」。
九無擎站了起來,看著他跑近,這個已經及肩高的孩子,面如玉,發似墨,錦衣玉帶,神采飛揚,眉眼間是自信,是與俱來的尊貴,風度翩然,再過幾年,誓必會月兌落成一個出類拔萃的俊杰少年。
「九哥最近怎麼都不到宮里來?」
七皇子張開手臂抱了抱九無擎,就像小時候一樣,然後扶住他,水晶般明澈的眼眸,在他俊挺的身姿上直打轉。
「嗯,最近,人有點不舒服!養了近半個月……」
九無擎找了個理由回答,聲音依舊是冰涼的,只是涼中帶了幾絲柔和,他深睇著這個孩子,模模他飽滿的額頭︰「听說這半個月,你打跑了三個武師……」
七皇子挑起半邊英氣的眉,笑的有點不好意思,又似乎有點小得意︰「是他們不經打……九哥怎麼知道?」
「皇上說的!」
皇上若不說,宮里的事,即便他是知道的,也要裝作不知道。
「哦!我故意的……我想九哥。」不得皇帝召見,九無擎不得進宮,不得皇帝令諭,七皇子也不能隨意離宮,更不能隨便進公子府——所以,拓跋曦才想了這個法子.
「待會兒,九哥陪你練劍……看你最近武藝有沒有長進!」
他再度撫了撫那張滑滑女敕女敕、透著稚氣的臉——十二歲的小臉,充滿朝氣,就像初升之朝陽,多漂亮,多燦爛,他十二歲的時候,也曾這麼漂亮,後來,全毀了……
「皇上呢!」
「正在書房看我剛剛看的《親民論》,父皇說我寫的不錯……九哥,父皇咳的厲害,可有什麼藥治一下……」
單薄的身子扶著九無擎一步步往里面而去,十無殤沒有跟過去。皇上沒有召見他。但是,七皇子向九哥討藥,即便九哥能治,也斷然不會給的。
他站在原地送他們消失在重重樓閣間,一個背影高大而削瘦,一個背影還很孩子氣,一個扶著仰望,一個默默睇著,將一份寵愛,藏匿在心,今日,他們還能相親相愛,他朝,會不會反目成仇?
這種可能,十無殤不敢多想。
***
書房外,一身明黃龍袍西秦帝王拓跋躍,站在高高的台階下,衣角翻飛,正瞅著他們有說有笑的走近。
正確的來說,只有七皇子一個在說在笑,無擎偶爾才會對上幾句,偶爾模模他的頭發,以示嘉許。
九無擎早看到了肅然而立的皇帝,上得台階,單膝跪地行了一個臣子大禮︰「無擎叩見義父!」
皇帝威嚴的臉孔無喜也無悲,只淡淡點點頭,領頭折向東門,道︰「不必多禮。時候差不多,跟朕過去!」
***
他們去的地方是冷宮,一個華麗麗的冷宮︰未央宮,里面住著一個西秦王朝內最得寵的女人——七皇子的母親九貴妃。
未央宮,原該是皇後住的地方,自四年半前起,這里便有重兵把守,誰都不能隨意出入,除了皇帝,宮里的女子也已經足足有四年不曾踏出宮門半步。
九無擎深吸一口氣,走進了這座讓人覺得恥辱的華麗牢籠。
這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宮殿,即便再如何奢華美好,再如可錦衣玉食,不如意,便半分不能強求。
宮殿里,服侍的宮婢一大片,全是皇帝親自選下的心月復,見得帝王來,一個個俯地而叩,三呼萬歲。
皇帝一揚手,讓所有人退下,帶著七皇子和九公子往金壁輝煌的內殿而去。
明亮殿宇內,珠簾低垂,雪白綃幔重重下,鳳榻之上睡著一個女子——
這一睡,便是足足四年。
皇帝親手扶起層層垂下雲紗帳,以銀鉤高高掛起,坐到了鳳榻上,九無擎和七皇子在三步之遠的地方恭身而立。
「曦兒,今天,是你母親生辰,過來叩個頭……」
「是!」
七皇子恭恭敬敬俯到地上叩首。
「無擎,你也叩個頭!」
九無擎扶起前玄黑色的袍角,雙手貼著地上柔軟的雪白地毯,額頭觸地,深深一叩。
也只有這個時候的九無擎,是最最服首貼耳的。
皇帝看著他們齊齊拜叩完,微帶復雜的目光二人身上來回巡視,半晌後,低聲而喚︰
「曦兒,你過來……」
七皇子應聲走了過去,九無擎依舊跪在地上,耳邊回響著他們父子的對話。
九無擎低垂著頭——這樣的父慈子孝,他也曾擁有過,是眼前的這個所謂帝王毀掉了他的一切,也毀掉了他的母親,如今卻在這里,惺惺作態,著實可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