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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恩齊推了推明顯怔住的韓靜言,輕聲道︰「去吧!」
那一刻,韓靜言的心境復雜,腳步如灌鉛一般沉重。Pxxf。
她所有的苦難都是由這個男人開始。
韓德志已經蒼老,兩鬢染白,臉上刻過太多歲月的痕跡。韓靜言這一刻才發現,他的眼楮與慕子寒是那般的相像。從前並未覺得,如今一看,慕子寒的容貌到底還是繼承了他的幾分。
「爸爸。」她走過去,輕輕喚了一聲。
韓德志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說︰「進來坐吧!」
他朝著陸恩齊招手,陸恩齊沖他擺手,拿著車鑰匙,表示要先回去。韓靜言回頭望著他,他咧了咧嘴,無聲的說︰「加油!」
陸恩齊走後,韓德志迎她入門,家里請的是黑人佣人,韓靜言視覺上有些不習慣。韓德志顯得比往日和藹許多。
「你來這里了,我居然不知道。」韓靜言苦笑著說。
韓德志頓了頓,說︰「臨時決定的。」
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茶幾上有一套紫砂的茶具,韓靜言認得,那套茶具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是韓德志的寶貝。
「生意結束了?」她記得他還有個公司。
「賣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韓靜言握著杯子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
如果,當初他肯把公司賣了,她也不會和慕子寒走到今天。
韓德志看出韓靜言的想法,把手中的小盞放下,嘆了口氣說︰「言言,你怨我吧!?」
難道不該怨他嗎?韓靜言卻是搖了搖頭,說︰「是恨。」
一個怨字太輕了,她只是恨他。當初他將她賣了的時候,她都不曾這般恨過。
「我也受到懲罰了。」韓德志神色有些落寞,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你的懲罰一直是我在替你受。」韓靜言說。
韓德志站起身,說︰「有樣東西要給你,你先坐會。」他轉過身,往樓上走去。
韓靜言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一直僵硬的背脊此刻微微放松。約莫三分鐘的時間,韓德志從樓上下來,遞給韓靜言一張紙,說︰「你先看看。」
韓靜言接過低頭一看,面色慘白如紙一般,雙手不禁顫抖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問︰「這是?」
「你和慕子寒DNA報告。」韓靜言解釋︰「你們只有百分之零點三的可能是兄妹。」
韓德志的話就像是黑暗中的曙光,令人振奮,喜悅排山倒海似的朝她沖過來。她大哭,把手伸進嘴里死死的咬住。他們不是**,這張紙成了她的救贖,令她從無邊的自厭中掙月兌出來。
大約過了十分鐘,韓靜言才從這排山倒海的喜悅中掙月兌出來,她的心慢慢轉冷。她開始意識到這紙報告的關鍵,既然她與慕子寒不是親兄妹,那麼,她是誰?
慕子寒與韓德志的親子鑒定,她看過。是父子無疑,既然他是,那她又是誰?
韓德志自然知道韓靜言的疑問,他想起自己離開前對陸戀童的承諾︰此生不與慕子寒相認。
「只有你才是我的孩子。」
韓德志這樣說,韓靜言卻听出了他話里的歧義。他沒有說慕子寒不是,而是說只有你才是。
「你以為,我會信?」韓靜言不笨,亦不傻。她是不是韓德志的女兒,從他待自己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你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你若不是我的孩子,那誰是?」韓德志淡淡的解釋︰「更何況,我同他承諾過,這一生永不與他相認。言言,我的孩子只有你。」
這句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她並不是韓德志親生。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之前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呵呵。」她古怪地笑起來︰「你這時候告訴我真相,是吃準了我不會恨你。因為你拉了我一把,讓我從**的心理煎熬里走出來,所以吃準了我不會恨你。對不對?」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韓德志嘆了口氣︰「我來美國前,他闖進我家,要殺我。你知道的,他心理扭曲,父子綱常在他眼里狗屁都不是。言言,除了你,他誰也不愛。」
韓靜言情緒慢慢緩和下來,調整了一下坐姿,目光直視著韓德志。他比她上次見時更加蒼老,而且病態。
韓德志苦澀的揚起唇,嘴里一陣發苦,抿著唇沉默良久才繼續開口︰「兩年前我做了一次癌癥切除手術,手術雖然成功了,但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言言,看在我養了你這麼多年的情份上,可不可以讓我享受幾天天倫之樂。」
他說這話時,語氣卑微,神情里盡現誠懇。他這是在求她,韓靜言眼眶微紅,他的那句看在我養了你這麼多年的情份上,充分顯露了他的內心世界。
在韓德志的情感世界里,其實一直並未將自己看成是他的孩子,他只是養大了她而已。
「你愛他?」
韓德志點頭︰「我這一輩子只愛過何夕顏一個女人,慕子寒太像她了,每次看到他,我都有種錯覺,覺得何夕顏還活著。」
只愛過何夕顏一個女人。那媽媽呢?那個躺在醫院里的女人又是誰?
韓德志說︰「那是我的愧疚。」當年的故事太過復雜,他不知道從何說起。
好一個愧疚,韓靜言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我想我該走了。」
她實在無法在這里再待下去,先前得知不是兄妹的喜悅在後來的談話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別走。「韓德志攔住她,一臉哀求的看著她︰「留下來,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韓靜言搖了搖頭︰「我答應了他,要在S市等他。」
「我陪你去。」韓德志說。
韓靜言看著他,不說話。眼楮里卻透著拒絕。
「你就這麼恨我?」韓德志不死心的問。
「不是恨你,只是我還沒有想通。」
「四年前,慕子寒來找過我,他說他唯一認可的家人是你。那時候他什麼都不知道,卻說願意叫我一聲爸爸。言言,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他小時候被人欺負,我只能遠遠看著他,什麼也不能做。我心疼啊,疼得晚上睡不著覺。」韓德志說著說著,就老淚縱橫。
韓靜言看得有些心慌,她記憶中的他是那樣的高大,不可一世。如神砥一般的存在。可是如今這個攔住自己的老人,正在自己面前涕不成聲。
韓德志頓了頓,待自己喉嚨里的那絲哽咽全部咽下,才接著說︰「我不敢認他,也不能認他,只能看著他被人欺負。看著他的性格一天比一天扭曲。他二十二歲生日那天,收到了生平第一件生日禮物,就是你給他的那把傘。你十七歲那年,他向我提出要你,言言,你說,我能不給他嗎?」
韓靜言淚流滿面,喉嚨里像是被異物堵住了般難受,咳嗽了半天,才勉強發出聲音︰「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
「我想過。」韓德志吸了吸鼻子,說︰「我怎麼可能不想你,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小時候我也真的疼過你。我把對慕子寒的愛全部給了你。你可以回憶一下,小時候,我對你好不好?」
「好。」真的很好,可是,那些好原來都是慕子寒的。
「你代替慕子寒享受了我十七年的父愛,言言,我現在只求你給我五年的天倫之樂。也許我可能連五年都活不了。」
「別再說了。」韓靜言心情很亂。
「你就當是同情我,可憐我也行。」韓德志毫無形象的哭求著,他是真的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才會這樣求他。他一生孤苦,只想在臨終前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韓靜言看著他,心髒抽痛得厲害。韓德志是吃準了自己的心軟,所以才會這樣軟磨硬求。
「你想讓我怎麼做?」她告訴自己真的是因為可憐他。
「留下來,讓我照顧你。」韓德志抹了抹淚,說︰「我知道你現在懷了孩子,一個人在外面總是不大方便。」
「可是,我答應過要等他。」
「你只是換了個地址,他會找來的。」韓德志說。
韓靜言還有些猶豫,「可是,我什麼也沒帶,總得回去一趟。」
「買新的。」韓德志怕她回去後就不再回來了,因此鐵了心的不打算讓她離開這里。他要讓韓靜言在這里待產。沒時時子。
韓靜言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有用,想當初慕子寒怕她逃走也是這個表現。看來,他們還真的是兩父子。
就這樣,韓靜言被半強迫留在了美國。她向陳晉安報備了自己的新住址,便安心在美國養胎。韓德志已經入了美國籍,來美國也是安享晚年的。所以,平日里也沒什麼事做,除了偶爾去醫院看宋書音便是待在家里陪她安胎。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期間韓德志說起了許多他的故事。從孤兒院時講起,一點一滴的敘述著他曾經唯一的愛情。
慢慢的,韓靜言也就釋然了。她雖恨他,卻也感激他。若沒有他,若許她的童年也會像韓德志那樣,窮困,孤苦,自卑,甚至還會性格扭曲。
韓靜言開始慢慢適應了在美國的生活。她依舊叫韓德志爸爸,她其實並沒有像她說的那般恨他。她只是有些失望,失望那些原本屬于自己的愛,並不屬于自己。
她就像是個賊,偷走了慕子寒成長的過程中所有的關注。原來世間愛情皆有根本,她與慕子寒之間的緣份從她還出生時便已經開始。
這一生,這一世,都將無法擺月兌。
PS:今天有考試,考完寫最後一章大結局約晚上十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