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夜，如墨；
天地，是紙。
夜將白晝慢慢渲染至黑墨。
黑能包容世間的丑陋，黑能隱藏人間的罪惡。
黑能創造無窮的溫柔之鄉，白天永遠不曾懂過夜的黑。
J市的白晝和夜，也不例外。
三角洲的「夢回巴黎」，每天把夜染出一塊五彩斑斕，幾年來紅紅火火。
中午一頓飯平淡無奇，全按俗不可耐的套路進行完，包房空後梁庭長打著酒嗝，擰著「蘚煙」四條出了門。
楚田去「夢回巴黎」前已經把標間登好，三角洲附近有個寶豐賓館，和「夢回巴黎」是配套服務，四星級標準，他讓司機送他們三人到達「夢回巴黎」後把車開回賓館休息，完事自己打車回，洪律師和刑庭長沒開車，他們想今晚免不了酒。
「夢回巴黎」的生意紅火還有一個原因︰小姐新舊交替快。
去年到今年，全國「掃黃打非」導致北京、上海等大都市近百萬小姐流失，按照物質守恆定律，她們在行業內只是更換了地方，「由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改變成在小城市間游擊作戰，「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疲我打」的偉大戰術被他們貫徹得淋灕盡致。
「夢回巴黎」最近又有新股「上市」，他們擴股但不增容，進來一個績優股淘汰一個垃圾股，留察ST股，培養潛力股，確保藍籌股。
洪律師天天在這圈子晃蕩，消息賊靈通。
刑庭長今日收拾得相當灑月兌，在法院開完會已經晚上八點半，吃了口工作餐，換上便裝，就登上了門口的奔馳，洪律師告訴他包房可不等人，到點沒人就會易主。
這段時間憋得難受，老婆因為他買彩票的事和他大吵大鬧，挨了一耳光，哭哭哭啼啼回娘家了，家樓下就是彩票點，六月份出了個巨獎，弄得他這老彩迷心里癢癢的，一咬牙買了五千，連個末獎都沒有，背呀。
刑庭長今年五十，綽號「刑彩民」，法院工作十幾年了，什麼哭的鬧的上吊的沒見過，最終還不是一紙判決讓你服服帖帖，踫到老婆就沒辦法了，一不起訴二不上訪，和他冷戰，永遠戰無不勝。
對峙時間長了，男人便憋不住了，要麼繳械投降，要麼另闢新徑，今晚「刑彩民」選擇了後者。
「夢之藍」是中包，一排「新舊股」整齊地擺在散戶面前。
洪律師讓刑庭長選股，一則他看得個個面熟，肯定是上市橫盤多日，二則刑庭長是客人，禮讓三分，績優、藍籌、權重、創業、大盤、小盤得由客人先。
刑庭長選了個大盤權重股，這樣的換手率低，看來他是行家。
出台選權重，不出台選績優。
洪律師也沒拘著，讓媽咪換了批股票進來，點了「新股」。
楚田這種場面見多了，深圳那幾年「股海」沉浮，已厭倦了逢場作戲的短線「持倉」，最近企業發展，重新開始應酬，也得「選股」。
他挑了「夢回巴黎」的「圓規」，修長不成比例，「圓規」好幾天沒坐台了，進來就給楚田眼色，連續收陰線，弄不好要跌入ST板塊，可不是鬧著玩的，所以開盤就得使勁攀升，哪怕高開低走。
正式開盤，楚田率先端起一杯啤酒和「刑彩民」踫了一下，感謝他能幫忙，「刑彩民」哈哈笑了笑說︰「都是兄弟，不用客氣。」
洪律師側身喝了一杯，也笑說︰「他不幫忙今晚就憋死他，這麼多年的哥們，我手上的案子他敢不幫忙？」
「圓規」很懂事，幾句對話她就明白了賓主關系，連連起身給「刑彩民」敬酒倒酒，一刻也不閑著。
麥克風在幾人手里傳來傳去，都不願拋磚引玉，「圓規」打開了推讓局面，用一首《走天涯》贏得眾人喝彩，楚田剛唱完《長痛不如短痛》，就見「刑彩民」很不高興的松開了「權重股」的腰，和洪律師在嘀咕著什麼，楚田一問洪律師，才知道「權重股」大姨媽來了，今晚出不了台，他悄悄從兜里模出一疊錢，塞進「圓規」的網眼長襪內，對她如此這般交待一番，便和「刑彩民」置換了「股票」。
「刑彩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唱到九點四十五分，欣然告退，楚田把房卡早就給了「圓規」，她心領神會，攜「刑彩民」乘夜幕奔往溫柔之鄉。
楚田和洪律師溝通了第二天的安排，送他上了「tax」,自己乘著酒興，踱步回寶豐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