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醉 2002年的第一場雪

作者 ︰ 雁渡寒潭

七十五

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更晚一些。

夜幕染雪。

染到極致它依舊反射出閃閃銀光,大地和萬物一片寒,萬籟俱寂于寒光之中。

J市的遠郊,一條黑影在冰封的雪地里移動,步履緩慢而堅定。

五十二歲的毛玉民是江湖中人,祖師爺時遷的教誨他銘刻于心。

偷風不偷月,

偷雨不偷雪。

可,

時運不濟奈何兮!他心里感嘆道。

出來兩年了,回想幾進宮的艱辛忍不住熱淚沾襟,親朋老友們都避而遠之,道中竊友嫌他手腳不麻利,給點散碎讓他退伍下崗。

難吶!

兄弟們的救濟勉強管酒,可管不了賭。

賭者「貝者」,有錢人的娛樂,幾個零票押不了兩下,就囊中羞澀不已。

今晚不是羞澀而是空,空得只剩兩袖寒風。

明天太陽照舊升起,可明天還得一日兩餐,「老盜」心里盤算著日子,祖師爺的教誨也不能管肚子,回家路上怎麼著也要撈上一票抑或順手牽羊一只。

J市公安局今日「泥菩薩」值班,此時的「泥菩薩」還不是「泥菩薩」,他叫黎正昌,治安科正科長,走馬上任半年,正躊躇滿志。

老婆還在死死揪住青春的尾巴,不依不饒,隔夜求歡,今晚天剛擦黑,她便步踱幾里路來到了J市公安局。

值班室燈火通明,黎科長接過老婆遞上的一瓣臍橙,美美地咬了一口道︰「你到值班室過夜是不符合局規定的。」他已經有些承受不住老婆的「要」,何況她經常「還要」呢!

「啥龜 豬的,我可不管那些。」

「局其他領導值班,人家老婆都不過來,就你忍不住。」

「我過來看看你,誰說非要在這了,我還不希罕呢。」他老婆拿起印花布袋佯裝要走。

「別介,你看你,開個玩笑都不行。」黎科長順手摟住了老婆的水桶腰。

「人家兩口子哪有咱倆恩愛?」「水桶腰」臉被旁邊的電暖器烤紅,含情脈脈地看著步步高升的老黎道。

這一過程被窗外的「老盜」看個真真切切,听個明明白白,他在沙洋農場已被折騰成「上面有想法下面沒辦法」的殘疾人,此刻也不禁心里癢癢的,兩手袖在軍大衣里,忍不住掐了自己枯瘦的胳膊一下,生疼。

忽然院外傳來幾聲狗叫,「老盜」趕緊閃身,他知道今晚不能踏空,務必蹲守。

守候是獵手或狙擊手必備的技能,「老盜」算不上獵手,他懂得單槍匹馬出擊是需要守候的,哪怕氣候有多麼惡劣,守候時間有多久,時機不到斷不可貿然出擊,尤其是今晚,尚且自己身手大不如前,雪地里步跡難覆呢。

打定主意後,「老盜」戴上手套,模了一把條帚,將值班室到院外這一段足跡掃平,慢慢退到大路邊,他必須小心翼翼,不能再進宮了。

半夜兩點,「老盜」已武裝到腳,他在垃圾堆尋了一件破衣服,撕成兩半,扎在羊皮靴上,從一里多路的民房邊扛了根竹竿,悄悄再入公安局。

值班室黎科長和他老婆正在熟睡,大小鼾聲夫唱婦合,「老盜」心中暗喜。

無聲無息撥開鋁合金窗,將值班室除被子以外的所有衣物用竹竿一一挑出,打上包,慢慢退出院外,模光所有的人民幣後,找個臭水溝,摁了進去。

黎科長摟著*肥 ,在溫柔之鄉正做美夢,幾聲「 當」「 當」把他驚醒,借助昏黃的路燈,他大叫一聲「不妙」,窗外一個黑影踢翻了雪中的垃圾桶,踉蹌著朝院外掠去。

他急忙按開台燈,定楮一看傻了眼,值班室內無一件可*之物,也顧不了那麼多,雙腳捅進拖鞋就朝外追賊。

箭步跑到到台階處,一腳打滑,滾下台階,額頭正好踫到一塊紅磚,昏了過去……

第三日,公安局副局長「賀三佔」主持會議,撤消黎正昌同志的科長職務,留黨察看兩年,對局所盜財物暫由黎正昌同志賠償。安排專人立案偵破,對于整個案件的詳情,除局內部人外不允許外傳,否則追究個人責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幾天之內J市街頭巷尾傳遍了「泥菩薩」的英雄事跡—「—治安科長雪中睡,光著把賊追。」。

那時他頭上還纏著紗布,那塊額中紫疤尚沒有面世。

幾年後有好事者改編了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沉睡在值班室的治安科長,趕走了J市最後一個竊賊,是你的*讓賊發懵,是你的……

——「老犯子」坐在風場的水池邊上,不無得意地講述了這段壯舉,這也是他唯一沒有突審出來的一樁竊案。

楚田心中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時空交錯之間,「老犯子」、「泥菩薩」和他自己,這三者之間又有什麼樣的因果關系呢?

偏偏扯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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