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貳拾貳
國慶節。
金口鎮的槐山腳下沒有一絲節日的氣氛，白色別墅周圍只剩幾片搖搖欲墜的楓葉尚未凋零，在寒風中依依不舍地掛在枯枝上眷念，山腰上張學麗她娘留下的五棵銀杏早就葉落歸根，秋風雕刻的枝枝蔓蔓兀自伸向半空，撐起灰蒙蒙的一片天。
通往白色別墅的道路兩旁，是陳伯當初用竹片扎的籬笆，爬上籬笆的薔薇和葡萄藤早已枯萎，只剩下三兩株球形黃楊間或在籬笆前殷殷的綠，頑強地穿過橫掃萬物的秋風。
傍晚十分，張學麗剛送走第二撥看樹的房地產開發商，正在村口目送著遠方的客人，手上「隻果」一震，「歐陽拳」的電話打過來︰
「張小姐，你弟弟出事了！」
「怎麼回事？」張學麗心里咯 一下。
「你得過來一趟，他現在在人民醫院、、、、、、。」
「到底怎麼啦？」張學麗不待對方說完，急切地打斷他的話語問道。
「在號子里被人打了，不是很嚴重！」「歐陽拳」不敢說得太具體，三言兩語也說不具體。
「不是很嚴重還住醫院？」張學麗感到天又塌下來，天昏地暗，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邊鎮定情緒邊繼續問道︰「人還活著嗎？」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冒出這句話的，「歐陽拳」也許在騙她，弟弟也許奄奄一息或命懸一線？當初在財經大學上課時，楚禾老師也是這麼說的，他找到張學麗對她說︰你們老家村里有人打電話到學校找你，你媽病了，應該沒多大事情！
一句」應該沒多大事情」把她騙回金口，等待她的是臨終的母親和母親死不瞑目的淒涼。
弟弟也許已經、、、、、、，她不願意想下去。
「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是肩膀月兌臼輕微腦震蕩，人現在意識是清醒的！」「歐陽拳」只得老老實實對這位「上司夫人」概述現在的情形。
張學麗稍稍松口氣，繼續責問道︰「那你們看守所是干什麼吃的？不是說人性化管理嗎？怎麼就把我弟弟人性到醫院去了呢？」
「歐陽拳」空有一雙鐵拳，站在人民醫院的走廊里，面對遠方的接連發問，竟然無語以對。
張學麗見對方沒吭聲，也不想再和他廢話，掛完電話就匆匆返身回別墅取行李。
她一刻也不想耽誤，慌張之中也忘了讓「歐陽拳」把電話給他弟弟，听听聲音是死是活，鑒定一下「歐陽拳」表述事情的真實性。
等到急急忙忙上了高速公路，才回過神來，不行！得听听弟弟的聲音，既然「歐陽拳」說他意識清醒，肯定是能講話的啊!
「喂！」張學麗電話回過去問道︰「你把電話給我弟一下，我和他講兩句！」
「喂!喂！、、、、、、信號怎麼這麼差？」「歐陽拳」在賀書記身邊鞍前馬後幾年，那些個官場上的套路學得爐火純青，他此刻正在病床前和醫生交流著張學友的病情，當然听清楚了張學麗的要求，可是他必須裝作信號不好。
旁邊還有一個獄警兩個「外勞」三個醫生呢，能當著他們的面把電話直接給在押犯人嗎？
民警不得將通信通訊工具借給在押犯人與外界聯系——這條鐵的紀律他非常明白，上月處理「木腦殼」罰款一年的獎金補助就是因為他違反這一條。
裝聾作啞是官場上混的其中一個要領，這點「歐陽拳」學會了！
張學麗又撥了三次，都是信號不好，她能清楚地听到「歐陽拳」的聲音，對方卻說信號差，她明白這孫子是在玩套路，不理他！直接打給他的頂頭上司「賀三佔」。
「喂！」張學麗一直不知道怎麼稱呼政法委書記，原來在夜總會時稱「哥」，後來明白身份後稱「書記」，等到上過N次床肉搏過無數個日夜後，她變成了「賀三佔」的棋子，玩弄于鼓掌之間，便不知道怎麼稱呼了！
稱呼老公太老，稱呼書記局長顯得有距離感，稱呼「賀」或者「長」或者「春」都不貼切。
她曾經試圖叫過「春」，發現很惡心，虛偽的連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慢慢形成了叫「喂」的習慣。
「喂！我弟弟出事了你知道嗎？」現在張學麗和這位書記說話都是直來直去，就像市委書記和她談ML一樣，沒什麼遮遮掩掩的。
「怎麼哪？」
「被人打得進了醫院，你的歐陽所長在醫院呢！」張學麗氣沖沖地說道。
「誰打的？誰敢無法無天？我問問我問問！」「賀三佔」很意外，在「歐陽拳」的管轄範圍張學友照理不會吃虧啊？他良心未曾完全泯滅，這姐弟倆也算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
「你快給你的所長打個電話吧，我弟還不知是死是活呢！」張學麗心急如焚，被J市的這些個官僚和官腔折騰夠嗆，氣得直想罵娘。
「你是要過來嗎？」「賀三佔」根本沒感覺到張學麗的緊張，無意問了問。
「正在高速上，你甭管我，趕緊給你所長打電話！」張學麗幾乎是命令的口吻，她已經感受到「賀三佔」的冷漠，現在也不是和這王八蛋計較的時候。
她心里自有分寸，這段時間夜夜無眠，夜夜思考，已經把自己和弟弟的退路琢磨明白、、、、、、。
一周了！沒等到J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賀三佔」的匯款，卻等到了弟弟被打的噩耗。
武漢市外環高速上，往來穿梭的車燈有些刺眼，張學麗掛完電話，心情凝重地目視前方黑洞洞的天，扭開CC大燈，掃過旁邊綠底白字「全程雷達測速」的招牌，邁速表指針直奔130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