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捌拾壹
「忘憂草」讓自己這麼大膽的決定吃了一驚。
晚上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衛生間照鏡子，鏡子里的「忘憂草」已經被歲月和磨難摧殘得不像個人樣，大好的花樣年華是在驚恐和抑郁中度過，如今徐娘半老，尚且滿臉高低不平的丘陵地帶，這樣能見人嗎？
她想起《白雪公主》里的那個魔鏡，忍不住傻笑起來︰魔鏡啊魔鏡，你能讓臉上的痘痘消失嗎？
她媽這幾天一直在悄悄觀察閨女，生怕處于離婚冷戰期間的菲子有什麼閃失，正好從醫院伺候完婆婆踏進家門，看她一個人對著鏡子傻笑，有些莫名其妙。
「沒事吧你！」
「沒事！」「忘憂草」回過頭，赫然發現媽站在門口，扶著門框，一手拎著幾塑料袋的菜，一副擔憂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失態。
「媽，我明天到武漢去一趟。」
「去干嘛？」
「單位出差，武漢有筆資金需要我過去轉一下。」「忘憂草」不敢看媽的眼楮，低頭拿起梳子開始整理一頭烏黑的秀發，後面一句出來，忍不住為自己撒謊感到後悔，周末銀行可是不對公的，這話騙得了沒文化的媽，可騙不了爸。
「哦！」她媽想都沒想，轉身徑自向廚房走去。
「忘憂草」松了口氣，從衛生間出來，若有所思地忙著去臥室收拾東西。
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這副尊容去見網友是什麼場面，三十多歲的人啦，即使結婚生子，也沒有過感情經歷，此刻就像初戀的少女般，想到次日的約會，心口竟然蹦蹦直跳。
見網友！
很落後的套路，新聞媒體成天報道無知少女見網友，被對方騙財又騙色，前天父親回來還講到一個岳陽女孩見網友的離奇事件，這見網友靠譜嗎？
騙色？
自己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榮華褪去，姿色全無，有色可言麼？
騙財？
那「雁大俠」是讀書人，應該不是騙子，字里行間能看出他是一個好人，好人能行騙麼？很奇怪的感覺，未曾謀面不知姓甚名誰，就能產生極強的信賴感，毫不設防。
這就是緣分啊！
也許有緣無份，自己現在這種狀況，過去武漢能干什麼呢？看看現實生活中的「雁大俠」是個什麼模樣嗎？他到底干什麼工作的差不差錢呢？
這一系列的問題在她腦子里打轉，打轉歸打轉，不過心里還是甜蜜蜜的，她突然想起一首老歌，忍不住邊疊衣服邊吟唱起來︰
山清水秀太陽高，好呀嘛好風兆，三步兩腳我跑呀跑，快到土地廟，為了我心上的人，起呀嘛起大早，也不管那路迢迢，我情願多辛勞、、、、、、。
奇怪！菲子怕是精神有毛病，前兩天要死要活要離婚，今兒個怎麼在家哼起小調來？
——她媽在廚房把一盆菠菜泡到水池里，正抖落著菠菜紫紅色根上包裹的沙粒，忽然听到臥室傳來小聲的民歌，為這苦命的孩子不無擔心。
「菲子，你過來一趟。」子菲媽在廚房喊道。
「什麼事？」「忘憂草」停住歌聲，愉快地回應。
「你女乃女乃在人民醫院住進去了，你不去看看？」子菲媽從過門以來，三十多年都沒和婆婆紅過臉，前幾天第一次為菲子的婚姻和婆婆爭了幾句，心里幾天不舒服。
「我吃完飯去，您去嗎？」
「我就不去了，你爸說他待會下班直接去醫院，那你坐你爸的車一道回來！」
「沒問題。」「忘憂草」心情舒暢，答應的自然爽朗，一是和女乃女乃感情很深，二是這幾天好事連連，暫時擺月兌了「木腦殼」的陰影，「賀三佔」被雙規，馬上要見「雁大俠」，她想著這些暗自欣喜若狂，簡直都快笑出聲來。
什麼叫苦盡甘來？
這就叫苦盡甘來！
她飛快扒拉幾口米飯，放下筷子，匆匆忙忙就出門去醫院。
娘家的小區交通很便利，出門就是公交車站，從小區到人民醫院總共七站路，她等了不到三分鐘，10路車緩緩開過來，車廂內空空蕩蕩沒幾個人，「忘憂草」投下一元硬幣，隨便找個位子坐下，開始漫無目的地看著兩邊的街景逐漸向後逝去。
路過三角洲時，她看見傳說中燈火輝煌的「夢回巴黎」夜總會好像已經關門，人煙稀少，門可羅雀，只剩下霓虹燈依然頑強地在屋頂閃爍，正詫異呢，後面側邊座位傳來兩個三十歲左右男人的小聲議論︰
「听說市委書記要整頓J市的社會治安了，學重慶打黑的那一套！」
「咱們一個小城市有什麼好整的？」
「你不知道哇？前天這兒十幾個婦女在夜總會門口鬧事呢！」
「婦女？鬧什麼？」
「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情，你天天宅在家里干什麼，啥都不知道！」
「別賣關子了，神神秘秘的，什麼事？」
「十幾個婦女在夜總會門口舉著標語*呢，標語真他媽雷人︰趕走坐台妹，還我丈夫回家睡。」
「啊？誰想出來的？油菜花（有才華）！」
後面兩句話雖然聲音很小，但還是被前後左右的乘客听見了，大家不約而同把目光聚焦過來，跟著竊竊私語，「忘憂草」出門一直都很矜持低調，幾乎目不斜視，今晚心情尚好，忍不住還是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看完暗叫不好，渾身竟然如篩糠般顫抖起來。
我的女乃女乃，真是冤家路窄！
「木腦殼」正好坐在最後一排，身子一動不動，死死盯著扭頭過來的「忘憂草」，昏黃的街燈從車窗外投射進來，忽明忽暗地從他臉上掃過，一雙陰森森的眼楮露出凶光，手緊緊地拽在旁邊的把桿上，都快拽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