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嘹亮的軍號聲劃破靜謐的軍營。
傅天雷習慣性地推開宿舍門,邊系著腰帶邊走到隊部門口。他剛站定,各班排就帶著各自人員奔跑著趕來列隊。
值日排長亮著嗓子︰「以排為單位,報告應到和實到人數。」
隊伍里傳來報告聲︰「一排應到27人,犧牲2人,負傷6人,實到19人;二排犧牲4人,負傷11人,實到12人;三排犧牲5人,負傷15人……」
傅天雷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得得得,報什麼報?以後你們少給我提犧牲這兩字!他娘的,老子第一次帶兵打仗,仗打得自然沒得說,可就損兵折將好幾十,十來名兄弟永遠地留在了那里,他娘的我這心里能好受麼……」說著,他的聲音哽咽起來。
悲痛即刻漫延開來,隊列里的戰士們一個個噙著淚水,有的發出啜泣,不一會釀成哭聲一片。
「雷子!」劉蘇北悄悄拉了一下傅天雷的衣角,示意適可而止。
「沒什麼,哭,越大聲越好!我們回家了,家里沒有什麼秘密要藏著掖著的,有什麼不痛快,就放聲哭好了,不要憋著。」
傅天雷毫不理會指導員的提醒,匪夷所思地下達了這種從未有過的命令。
鮮紅的曙色從東方悄然而至,隊伍里哭泣聲越來越大,可是當大家的情緒得到喧瀉之後,隊伍里哭聲便由強轉弱,最後完全平息了。
「逝者已去,活下來的人,還要好好活下去。你們都給記住了,我們是軍人,軍人就得繼續操練。全體都有,立正——向右轉——跑步——走!」
傅天雷嗓如洪鐘,一聲令下,隊伍迅速帶開。
隊伍跑了一段路後,傅天雷讓值日排長帶隊繼續操練,自己在一旁望著,不禁感慨起來︰多好的一個戰斗集體呀,誰都知道我傅天雷是個出了名的火爆性子,辦事風風火火,說話罵罵咧咧,大伙不但不反感反而高興,只要是自己說的,不管對錯都奉若神明,絕對服從。這幾天,本來也想讓弟兄們好好休整休整,可是「當兵不站哨等于瞎胡鬧」,這句老話說的對啊!是軍人就得守軍隊的規矩,部隊戰斗力全靠平時養成,帶兵要嚴,用兵要狠,不管什麼時候,管理一松,隊伍就稀里嘩拉,再想重整旗鼓就難了。想到這里,他原本有的那點忐忑即刻煙消雲散了。
早飯後,營部通訊員送來一疊加急電報,傅天雷和劉蘇北頭對頭地拆開看了,無一例外說的是犧牲烈士家屬要來隊的事。倆人迅速達成默契——在這種非常時期,烈士家屬來隊是天經地義的,不論是作為連隊還是烈士的戰友,都有責任把他們接待好。讓傅天雷尤其留意的是順子娘明天也要來部隊。順子是連隊的一位老兵,在作戰中英勇犧牲了,他與文書呂鐵、還有一位叫石大成是同年兵,說起來跟傅天雷還是一個縣入伍的小老鄉呢。順子娘是連隊的一位特殊客人,怎麼都得把老人家接待好才是。
傅天雷當即喊來呂鐵,吩咐把自己的宿舍騰出來讓順子娘住,千萬不能怠慢了這位烈士的母親。正說著,門外有人高聲喊道︰「石班長回來啦!」
听到喊聲,在連部里的人幾乎同時奔了出來,只見幾位軍人正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來。走在中間的是一個意氣風發、敦實健壯的矮個子,他叫石大成,要不是走路有點一搖一晃,誰也看不出他受過傷,而且還是赫赫有名的連隊尖刀班班長。
「石頭!」傅天雷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愛將,和劉蘇北一起快步迎了上去。恰好這時一群訓練歸來的戰士也發現了石大成,一起喊著他的名字朝他奔跑過去。剎時不由分說地將石大成架起,「哼唷哼唷」地拋向半空,一次,二次,三次……
「連長,指導員!救救我」石大成凌空喊了起來。
石大成終于被放下。他整理了一下新裝的假肢,俏皮地對大伙說︰「幸好,老伙計還在!」
「回來啦!」傅天雷樂不可支地問道。
「再不回連隊,可要憋死我啦!」石大成答。
傅天雷忘情地與石大成擁抱,咬著耳朵說︰「回來就好!我想死你了!」
「我也是」。石大成開心地說。
兩人那股親熱勁讓周圍的人看了都紅眼。
「石頭!」劉蘇北也喊著他的小名。可石大成見了劉蘇北,立即換了一幅姿勢,兩腿一並,正兒八經地敬了個禮︰「報告指導員,一班班長石大成傷愈歸隊,請指示!」
劉蘇北輕輕在石大成的胸前擂了一拳,有點妒嫉地看了一眼傅天雷︰「少跟我來這一套。走,回連隊!」
「石班長回來!」大伙麼喝著,一起向隊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