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雷就任的派出所面積不大,總共不過四五個房間,人手也少,除去正副所長,只有四五名民警,可任務卻不輕,承擔著一個中等城市將近一半人口的戶籍管理和治安維護。初來乍到的傅天雷並沒有把這當作多大的負擔,一心想的是要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崗位,象在部隊一樣穩打穩扎,恪盡職守,做出一份業績來。
好在傅天雷掛了副所長的名頭,有一個小小的獨立辦公空間,里面有一張桌子幾把木椅,一部電話,還有一個小書架,擺設跟在部隊當連長時也強不到哪里。這天,他正在用心擦拭那個嵌有戰友前線合影照的鏡框,突然听到門外有人在問「傅天雷在這嗎?」連忙的探出頭看了看,不禁大喜過望——來者是身穿軍裝的劉蘇北和石大成。
「石頭,你怎麼來啦?」
「誒,別說了,原先我還以為留地部隊能做點什麼,哪曉得在那里我壓根就是一鹽鋪老板……」
「怎麼,做起生意來啦?」
「連長,我是說我成了大閑(咸)人一個!」
「瞧我這腦子,歇後語……」傅天雷哦了一聲音反應了過來。
「連長,我想轉業,能幫幫我嗎?」石大成說。
「轉業?你問問你的上司同意不同意,我不脛那麼容易吧。」傅天雷機警地把球踢給了劉蘇北。
劉蘇北想回避也難了,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按文件規定,傷殘戰士是要全部交地方安置的,但干部的有兩種選擇,可以轉業回地方,也可以由部隊作退養安置。現在的情況是,像石頭這樣的二等甲級以上的傷殘干部,明文規定地方是不接收的……」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那不是政策打架嗎?」傅天雷大惑不解。
「政策打架的事多呢,我們惟一能做的就是——等,相信總有解決辦法的。」
劉蘇北顯出對政治很老道,高人一籌的樣子。
石大成急了︰「你們都*了,讓我還一人在部隊當老童生啊!早知這樣還不如不要這身倒頭的干部裝呢!!」
「石頭,瞧你這話說的,那就辜負了老指導員的一片苦心了。」傅天雷勸道。
「沒什麼,沒什麼,石頭說的是實話。」劉蘇北善解人意地說。
傅天雷轉過話題︰「不說這個了,哎,你們倆一道來,不光是看看我吧?」
「嘿,剛才還記得清清楚楚的,一說起轉業的事,差點給忘了……」劉蘇北拍拍自己的額頭︰「是這樣,不是就要過春節了嗎,順子去年是春節前犧牲的,我覺得應該趁幾位戰友都在,一起去看看順子娘,慰問慰問她老人家,你們看好啵?」
「好主意!我也在念叨想著這事呢,正好石頭也回來了,再喊上呂鐵,咱們一起去!」
傅天雷快人快語地說。
「現在就數你是大忙人了,時間由你定哦。」
劉蘇北用目光征詢傅天雷的意見。
傅天雷沉思片刻︰「臨近春節,治安上的事特別的多……這樣吧,宜早不宜遲,就明天吧!明天,怎麼樣?」
冬夜的雁鳴湖,彎曲的湖濱石徑落下一層不薄不厚的積雪,默立路旁一盞盞路燈發出淡黃的光,一棵棵柳枝迎著朔風飛舞著,盡管路上行人稀少,卻有一對肩並肩戀人由遠而近走來。
「听姐夫說,你上過戰場,還立過功,不簡單哩!」說這話的是王敏。
「也沒什麼不簡單。在那種情形下,誰上去都會是那樣的,除非貪生怕死的膽小鬼!」呂鐵的回答很淡定。
「說實話,你怕過嗎?」
「開始的時候有點,畢竟誰都沒打過仗,但很快就適應了。打仗也跟做學問一樣,是科學,有規律的。」
「這麼一個沉重的話題,怎麼到你嘴里就變成哲理了?好,我再問你,為什麼不留在部隊,而要回地方上大學?」
「上大學是我的一個夢想,我失敗過,但我不甘心,所以就……」呂鐵漸漸拉開了話匣子。「我覺得的吧。國家的工作重心已經轉移,媒體上成天在講和平與發展是當今世界的兩大主題,國內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這些都不是空穴來風。緊接著,部隊來了個百萬大裁軍,無非是將龐大的軍費開支降下來,用于地方建設。所以,我就認定,回地方一定有發展空間……」
王敏感嘆道:「嘿!沒想到你一個小兵拉子眼光這麼敏銳,我該對你刮目相看了。」
「我的話還沒完呢!」
「那就,接著說。」
「對于我們這一代軍人來說,缺乏的不是傳統,不是吃苦耐勞,而是觀念,是知識,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財富,知識能夠改變人的命運……」
「講得太好了,這番滔滔大論,我還是第一次听到呢!所以你考了法律,將來想當律師?」
「反正我是覺得經濟越發展,越需要規範,法律就越會派上用場。哎,光听我一個人白乎,說說你吧,為什麼選擇外語專業?」
「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多,很簡單的,我的班主任是英語老師,他說我的基礎不錯,我就听了他的話。」
王敏學著呂鐵的腔調,盡量淡化自己的閱歷。
「難怪你這麼單純。依我看來,外語是一門重要的人際交流工具,掌握了它就等于拿到了國際通行證,你可不要小看了這門工具,將來一定會有用武之地的。」
呂鐵沉默片刻,發表了自己的預見。
「那我們一起努力,互勉共進,好嗎?」
「當然好啦」。呂鐵想起什麼似的:哎,明天我要和連長、你姐夫,還有呂鐵去看一個犧牲的戰友的媽媽,晚上不能陪你散步了。
「是去順子家吧?一級戰斗英雄!」
「嗯。咱們是老鄉……」
「知道,我也要去!」
「你去干嗎,又不是當兵的!」
「我有兵緣呀,你看啊,我的身邊都是兵。爸爸媽媽是老兵,姐姐、姐夫是都是兵、男友還是兵……」
「這麼說,你願意交我這個朋友了?」
「誰說不願意了?」
「那好,擊掌盟誓。」
倆人歡快地拍了一下手掌,呂鐵趁勢將王敏攬在懷里。
王敏閉上眼楮,期待著那個幸福的時刻。
當呂鐵的嘴唇快要吻上王敏時,被王敏一把推開,隨後一前一後地跑走了。
順子家住在一個偏僻而孤立的山頭上,登上山頭,四周看不到一個住戶,當一行人步行數十公里,風塵僕僕推開一間土壞小矮屋的木門時,順子娘說什麼也沒想到有這麼多兒子的戰友此刻出現在眼前,話沒出口已是老淚縱橫。
傅天雷、劉蘇北等人把年貨、慰問金一樣一樣交到老人手中,又說了許多寬慰的話就起身告別。順子娘死活也不依,說你們打老遠地趕來看我一個老婆子,天底下這麼好的人哪里找去,說什麼也要留大伙吃頓飯再走。
「娘,不用忙乎了,我們都帶了干糧,全在車上放著呢。大伙這次就是來看看你,只要你老身體好,我們就放心啦。」
傅天雷好說歹說,攔住了老人。
劉蘇北接過話茬,用一口北方腔說︰「是呀,你老人家就在家好生歇著,想吃啥買啥,該用的用,該花的花,盡管吱聲,啊?!」
「娘,這是我在城里的地址,有事按這個號碼打電話,就說找雷子,包管能找到。」
傅天雷迅速寫了一張紙條遞給老人。
「你們真的把我當娘供起來了,這讓我說什麼好呢!」
順子娘激動得拉著傅天雷的手說。
石大成頓時眼楮紅了︰「娘,我們都軍人,說一不二,不會不作數的。」
「知道,知道。可是我這心里——」
順子娘還想挽留,傅天雷又一次拉著順子娘的手。
「娘,我們走了,您可要多保重哦,一有空我們還會來看你的……」
「再見了,娘!」
呂鐵動情地揮揮手。
「也算上我,娘,我是娜娜的妹妹,有空上我家走走。」
王敏也感動地紅潤著眼。
大家走出好遠了,順子娘還屹立在山口,不住地向大伙揮著手……
告別了順子娘,一路上大伙的心情反而沉重起來。
傅天雷說︰「順子家住的太偏,又非常貧困,往後啊,咱們幾個要關心點,每年春節都得有人上門,你們贊成嗎?」
「贊成!」幾位戰友一致表態。
「這好像個大家庭,多溫暖呀!」呂鐵突發其想,自言自語。
「是呀,今天是我們戰友到的最齊的,要是大家能經常在一起團圓該有多好?」劉蘇北也說。
「團…圓?哎,教導員,佷女的名字取了嗎?」呂鐵問。
「還沒呢。想了好幾個都不大理想,晶晶,麗麗,小美,華華都有點俗,要麼就是兩人名字的組合,蘇娜,小娜,小北,好像也不大好,呂鐵,干脆你幫忙取一個,連長公子的名字取得就很好嘛,就這樣,授權給你了……」
劉蘇北順水推舟。
「在老首長面前我可不敢班門弄斧哦」呂鐵開始謙虛起來。
劉蘇北輕輕在呂鐵肩上拍了一下︰「讓你取你就取,你現在是我們當中真正的秀才,當仁不讓嘛!」
「我覺得,教導員剛才的話很有意味,團圓,今天是我們戰友團圓,也盼以後經常團圓,團團圓圓,是吉祥之意,不如就叫圓圓,不知道行不行?」
呂鐵不敢肯定地說。
「劉…圓…圓…挺好,朗朗上口。」
劉蘇北細嚼著,眼珠不停地在晃動著。
呂鐵知道每當有重大事情,劉蘇北用腦思考時總是這個樣子的。于是,自找台階地說︰「我只不過隨口說說的,僅供參考……」
「回去告訴娜娜,沒意見就這麼定了。」接著,劉蘇北感慨道:「我早就說過,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推到沙灘上……」
作者題外話︰二零一一年就要過去了,年內的章節暫時上傳到此,精彩內容還在後面,我敢保證。祝大家新年快樂,來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