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翻雲覆雨的越南男子和女導游被電話鈴驚擾。在阿明的苦苦哀求下,舊日的上司終于松口同意夜見傅天雷。
傅天雷隨著阿明走進了越南男子的客房。此時這一對男女已換上睡衣,不避嫌疑地依偎在客廳沙發里。
「團長,他來了」。
阿明向舊日的上司鞠了個躬。
「怎麼是你?你不是司機嗎?」
傅天雷像觸了電似的,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傅連長,沒想到吧?坐,請坐!拿酒來!」
越南男子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讓女導游把話翻譯成漢語。
「不用了」。
傅天雷擺擺手,女導游猶豫了一下,停住了。
「既然來了,總不能說走就走哇。你一定有話對我說的,是吧?」
越南男子似乎並不著急。
「我只是想,會一會當年戰場上的老對手……」
傅天雷板著臉,昂首挺胸,擺出一幅大義凜然的架勢。
「那好!我們邊喝邊聊。阿妹,倒酒!」
傅天雷沒有再表示反對,不很情願地在越南男子的對面坐下,阿明則自動坐到了一側的沙發上。女導游拿來四個玻璃杯一瓶葡萄酒,一一倒好,也知趣地坐到了另一側。
「這可是上好的法國葡萄酒,要不要品嘗品嘗?」
越南男子把酒杯握在手中轉了轉,愜意地抿了一口,又用眼神示意傅天雷也喝。
「酒就免了,我問完話就走。」
「請便。」
經過剛才一陣鬧騰,傅天雷的意識已經恢復,腦子飛快地旋轉著︰「你們真是當年H高地守軍?」
「錯不了。不然我怎麼會派阿明去那里,因為那天正是我的手下五周年祭日。怎麼樣,傅連長此時此刻的心情一定很不平靜吧?」
越南男子有點得意地說,顯然一切早在他的掌控之中。
「沒想到,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上你們……」傅天雷沒有任何矯情地答道。
「用你們中國話說,這叫天意。」
「對不起,我不信天,不信地」。
「那你信什麼?」
「我是唯物論者」。
「好一個唯物論者!你一定很想知道,阿明為什麼要讓你來這里?我們的相遇是人為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這——」傅天雷一時語塞。
「我來為你解開謎底吧。」越南男子坦率地說︰「二者兼而有之,一則固然為了生意,二則生意不成,溝通一下也算是收獲吧。
傅天雷壓根沒想到與自己當年的敵手有什麼溝通的必要,眼里流露出鄙視的目光︰「中國有句俗話,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越南男子並不生氣,反而拍手稱好。他緩緩道出心中的一個謎,毫不隱諱地說自己在他面前的確是敗將,正因為這樣才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想親眼見見他這位在戰場上以一個連的兵力打敗一個加強營的英雄。
傅天雷震驚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在異國他鄉還有人重提當年那場戰斗,而且念念不忘自己和部下的英勇壯舉。但眼前的這們男子並沒有立刻贏得了他的好感。他暗暗告誡自己,決不可以在這個當年的手下敗將面前有絲毫的氣餒。
「就憑你們這幫烏合之眾,哪是我們中國軍隊的對手,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次戰斗,我們不但一舉拿下了高地,還連續打退了你們十次進攻!」
越南男子點點頭說︰「我不否認你說的是事實,對中國軍隊的蹺勇善戰,我們越南人是深有領教的。這幾十年來,中國陸軍在世界上堪稱一流,所有交過鋒的別國軍隊無一不敗下陣來。不過,我們越南人民軍也是好樣的,跟我們打過仗的列強有法國,德國、日本,還有美國佬,看起來無比強大,可一交手全都成了手下敗將……」
「那你們所說的‘第三軍事強國’了?」傅天雷目光如炬地逼問。
「我們從來沒有低估你們中國軍隊,往遠點說,越南軍隊是中國人一手培訓起來的,徒弟打不過師傅,我們不覺得丟人。」
「嘿,這話第一次從越南人口中听說,新鮮!」傅天雷頓感好奇。
「在越南人的眼中,中國人是講信用的,我們雖然交過戰,可你們說話算話,並沒有佔領我們一寸領土……」越南男子話鋒一轉︰「但是——你們中國軍隊盡管裝備精良、兵員充足,但劣勢也很明顯……比如說,只知一味猛攻死守,在某種特定的場合下,反應出戰術的呆板和戰略思想的落後……」
傅天雷沉默片刻,腦子里閃過越軍炮火覆蓋我方傷亡慘重的鏡頭,喃喃地︰「也許是事實……」
「見到你總算了卻了我今生的一個夙願,好在你我現在都已卸甲歸田,沒必要去翻那些陳年舊賬了……」越南男子目光懶散地失了個哈欠。
「對呀!我們在商言商,不談別的。」阿明插上一杠。
「要我跟你們做生意,休想!」
本來心氣漸消的傅天雷听了阿明這話,像被馬蜂蜇了一下,一種生怕中人圈套的防備心理陡然在胸中升騰。他狠狠瞪了阿明一眼,將手中的酒杯猛地往茶幾上一墩,杯子應聲迸裂,紅酒如殷紅的鮮血一般淌了出來。
室內的空氣頃刻像凝固了一樣。
「你,明天就送我回去!」
傅天雷沒有商量地對阿明命令道。
「傅哥,你真的要離我們回去?」
阿明的臉色由白變紫了。
「道不同,不相與謀。」
傅天雷堅定地點點頭,轉身欲走。
「傅連長,請稍等片刻,听我把話講完再走不遲。」
一直沒有吭聲的越南男子語緩緩地說。
傅天雷猶豫了一下,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