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瞧見晚涼與朝晨的手微緊,面上卻依舊平靜,依舊同聲道︰「奴婢只知伺候娘娘,別無他想。」
我輕「唔」了聲,跨步進了鸞轎。
我忽然想起,她們見了我,會露出怎樣驚詫的神情啊。尤其是千緋!
想著想著,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過了好久,鸞轎才緩緩停下。外頭傳來朝晨的聲音︰「娘娘,熙寧宮到了。」說著,伸手幫我拂開轎簾。
我點了頭,由她扶著下了轎。
一眼瞥見旁邊已經停了幾頂鸞轎了,想來已經有人先到了。
「娘娘。」晚涼輕喚著我,我乍然回神,兀自搖搖頭,舉步朝前走去。
未到廳內,遠遠地便听見有清脆的笑聲傳出來,听似很熱鬧的樣子。我正了身,款步進門,隨著目光傳來,說話聲驟然隱去。
我放開了朝晨的手,朝廳上之人福身︰「臣妾給太後請安,願太後福壽安康!」
「不必行此大禮了,坐吧。」太後的聲音里透不盡的平淡,我原以為對于夏侯子衿突然給我封妃一事,她該是憤怒的。可是,從她的話里,我听不出來。
「謝太後。」
一時間,我身後只听見起身的聲音,然後听她們道︰「檀妃娘娘吉祥!」
我微怔了下,才猛然想起這是夏侯子衿給我賜的號。
「都免禮吧。」不動聲色地掃視一眼,真好呢,一張熟悉的臉孔都不曾見!
「檀妃也坐吧。」太後又說了句。
我忙點了頭,過去在她下手坐了。微微側臉,我才看清了太後的樣子。太後今年雖有五十多了,卻依舊紅光滿面,笑起來連眼角的皺紋都是甚少。她今日著了醬紫的外衫,瓖以金線滾邊,華貴卻不失典雅。隔得近,我都能清晰地听到她插于雲鬢上的金步搖晃出的微響。
指上的護甲瓖嵌著碧色的祖母綠,輕輕敲打在茶幾上,聲響清脆。她忽然開口︰「你們啊,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哀家就喜歡听你們說說。大家不開口,可就悶了。」
太後開了口,方才還沉悶的氣氛一下子又歡騰起來。一人道︰「檀妃娘娘可錯過了呢,要說聊天啊,舒貴嬪那張嘴兒可厲害了!偏巧她來得早,現下又先回去了,哎——」
我瞧她一眼,見她若無其事地淺飲了一口茶,沖我淡淡一笑。
真厲害啊,拐著彎說我來晚了!
悄然瞧了眼太後,還在她似乎不在意。見太後笑道︰「說起話來,姚淑儀你可不比舒貴嬪差啊!」
「太後,您這算取笑臣妾麼?」姚淑儀輕笑著,一雙鳳目明亮無比,櫻唇輕啟,嬌羞道,「太後如此,臣妾以後可再不敢來了!」
太後也笑︰「那倒是哀家的罪過了?」
聞言,姚淑儀忙道︰「您瞧,這不折殺臣妾麼?」
我感嘆著,真生澀啊,居然一句話都插不上。
「姐姐快少說吧,讓檀妃娘娘瞧笑話了呢,呵呵。」另一個身著淡藍宮裝的女子瞧著我說道。
姚淑儀笑道︰「得了,連沈婕妤都數落我的不是了。娘娘。」她忽然朝我看來,「嬪妾讓娘娘見笑了。」
我忙賠笑︰「淑儀妹妹哪里的話,是本宮生疏,還是听你們說說,瞧著太後也高興呢!」
太後道︰「哀家瞧著,檀妃的嘴,也甜著啊。」
我微怔,只好淺笑。
……
一直坐到快要出來,我才知剩下的三人,分別是安婉儀、劉順儀和陳靜嬪。然,直到我出來,太後都始終未提及皇上封我為妃的事情,仿佛這件不合常理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般。而我,忽然又想起舒貴嬪,她早早地離開,無非是想避開我。
冷笑一聲,我姑且給她時間去適應,總有一天,她會主動上門的。
***
從熙寧宮出來,晚涼與朝晨忙迎上來,低聲道︰「娘娘可是回宮了?」
我想了想,沉聲道︰「本宮要去泫然閣。」
泫然閣,依舊透著令人厭惡的味道。
我去的時候,千綠竟也在。
我笑了,如此迫不及待地商量著怎麼對付我麼?
「參見檀妃娘娘,娘娘吉祥。」
千綠朝我行禮,動作規矩,絲毫未曾瞧出不敬。
我朝千緋看了一眼,她咬著唇,朝我屈膝︰「娘娘吉祥!」她身邊的風荷驚恐地看著我,忙跪下叫︰「檀妃娘娘吉祥!」
我冷笑一聲,現在知道怕了麼?
我早說過,我不死,一定不會放過她們!
扶著晚涼的手行至主位上坐了,朝晨識相地上前為我倒茶。接過茶杯,愜意地輕呷一口,嗯,真不錯的茶葉啊。
甘甜可口,齒間留香。
慢慢飲著茶,我故意不叫起。
朝千綠道︰「沒事就退下吧,本宮和緋小媛要好好敘敘舊。」
千綠的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遲疑了下,只好道︰「是,嬪妾先行告退。」她說著,又看了千緋一眼,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我又朝晚涼與朝晨道︰「你們去後院,將本宮之前的東西收拾一下,一會兒帶回景泰宮去。」
「是,娘娘。」兩個宮婢應了聲,便恭敬地退出去。
我其實並不是要留在里的東西,我只是不相信她們,借故支開她們罷了。
房間里靜靜的,只剩下三人的呼吸聲。我忍不住笑︰「那日,也是在這里,風荷還教過本宮如何行禮呢。本宮至今還記憶猶新。風荷,對不對?」
「娘娘!」風荷以額觸地,渾身顫抖起來。
我鄙夷地看著她,開口︰「喲,你不會忘了吧?」
「娘娘,奴婢……奴婢……」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我笑了,起身走過去,捏住她的下顎,狠狠地抬起來,笑問︰「那你瞧瞧,你家小主行的禮如何?」
強行將她的腦袋擰過去,她痛得皺起了眉頭。我又問︰「你瞧著如何?」
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我話里的意思。半晌,她才咬著唇開口︰「奴婢以為,差了那麼一點。」
「你!」千緋怒瞪著她,卻破天荒地又沒有沖過來,甚至屈著的膝蓋都沒有直起。
我點頭,放開扼住她的手,開口︰「那麼,你便去教教你家小主如何行禮!」瞥見千緋眸中憤怒的顏色,我挑眉,「喲,這宮婢都能教本宮,還教不得你一個小媛了?」
她沒有大喊大叫,垂于身側的手緊緊地握緊了拳頭。
隔了好久,才听見風荷的聲音傳來︰「小主,膝蓋再屈一點兒。」
我背過身,不去看她怒不可遏的眼神。嘴角染笑,怪只怪當初的她太黑心,要我死,卻又要我飽受折磨再去死。可是我命不該絕,我活了下來。
她錯失良機,便再不會有機會!
「再……再屈點兒。」
真好啊,看來她還記得當日是如何教的我啊。
「小主,再……」
只听「撲通」一聲,我知道是千緋跪了下去的聲音。不過才這麼點時間,就熬不住了?轉了身,諷刺道︰「看來緋小媛沒忘這大禮怎麼行啊!」
「你……」她恨得眼楮都紅了,死死咬著牙才蹦出這麼一個字。
我笑著看她,覺得屈辱吧?長這麼大,她何時這麼委屈過呢?我還真怕她去自盡啊。呵,可我希望她能堅強一回啊,千萬別這麼容易死。
轉身,冷冷地拋下一句︰「我桑梓有恩必還,有仇必報,你好自為之吧!」
「娘娘,謝娘娘不殺之恩!」身後傳來風荷的聲音。
我沒有遲疑,徑直出門。
不殺之恩?呵,我何時說過我要放過她?
晚涼與朝晨早已經在外頭等我出來,三人行至外面,听一人喚我︰「娘娘……」
抬眸,見千綠站在不遠處,見我出來,疾步上前,開口道︰「娘娘,嬪妾有話要說。」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我身邊的晚涼和朝晨。
我才發現不妥來,我居然都不曾瞧見她身邊的菊韻。呵,莫不是怕了我,躲起來了?
「娘娘……」見我不說話,她又小心地喚了我一聲。
兀自淺笑,我與她擦肩而過︰「本宮累了,有什麼話,改日再說。」
「娘娘,難道您就真的不顧姐妹情誼?」她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在我背後喊出了這麼一句話。
真好笑啊,現在來跟我提什麼姐妹情誼?
冷笑一聲︰「這話你應該在之前去對她說,而不是現在來對本宮說!」
扶著宮婢的手上了鸞轎,我沒有遲疑,直接道︰「回宮。」
不自覺地,又咀嚼起那四個字來。
姐妹情誼。
十五年來,在桑府,我從未嘗過的味道啊。呵,我桑梓才不稀罕!
甩甩頭,不經意間瞧見花簇那端一抹縴弱的身影。她單薄的身子再這寒風里顯得愈發搖搖欲墜起來,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她有些可憐。那是誰啊,身邊恁的連一個宮婢都沒有?
晚涼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識趣地開口︰「娘娘,那是玉容華,進宮三年了,似乎一直不受寵呢。」
進宮三年了?那時候,夏侯子衿還剛剛登基呢!如此說來,她該是夏侯子衿從世子府上帶過來的吧?
真悲涼啊,在後宮,不受寵的女人,就是這樣。
我忽然緊握了雙手,試問我自己,又何嘗得寵了?我甚至都不知他突然封我為妃究竟何意。
「皇上現在在哪里?」忽然想起他來,便忍不住問道。
朝晨答道︰「皇上該是下了早朝,回宮用膳了。娘娘可要過天胤宮去?」
「不。」我有些慌亂地搖頭,不知為何,對著他,我沒有勝算。一直如此。
宮婢不再說話,我深吸了口氣,緩緩靠向身後的軟墊,閉目養神。
回了景泰宮,晚涼叫了人將我從泫然閣帶來的東西搬進去。繼而又回頭問我︰「不知娘娘想將這些東西放哪里去?」
我瞧了一眼,就一只箱子而已,想了想,隨口道︰「擱本宮寢宮便好。」
「是。」晚涼應了聲,便帶人下去了。
才入內,便見祥瑞跑進來,朝我行禮道;「娘娘,外頭有個姑姑求見。」
「姑姑?」我皺眉,揮手道,「去請。」
不一會兒,人被帶來了,和我料想的一樣,來人正是芳涵。
離開選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是我又一次見她。她還是老樣子,素雅的服裝,淡淡的妝容,清冷的氣息。只有頸項的那道疤,依舊醒目萬分。
「奴婢參見娘娘,娘娘萬福!」她不卑不亢地朝我行禮。
我忽然想起她說的話,卑賤不是一句「奴婢」就能體現的。所以,她才會這麼淡然,這麼驕傲吧?
我起了身︰「姑姑免禮。」不知為何,縱然我已經是檀妃,我卻依然只想喚她一聲「姑姑」。
她沒有動容,依舊低著頭,傳來的聲音卻是清晰無比︰「奴婢願意侍奉娘娘,對娘娘忠心不二,誓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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