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何事?
其實,我也不知道。
芳涵听見了動靜,也急急趕來。晚涼與朝晨瞧見我只穿了單衣出來,急忙去取了外衣緊緊地為我裹上。芳涵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的藥膏上,臉色一變,沉了聲道︰「祥和、祥瑞,馬上查探是否有人進了景泰宮!」
祥和與祥瑞覺出了事情的重要性,忙應了聲,轉身離去。
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藥膏,朝芳涵淡淡一笑。
那人,早就出了景泰宮了。
如此好的身手啊,怎會讓我們瞧見?
兩個宮婢扶我回房,朝晨細聲道︰「娘娘可還覺得冷?奴婢去熬些姜湯來,若是著了涼就不好了。」說著,她轉身要走。
我叫住她︰「不必了,本宮沒事,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本宮和姑姑說會兒話。」
她與晚涼對視一眼,點了頭,退了下去。
待她們都出去,芳涵才上前,取出了昨日我要她保管的那盒藥膏。對比一下,果然是,一模一樣。
我笑著看她︰「姑姑,不是景泰宮的人。」
不知為何,想必起那個神秘之人,我更高興于這個。
芳涵似是微微一怔,她的眸中依舊平靜,低聲問︰「娘娘,是誰?」
我搖頭︰「不曾瞧見,他的速度好快啊。不過姑姑,那該不是想對我不利之人,是麼?」
芳涵卻是緘默了,低下頭沉思著。
半晌,她才又將我手上的藥膏接過去,淺聲道︰「娘娘還是小心為妙,藥膏還是奴婢代為保管。時候不早了,娘娘早點歇息。」
我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芳涵伺候我上了床,才轉身離去。她的手,將要推門的時候,我卻忽然叫她︰「姑姑。」
她回眸,我躊躇了下,還是問︰「姑姑你說,皇上會喜歡如此平凡的我麼?」手撫上臉頰,我笑著瞧著她。
她望著,略微遲疑了下,臉上染起淡淡的笑,淺聲道︰「娘娘,您一點都不平凡。」
我卻,猛地怔住。
她又笑著,開口︰「奴婢退下了,娘娘早點睡吧。」她跨步出去,伸手將門緩緩帶上。
她的身影,在門縫里,顯得越來越小。她的笑,卻仿佛愈發地濃郁起來。
我忽然間,有些恍惚起來。
為何我總覺得仿佛她,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手伸入枕頭底下,那里放著蘇暮寒給我的藥水。
我一咬牙,翻身下了床,倒出了桌上的茶水,將臉上的藥水完完全全地洗掉。而後,坐到梳妝台前。
未擦干的水珠順著鼻尖兒流下來,晶瑩的珠子,緩緩滾落下來。
彈指可破的肌膚仿佛如蓮出水般剔透,隱隱中,透著緋色。眉若遠黛,朦朧中顯出婉約綽綽。明眸中,慢慢溢出歡欣。
我痴痴地,笑了。
如果,可以不用這個樣子去留住他,我定,毫不遲疑。
沒有再將藥水涂上,我希望,今晚,是漂亮的桑梓。如果,他喜歡平凡的我,那麼,讓我告別這樣美麗的桑梓……
睡著了,很安心的感覺。
恍惚中,好像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著,龍涎香的味道越來越濃……
清早,便听見有人進來的腳步聲。依照慣例,宮婢會將洗漱的東西擱在桌上,然後退出去,等我洗漱完,才會有人進來服侍我。
可是,我分明,听見宮婢「 」的一聲。
很輕很輕,可我還是听見了。
宮婢退了出去,我才睜開雙眼。想要轉身的時候,我一下子,怔住了!
誰,抱著我?
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猛地一蟄,昨夜的感覺,不是錯覺!
夏侯子衿,他,何時來的?
我嚇得不輕,我的臉,還未涂上藥水啊。
若是他瞧見懷中的女子,不再是當初瞧見的樣子,會怎樣?
心跳忽然變得飛快,仿佛就要蹦出來。
身後的男子微微哼了聲,抱著我的手臂微微收緊。他在我耳邊呵著氣,低聲說著︰「別動,朕好累。」
我都緊張得快無法呼吸了,他要我別動,我哪里敢動啊!
僵直著身子,任由他抱著。
隔了會兒,听見他的呼吸聲又均勻了下去。看來他真的很累啊,又睡著了。
只是,現在什麼時辰了,他今日,不必早朝麼?
他怎麼,總喜歡半夜三更地跑來找我?
又和那時在泫然閣時一樣,不是擺駕前來。否則,方才的宮婢也不會發出如何驚訝的聲音了。
可我,再也睡不著。我單是想著,等他醒來,我該如何。
好奇怪啊,居然沒有公公來喚他去早朝。
莫不是他突然跑來,他們找不到他?
想到此,我居然忍不住笑出來。他是個不按常理做事之人,這樣的事,真像他能做的。
要真是這樣誤了早朝,怕日後紅顏禍水的稱號會嚴嚴實實地扣在我的頭上了。
我想著讓他快些出去,卻又不敢去叫醒他。只能忐忑地等著,一動都不敢動。
差不多過了辰時,才听他幽幽地喚我︰「檀妃。」
「嗯。」我低低應著。
他鑽過來,頭埋在我的頸項,貪婪地吸著我身上的味道,笑道︰「朕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真困啊,你這宮里最近了,走著走著,便來了。」
他的語氣淡淡的,很自然地解釋著。
我忙道︰「那皇上今天不早朝麼?」
「嗯。」他應著,「昨夜商議了一些事,朕來,都過了酉時了。」他說著,又往我身上鑽了鑽。
我微微有些吃驚,未曾想他昨夜居然這麼晚才睡。
他又道︰「今日不早朝了。昨夜朕不想弄醒你,都沒驚動你宮里的人。沒點燈,害朕在桌腳狠狠地撞了。」他的話軟軟的,溫熱的氣噴灑在我的頸項。
而我,終于放下心來,他既不點燈,便不可能瞧見我的樣子。
我慶幸地想著,他听我沒說話,有些生氣地道︰「朕都說被狠狠地撞了,怎的你一點都不心疼啊?」
他又來了,跟個孩子一樣的撒嬌。
我有些高興,卻只能道︰「那宣個太醫來瞧瞧。」
其實他想說什麼,我早就清楚了。可我能轉過去麼?我能去給他探傷麼?
果然,听聞我這麼說,他仿佛是一下子泄了氣,圈著我的手漸漸放松。他轉了身叫︰「來人啊!」
馬上有宮婢進來,低了頭道︰「皇上有何吩咐?」
他幾乎是咬著牙開口︰「給朕將這桌子拖出去,劈了送去御膳房!」
宮婢大概怔住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真沒想到,他會拿桌子出氣。
「還不去!」他提高了聲音,嚇得宮婢忙顫抖地應了聲,出去招呼了祥和與祥瑞進來,七手八腳地將桌子抬出去。
我鑽進被窩里,踫踫他的身子,笑道︰「皇上身上還疼麼?」
他狠狠地開口︰「疼。」
「那還要宣太醫麼?」
「不宣!」他接著道,「把你的頭伸出來,別以為躲在里面,朕就不生氣了。」
我忙將被角拉拉緊,我才不出去。便問他︰「皇上生氣什麼?」
他一時語塞,大手伸過來扯我的被子。
我大吃一驚,使出吃女乃的勁兒拼命地拉住,一邊叫︰「皇上都將罪魁禍首拉出去五馬分尸了,何苦還來找臣妾的麻煩?」
他的手遲疑了下,然後道︰「那你躲進去作何?」
「臣妾……那,方才不是有宮人進來麼?哪有主子沒起,宮人進來抬桌子的?臣妾自然要躲進去。」
他許是听了有理,卻又蠻狠地道︰「那現在無人,你給朕出來。」
我才不出去!
依舊拉緊了被角,我竟月兌口道︰「不如皇上一起進來。」
反正里面烏漆抹黑什麼都瞧不見,我倒是不怕他進來。
他還真的鑽了進來。
一把抱住我,邪邪地笑。
「檀妃,你小小年紀,居然也這麼大膽!」
我愣了,不知他的話是何意。
「你嫉妒麼?」他沒來由地問著,湊上來,離得我好近。他輕笑著,「朕還未曾,翻過你的牌子。」
心頭猛地一顫,我終于知道他話里的意思了。他以為,我將他引進來,是為了……為了……
臉頰騰起發起燙來,呼吸漸漸地急促起來。
他扣住我的縴腰,呼吸有些沉重,低下頭來,吻住我的唇瓣。
我只覺得緊張得快無法呼吸,本能地抓緊了他的手臂,他低哼一聲,卻是吻得更深了。我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他的敏/感處。他身上,漸漸地燙起來……
我緊緊地抓著他,身子忽而變得僵直。
他輕柔地吻著我,菱唇,眼楮,鼻子,臉頰……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大手攀上來,輕撫著我的身子。我不自覺地輕聲叫出來,又嬌羞地咬緊了櫻唇。我忽然想起那日,靠近千緋的耳畔,我得意地說著,要她別忘記,皇上他,是個男人。
男人……
顫抖地抱住他,緊緊地,抱住他。
他輕笑著,急急地喘著氣,開口說著︰「朕原本不想這麼早……」
「皇上!」外頭傳來焦急的聲音,「皇上不好了,皇上!」
仔細听著,像是李公公的聲音。
那李公公,總是,一驚一乍的,真討厭。
夏侯子衿頓了下,探出半個腦袋,怒道︰「何事?」
我悄悄看了一眼,李公公的身影映在門窗上,他忙道︰「慶榮宮那邊傳話來說榮妃娘娘突然說肚子疼,已經宣了太醫過去,太後已經趕去了。陳公公讓奴才來跟您稟報呢!」
我忽然覺得,氣氛一冷。
果然,他只略微遲疑了下,便翻身下了床。李公公听見里面有動靜,忙推門進來服侍他起身。
我咬著牙躲進被窩里。
他沒有在意我的舉動,匆匆穿了衣服便隨著李公公出去。
喉嚨堵堵的,眼楮有些酸,我覺得,真委屈。
伸出頭來,怔怔地看著緊閉的大門,心頭難過。
他真像一陣風啊,吹過了,就無痕。
……
晚涼與朝晨進來的時候,我早就一臉平靜地坐在床沿。芳涵進來,朝我道︰「娘娘,奴婢已經派人過慶榮宮去打探了。」
我朝門外瞧去,冷了聲道︰「還是本宮,親自過去。」
突然說肚子疼啊,究竟是她故意玩的把戲,還是這宮里眼紅她的人,開始行動了?
***
慶榮宮真熱鬧啊,所有人都來了。
交頭接耳地說著,面上都虔誠地祈禱著千緋月復中的帝裔平安。只是,又有幾個真心啊?我見千綠急得眼楮都紅了,雙手使勁地絞著帕子。
我終于又看見舒貴嬪,我與她,可算甚久不見了。她扶著太後,太後急得臉色都變了。
姚淑儀笑著朝我走來,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多少人看著好戲呢。您高興麼?」
我抬眸瞧她,她的眸中一片波瀾不驚,我著實看不出,是不是她動的手腳。我亦笑,開口︰「本宮的心情,與姚淑儀一樣。」
她微微一怔,鳳目笑得更深了。
我的目光,落在夏侯子衿的身上。他並未看過來,專注地看著屏風那頭。
只听舒貴嬪小聲道︰「太後別擔心,榮妃娘娘月復中的帝裔一定沒事的。」
太後雖是點著頭,臉上卻依舊不改焦急的神色。
我仔細看著舒貴嬪,她微微揚起的嘴角昭示著她與我們,同樣的高興。
而恰在此刻,夏侯子衿突然回身,他犀利的目光朝下面看來。
我只覺得倏然一驚,他也是懷疑麼……
太醫終于出來了。
太後急忙拂開了舒貴嬪的手,疾步上前,開口問︰「如何?」
太醫擦了把汗,才謹慎地答話︰「皇上,太後,榮妃娘娘只是……只是身子比較虛弱,昨夜又未曾睡好,所以才會突然出現不適。臣給娘娘開幾副安胎藥,讓宮婢煎了給娘娘服下。這幾日,好好休養,並無大礙。」
「哦,那快去。」太後終于舒了一口氣。
夏侯子衿已經繞過屏障,入了內。柔聲道︰「怎的會睡不安穩呢?」
而我,只覺得徒然一驚。
那日,我說過千緋她留不住皇上的話,我原以為,她會將千綠推出來。卻不曾想,她竟然使這樣的把戲!什麼昨夜睡不好,什麼突然身子不適,全是騙人的!
悄然掃了千綠一眼,心下冷笑,原來,嘴上的親姐妹,她也信不過呢!
即便不方便侍寢,她都要,牢牢地,將他拉在身邊。
太後上前,坐在床沿,輕聲道︰「榮妃可是有什麼心事?你現在可不必往日了,晚上睡不好,可怎麼好啊!」
千緋似微微吃了一驚,忙道︰「不,臣妾並無心事,勞太後掛心了。」
「可是因為朕不在身邊,所以才睡不安穩?」他笑著握住她的手,開口,「那朕晚上,來陪你。」
邊上的姚淑儀微微哼了一聲,撇過臉來。
我冷笑著,真好啊,千緋她,等的不就是這句話麼?
她真想憑借月復中的帝裔,冠寵後宮啊。
舒貴嬪不慎與我對視一眼,微微斂起眸中閃過的那絲戾氣。
我側了身,並不在意。這宮里的女人,一個個,不都這樣麼?
得寵者,遭妒。
失寵者,被棄。
她們,無不想使出渾身解數,趨意承歡。
我略感失望,才要出去,忽然听千緋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怎還會不知好歹讓您來陪著臣妾?前些日子,是臣妾不注意,今後不會了。今日之事,驚動了皇上和太後,臣妾委實過意不去。」她說著,低下頭去。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方才的話,哪里像是千緋能說出來的話?
夏侯子衿主動開口來陪她,她卻不要?她唱這一出戲,難道不是因為這個麼?
姚淑儀與舒貴嬪的臉上,也漸漸露出驚訝來。
太後忙安慰她︰「榮妃這是哪里的話,哀家現在只盼著你月復中的皇孫能平平安安地出生。」
夏侯子衿也憐惜地開口︰「緋兒說的什麼,怎麼是不知好歹啊。」
「皇上……」她抬起頭來,臉色尤其蒼白,她往他胸口靠了靠,小聲道,「臣妾知道皇上疼愛臣妾,臣妾會听太醫的話,好好安胎。皇上忙于政事,不必每日來臣妾宮里的。」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她的話,不像是欲擒故縱。我真不明白了,她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不一會兒,見潤雨端了藥碗進來。太後便打發了我們都出去,說是要千緋靜養著。
眾人紛紛離場。
這一場戲,似乎並不怎麼如大家的意。
「娘娘。」姚淑儀叫住了我。
我回眸,她笑著走來︰「您瞧,榮妃這一鬧騰,皇上又不能過景泰宮去了。」
作者題外話︰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