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如畫深宮淚︰流光曲 第六章 踏節(7)

作者 ︰ 安娜

等王婆子第二日再見了,見女孩兒臉上已好生系好了遮面,加上裴母原本就老邁眼花,這兩個婆娘一個有心,一個無意,竟都不曾瞧出什麼。

那阿寶只道自個品行有虧,此後,便愈加少言寡語,及至入了夜,又不敢翻身吵了祖母,遂在榻上屏息睜眼只望著黑洞洞的屋頂發怔。待閉了眼睫,眼前便又是那人。

劉聿亦非心粗氣浮之徒,畢竟她年歲有限,又未經過這些,身上難免會留有印記。每晚,必等祖母在對面榻上扯出鼻酣,方自枕下模出從京內帶來的細瓷瓶。形狀似葫蘆,不過幾歲孩童手掌心大小,瓶內的藥膏原是嵇微為她練舞時誤傷肌骨所備,此時,正好一樣細細抹在小衫的前襟內。但白日里,憑王婆子再胡纏,百般拿言語試探,也只紅了臉,一樣垂眼不響。

這日,天未及大亮,王婆子自在灶屋劈柴燒火,裴母又忙著從水缸里頭拿瓢舀水灑掃前屋,阿寶見勸不住祖母,便自顧自取了後院井台上的木桶汲水搗衣。

這裴榮雖生得五大三粗,心思卻堪比婦人還仔細,來時便已在後院西邊拉好了一圈帷幕,四角分系在幾棵老樹上,好讓她們娘兒幾個在里頭晾曬衣物。

才打了一桶上來,到底心內難過,忍不住悄悄墊了襦裙底下的翠色絲履起來。就在那微明的天光里頭,緩緩起舞,待越舞越急,白色寬身裙幅也揚起來,露出里頭一截鴨卵青的紗褲與小小腳踝。

一曲低沉的琴音適時破空而出,聲音卻是自前院傳出。阿寶正舞得盡興,遂也不再停,愈發添了三分哀婉迂回的力道在身上,繞著那棵老梨樹,騰挪胡旋,只差凌空飛起。

「善舞之人,當以己身為弦為墨,擊弦成歌,潑墨如畫,方不失為舞者之本分。凡未經之事,未歷之情,皆需以己心為節,再踏節成舞。換言之,你須得自個先將自個的心踏碎了,方能讓他人為你所舞的曲子動心動情。這幾句,是為師教學半生而得的意會,阿寶需時時謹記在心,才能于此技上再上一層。」

女孩兒再舞了須臾,因早起井滑,才等舞到井沿邊上,竟一時失足,生生撞在了那幾個木桶上。遂連人帶桶一起逶迤于地,雖不至于傷了筋骨,可那張小臉卻始終深埋于手臂間不吭氣。剛打上來的一桶水,也盡數灑了個干淨,地上半邊裙幅並翠綠綢子滾的鞋面也都污濕了。

世子劉乾兀自坐于廊下的琴幾跟前,面朝兩扇柴門撫琴而歌。裴母等一應不敢做聲,手中尚提了掃帚簸箕等物,在一旁彎腰呆望著。

一彎蛾眉樣的新月,亦高掛于天上,幾縷炊煙裊裊而起,壘土而成的院牆之上,教東邊的霞光一照,那些茅草上頭原來竟也早生了多少寒露。

日出而東,月落而西,我心向北,寤寐難息。

朝華為始,夕暮為盡,我心向北,輾轉伏枕。

逝川為流,明珠為光,我心向北,飄忽不待。

這一曲《流光》,本是照前朝散落的殘本所增補,只因他幼年喪母,偶然听教席于座上歌詠,便一時興起,才命他細教來。少年人,本應不知情深之痛,而他又是何等身份人物,又豈會真懂得這曲內的浮世變故。如今,在這荒天荒地當中抬頭唱來,卻也正合了心意身世。故才唱了半闕,即已哽咽難繼,只手中琴弦不歇,一聲一聲,盡抒了胸中積郁。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帝業如畫深宮淚︰流光曲最新章節 | 帝業如畫深宮淚︰流光曲全文閱讀 | 帝業如畫深宮淚︰流光曲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