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服侍世子將就用些茶飯,裴榮又命王婆子去喊阿寶出來,讓女孩兒先去灶屋暫避了,少不得又延請曹太醫到西次間給他老娘診治。听見並無大礙,方才放心。
曹佑齊素來在宮里宮外走動慣了,見識自然不俗,因見裴榮如今在秦王跟前如此受器重,遂又開了藥箱,略配了幾劑藥與他。只說讓老太太先吃著,回頭再配了好的來。裴榮更是千恩萬謝。
裴母最心疼孫兒不過,雖說不是親生的,到底自小即養在跟前,又是他裴家的香火。原來,自打那蘇氏知道自個不能生養,終歸心里有愧,又怕他再娶二房進門,遂與裴榮商議,賭咒發誓,從此再不提當日入贅一事,還讓這一對抱養的兒女跟他姓裴。眼前,老太太見王氏打了門簾子讓他二人出去,自己和衣歪在榻上,一會想起叫裴龍,一會又叫阿寶。平日里那麼懼貴怯官、膽小省事的人,竟也忘了外頭還有世子和曹太醫二個,只管心肝肉兒地捶胸哭個不住。
曹佑齊因見裴榮忙著張羅于他,又要顧及世子,臉上還只是談笑自若,知道他定是強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才如此,不免心內也贊嘆感喟了一回。走去先與世子拜別,豈知劉乾心里正不痛快,遂吩咐他回去給秦王捎句口信。曹佑齊仔細記下,再拜了數拜,方才又過來同裴榮告擾。
等出得門來,那邊西次間內的哭聲自是還未歇了。曹佑齊略微拿眼梢帶了一帶,只見灶屋的門里,阿寶正解了鄭銳才命人送來的口袋,一聲不響站在灶台跟前低頭擇菜。雖只瞧了個七八分,但若論溫柔和默之氣量,卻已比自己正經在宮內所見的那些個嬪妃、宮人差不了太多去。再想及自己初來監舍時路上所見,她一個半大的女孩兒,見了秦王這等人物,竟也不曾羞口羞腳或忸怩鈍拙,直比那些自幼于鐘鳴鼎食之家嬌養大的還強些。想必這裴榮日後也是個有福的,他日,倘若再結了大富大貴的姻親,一或真憑了這女孩兒平步青雲也說不定。一面細想著,一面與裴榮在院門外頭拱手說笑作辭。
少刻,劉乾也徑自回了東一間靜養。裴榮遂命王氏去找一些細麻布出來,商議拾掇喪服一事。因說一家子還要伺候世子日常起居,他又少不了要在秦王跟前走動效力,也不好多拘泥了這些俗禮。便也就依了王婆子之說,大小諸事俱一概從簡,自己也只找了一件白布袍衫便宜換上而已。
這廂,女孩兒已端了幾樣飯食出來,雖是粗茶淡飯,裴榮到底用了些。
因見女孩兒好生系了遮面站在他跟前,兩個眼楮雖腫得跟杏核一樣,卻不見當人面哀哭垂淚,只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又想及養子與那婆娘雖無端送了命,眼前,好歹還有一個阿寶在膝下,偏她又比親生的還懂事孝順,自己同老娘竟不至于沒了依靠。如此一想,不免比方才又寬心快慰了許多去。
未正二刻未到,耳邊忽聞遠近人喧馬嘶,再抬頭,院牆外鹵簿儀仗已擠擠簇簇一路往這邊而來。
裴榮急忙迎頭奔出去,卻見為首的那匹青騅大馬上,勒韁而駐的,正是他早起才見過的皇四子秦王劉聿。待躍下馬背,一邊將坐騎交予旁人,自己伸手親自扶起地上正鄭重行頓首之禮的裴副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