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同僚皆因熟不拘禮,大家不過各按品階打恭作揖一回。
初縣縣令鄭銳也混在行伍里,若論起官職,如今還比裴榮差了五六級去,自是滿臉堆笑地一早湊到他近前也要作揖見禮。
邊上,尚立了個著四品緋色常服、黑漆紗籠冠的官吏,一張瘦長臉上倒也憑地和氣,只是看了有些面生。秦王又命裴榮過來與他見過,才知是自京中特來此地頒旨傳諭的天子使吳遷。
原來,劉聿聞听世子托曹佑齊帶信與他,只說數日不見,自己心內甚是想念,故煩請四叔移駕一敘。劉聿雖笑卻不語,少時,又問了裴榮一府的情景,曹佑齊自一五一十細細回稟了。劉聿才要動身前來,恰逢京城的來使也到了。
劉聿在此地耽擱至今,原也為了此一事。這些人,想必路上一再快馬加鞭,故才比他所料的又早到了數日。再一問,竟是連發兩道旨意,與自己先前所想,分毫不差。
其中一道,自是要先頒與他的。如是,便領了一眾麾下,在初縣縣衙內行三跪九叩之大禮,再跪接聖諭。吳遷忙親扶了起來,又連聲給秦王道喜,一行人,再馬不停蹄往監舍這邊宣第二道旨意。
這邊眾人在門前小敘,早有秦王府內親事府正典軍之一的竇煬命手下諸人速去給世子傳話。
那吳遷也借機回身笑謂裴榮道︰「吳遷奉旨辦差,剛听說副典軍尚有家眷在此處,多有不便,還請府上高堂、令千金暫避了,裴兄且多多見諒才是。」
裴榮聞見他如此說,心下知道他必是先得了諭,再順路賣自己一個人情罷了,一時豈有不拱手作揖百般稱謝的。又想及見旨如面君,先不說自己官微人輕,單憑敕命當前,一如天子親臨,若不是有秦王在當中為他權宜,誰還管得了你有沒有內眷在此。因想著,恨不能即刻就為其肝腦涂地,亦無恨矣。一邊又忍淚上前同秦王劉聿再請了示下,這才飛身跑去招呼他娘們幾個暫且回避了。
王婆子素來眼尖,不等裴榮向她使眼色,一瞧見秦王等人入內,她自個早掀了門簾子一溜煙貓進了次間,躲著再不肯出來。
既而,連才剛西邊次間內的啼哭聲,也一並止了去。
正說著話,卻見劉乾已叫兩個守衛一邊一個自堂屋架了出來。腿腳實際早嚇軟了去,只當是又一道奪命的繩索就要兜頭套下,心內雖也有不忿,但皇命難違,從古至今,莫不如是。他與當今天子雖名為祖孫,也是君臣,自古君要臣死,臣豈能不死。此刻,全憑了一口心氣尚在,故意高昂著脖頸,在地上只咬牙怒視著來使。
劉聿全看在眼中,臉上卻不動聲色,照舊一派人前的恭肅工整顏色,率先在當地撩了自己的外袍跪地接旨。彼時,自他往下,並縣令鄭銳同裴榮在內,院內院外,不過眨眼工夫,已是比肩繼踵齊嶄嶄跪倒了一大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