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又有人送熱水來給裴副典軍的家眷。並不敢入內,遂放在帷幕外頭,再往里高聲喊話。那王氏早跑得不知蹤影,連喊了數聲,方听見有人答應。這些人因听見是女孩兒的聲氣,忙止了聲,將水桶放進帷布後頭。
雖說天上也有淡月,到底不比白日里亮堂,女孩兒又戴了帷帽、遮面等物,只能自己慢慢下了輜車。待外面聲音漸漸小了去,方慢慢走過來,也不抬頭,吸一口氣,拼力提了地上的木桶,小步往輜車邊上走著。
又從車內拿了銅盆、手巾等,舀了熱水,再到前面車上服侍祖母擦洗。
約莫過了一頓飯工夫,才手捧了銅盆自個開了車門出來。頭上的帷帽已去,等倒了髒水,又登上後面那輛輜車,兩手拎了紅泥爐子下來。
此時再說王氏,一路端了飯菜,正喜不自勝往帷幕處而來。剛要貓腰掀了帷布進去,就听那些正刷馬的士卒身後又多了一些人聲。王氏忙扭身再出來,蹭到來人跟前。
這一高一矮兩個原是打中間營帳來,正同裴榮手底下人說話。他二人都是昔日魏王府內的屬官,除居役時被迫做些屯耕織作的苦力外,何曾伺候過這等雜事?又當眼前不過是些尋常的下等軍士罷了,連裴榮也未認真放在眼里,故言辭間難免有些傲慢。豈知這幾個士卒明著是在裴榮手下,實則都是秦王跟前一等一的心月復影衛,連裴榮也未必知道這層底細,因見他二人面露不屑,照舊上前抱拳行禮。又見王婆子出來,便將手內才接過的食盒轉交與她。王氏即刻兩眼放光,再問,始知是世子特為命人送來給裴副典軍的賞賜。王氏滿口應承,直笑得合不攏嘴,先替裴榮欠身謝過世子與二位跑腿的官爺,一面隔了帷幕就一疊高聲叫「裴姑娘」。
叫了半日,也不見有人答應,這婆娘到底有些心虛害怕,忙急急鑽進帷布來。一股子的湯藥氣息撲鼻,一個半大的人影也自火爐邊上輕輕支起身。一手還執了把扇風的舊蒲扇,身上白衣裳映了紅彤彤的火光,一臉正經,卻不應她。
王婆子獻寶樣先將手上東西逐一給她瞧了,再將食盒等物仔細擱在前邊車廂前。一邊又拿眼偷瞧阿寶臉上的形容,嘴上猶在呱噪,一說世子如何如何,又說世子怎樣怎樣。她那里只顧說得吐沫星子飛濺,就听遠處一陣震耳的山呼聲憑空響起,又是打號子,又是叫秦王。王氏終歸上了年歲,冷不丁听見,唬的她一坐在車沿上,不住拿手撫胸,乖乖肉兒的亂叫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