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暑季的熱度,可謂是「八月如狼,九月如虎」。
在攝氏三十度的高溫空氣中,把一個躲在樹蔭下還會淌汗的大活人,生拉拉塞進不到一立方米的小箱里,其痛苦不堪難以言表。
我剛一鑽進去,頓時,一波波熱浪裹身撲來,頃刻,好似將我掩沒在深深地水下面一般,緊接著是,一陣一陣的胸悶氣短,心窩的都要快跳出來了。我要瘋了!我真的瘋了!!可是,小木門已經鎖死了,卷曲的腿已無處可蹬,抱在胸前的雙臂也無地可挪,只有尚能活動的手背借助腕力在死勁地敲打箱板,我哀聲呼救求饒……不消一會兒,酸乏的腕力已經支配不動了我的手掌,蒸籠一般的空間,壓抑的我只剩下大口大口喘氣的力氣,再也無法張嘴喊出聲了……再過須臾,不可阻擋陣陣暈眩向我襲卷,眼前閃現出一片片光怪陸離,時而忽明,時而忽暗……我的眼楮睜不開了,我要睡著了,我甚至感覺到,我快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
但是,我卻沒有死!在我只剩下一口氣的時候,大嘴叉子他們把我拽出來了。
哼哼!多虧我沒有死掉。我想,我死了,他們就會把我和書箱一塊從寫字台上卸下來,然後再悄悄埋在土地里,都用不著花錢買棺材啦!
在我被拽出來的一剎那,我一動也不會動了,除了一顆腦袋還屬于自己,頸以下的身子根本不是我個人的,腿依舊卷曲著,胳膊依舊抱在胸上,跟死人唯一有差別的一點,就是我還會一口接著一口地倒氣……
我仰倒在地上,用余光斜視著大嘴叉子。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歇斯底里地罵人。我咬牙切齒地從心底處大罵︰王八蛋!**的王八蛋!!
我看見,大嘴叉子「王八蛋」笑了。他笑得很開心,那笑聲嘎嘎地連綿不斷,嘴咧得像一頭嚎叫的驢,擠得一對三角眼都眯成了一根席?兒縫似……
「批林批孔」的時候,我第一次讀《三字經》,書上開篇說︰人之初,性本善。對此,我不僅不敢苟同,而且激起了我強烈地憤慨。
我想,依照先祖聖哲的混蛋邏輯,非但無法注釋號稱「人民警察」的「王八蛋」之流的惡劣行徑,即使放在我這個貌似的「憨人」身上,也尋找不出充分地理論根據,因為我行為無常,今天能扶盲人過街,明天卻給瘸子下絆。
我向上蒼發問︰人生下來是向善的?還是從前就向善的?那什麼時候開始變惡呢?
我大惑不解。
我記得,有一次,如廁大解。當我揉搓半張報紙正準備揩 時,忽然,報紙上面一行加引號的醒目黑字吸引住了我。字數其實不多,算上標點符號不過二十三個字,不妨一一錄下——
人的地位是在神與獸之間,時而近乎神,時而近乎獸。
嗟乎!我振臂高喊,一瞬間有了騰空飛躍之感。因為飛躍過度,直到提起褲子才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忘記擦啦。
我有一段時間,極其空閑,每天除了吃飯、拉屎撒尿、睡覺,剩下的全是呆著,天天望著房薄。手腳可以閑著,腦袋瓜卻沒有辦法停下來,在無端瞎想之際,我也論證出一句「格言」,再不妨錄下——
人永遠走在神與獸的邊緣。有的人靠近獸,有的人想裝神。靠近獸的人,能成獸,也能裝神。裝神的人,能成獸,卻永遠成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