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塌糊涂 九     重見天日  ﹝1﹞

作者 ︰ 鳥醐

我向政府點孫叔名字的理由有二,其一是他暴虐三嬸,其二是他死了。

孫叔是自殺的,他從三樓的窗戶上跳下去,摔死了。我到了死亡現場,在評劇團的大門前,一條窄窄的馬路邊上。我去晚了,沒有看到孫叔的尸首,只見到從馬路牙上流下來的一灘紅黑紅黑的血跡,已經凝住了。在血跡下方的柏油路上,用白色涂料寫著兩行字,上面一行字寫著「反革命分子孫騰飛自殺現場」,下面一行字是「打倒反革命分子孫騰飛」。在「孫騰飛」的名字上面還打著個大紅叉。

在這里,我第一次知道孫叔的大名。我不知道孫叔他爹是咋尋思的,給自己兒子起個這名字。孫,是什麼?是孫子!是孫子還想要騰飛,結果人沒有能夠騰飛起來,掉在了大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一命鳴呼!

也是在這一天,我才知道孫叔還會碼文字玩。在旁邊賣呆兒的一個人說,摔死的是個編劇。我震驚了!我娘經常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量。」這句話放在滿嘴經綸的孫叔身上就對上號啦。

編劇也好,文人也中,「反革命分子」也罷,反正人已經死了,一了百了。

這天下午,是初冬乍涼的一個傍晚。

在三年半以前,孫叔硬生生闖去了那邊。

在三年半以後的今天,在這邊的我,又打起了孫叔陰魂的主意。因此說,人千萬不要以為死了就清靜啦,其實未必啊!

重見陽光的那天,受我爹我娘的委托,大姐和大姐夫親臨公安分局看守所接我。

在看守所的大門前,我和我大姐一照面,我大姐的眼淚就斷了線一樣掉下來,她伸出雙臂緊緊摟住我。

站在一旁的大姐夫,一邊看著我,一邊安慰我大姐說︰「好了,好了,人都出來了還哭個啥。」

在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家「勞動」飯店,大姐夫提議進去吃一頓,算是給他這個「傻」小舅子壓壓驚。

飯店里沒有幾個吃飯的,我們坐在了靠窗戶的一張桌子。大姐夫去收款台交錢開票,他挺叫我高興的,要了兩個大拼盤和三大碗高粱米面的鹵醬面條,拼盤里有香腸、咸鴨蛋、花生米和炸蝦片四樣拼成。

我看見這麼多好吃的,肚子立刻就叫開了,涎水馬上就流出來了,自己的眼里哪還有別人,一頓狼吞虎咽,一勁兒風掃殘雲,兩個大拼盤就幾乎要見底了,旁邊的我大姐和大姐夫自然便成了作陪的看客啦。

能吃食,是我的強項。我想,這大概是天底下全體「傻人」的共性吧。

說起貪吃,不怕人笑話。有一回過年,我娘炸果子,我在一旁吃,她炸一根,我吃一根,心里也沒有個數,結果撐得我喘不過氣、哈不下腰,連道都走不動了,氣得我娘大罵我是個真正的「傻瓜」。後來,還是我大哥、二哥架著我的胳膊,沿著胡同小路來回溜兒了差不多小半天,才把氣溜兒勻。

豬羊肥,食料喂。我猜測,自己能夠長得身粗個子大,除了地緣人文家族遺傳外,于我有一個橡皮一樣伸縮的肚子大有關系。我大哥就和我一樣能吃,他也長得人高馬大。我二哥吃東西像只小癟貓,挑食,所以他長得跟柴禾棍兒一樣,又弱又細,一股風都能刮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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