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一下午,我都是在居委會小房子所在的那個大雜院里混,輪番和四、五個人打兵乓球。院里有一座磚頭水泥砌起來的兵乓球台,是我爹一個人砌的,磚頭和水泥也是他從單位里弄來的,這當然是應二大媽的強烈請求了。
二大媽還是挺能干的,踮著兩只小腳到處跑,也不知個累,在這居委會主任的位上她一干就好幾年。傍四點多鐘,她從小房里走出來時正看見我,手點著我的鼻子說︰
「你爹這一點活兒真算是沒白干,就看見你一個人在台上玩,這不成了你個兒人專用的。」
我很得意地一笑,說道︰「我是我爹的兒子嘛,再說我佔球台也不賴我呀,誰讓他們打不過我了。」
我很笨,就是沒有想到我還能會打兵乓球,這或許是得益于我身高臂長,也許還有幾分運動的天分摻合在里面。尤其是在最近,我的球技飛漲,再加上柏樹青送給我的那只橫握海棉膠粒的球拍助力,我可謂是橫掃千軍、所向披靡,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回到我家這條胡同里,幾乎沒有一、二個人能和我對上夾,這也是我能夠長時間一個人霸佔球台的根本條件。我們的比賽規則是擂台制,誰輸誰下,贏者守擂,既公平又殘酷。
在我的少年成長之中,哪一樣都沒有出彩過,唯獨這小小銀球給我帶來了一段時間的榮耀,盡管很短暫,卻深深地烙在我的記憶里,成為了我最美好的童年回憶。
太陽落西邊的時候,我已經是大汗淋淋,因體力透支,自己第二次被人趕下擂台。
這時候,我娘慌慌張張地向我走來。我忙過去問娘發生了啥事,娘不吱聲,臉黑沉沉,她不由分說地就拽我回家。
我爹在屋里,我一進去,他轉身就將屋門劃上了,然後轉過身就直勾勾盯著我。
我大吃一驚。我知道,這是我爹最近以來懲罰我的一套新的熱身動作。這讓我想起了那個大嘴叉子,那個王八蛋在開口審我之前,也是這個模樣瞅我。我不知道是我爹跟人家學的,還是他無師自通造成了巧合雷同的局面。
不過在今天,我是一點也不害怕,心里也十分落听兒。因為我自己最清楚,自從迷上了兵乓球後,在這大半年里我長了不少心眼兒,少說話,不出門,就沒有再惹出什麼是非來,連小張老師也對我娘說,這孩子長大了,也明白事啦。
但是,我爹的苦瓜腦殼很頑固,他就不相信我變了。
「最近干了什麼壞事沒?」
我爹在盯視了足夠長的時間後,他終于開了腔。
「沒有!」
我很生氣,所以聲音也很橫。
「娘個糞的還挺橫,真的沒有?」
我爹立起了他的眼珠子。
「真沒有。」
我不耐煩地說。
「沒有?媽了個巴子今天中午你干啥啦?」
我爹那個苦瓜臉已經漲得通紅。
「中午……?」
我身子倚著廚房的門框,手模著腦門,低著頭,一邊想著一邊自言自語道︰
「中午……,中午我也沒干啥呀,不信你去問紅心,中午的時候在胡同西頭我還看見了她,沖她說了一句‘該’呢!我可以去找她作證。」
我剛說完,還未來的及抬頭,余光一瞥,就看見我爹那大巴掌就已經掄過來了,我激靈兒地一撤,只听「啪」地一聲,我爹打在了門框上,疼得他不停地扇著手。
「我早晚得讓你氣死!」
我爹惡聲罵道。
過後,我娘告訴我,二大媽領著紅心來我家告狀了。
二大媽告訴我娘說,她一進屋門,就看見紅心躺在炕頭上「嗚嗚」地一個勁兒抽泣,一開始問她,她什麼也不說,最後問急了,她才說是憨弟欺負了她。
我娘又告訴我,她先頭听二大媽說我欺負了紅心,可是把她嚇壞了,她以為我干的是見不得人的缺德事,擔心我又要進監獄里蹲著了。
我暗笑,我要是欺負紅心還會等到今日?
我明白了,我再一次給紅心當了一回冤大頭。
想想也是,精明的二大媽也真夠傻的,當然也包括我爹我娘。他們也不去問個為什麼,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能為一個「該」字哭半天嗎?這才真叫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