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之家,此時四野寂靜,空氣平靜,但半空中彌漫著的血腥之氣,卻好似一團覆蓋了天空的雲霧一般,揮之不去,沉澱了下來。仿佛與周圍的花草,樹木以及大地全都融為了一體。
戰爭終于結束了,不過,硝煙卻還沒有散去。濃濃的血腥之氣深深的刺激著每一個人的感官,也在同時深深的提醒著他們,這里曾經發生過一場血腥至極的戰爭。規模雖說不大,但慘烈程度卻是有目共睹。
戰爭雖已結束,但所有還拿著劍的劍士大軍們卻沒有一人敢于把兵器隨手放下的,而且不單單不敢放手,甚至握的更緊。因為,只是隨意的呼吸一次,那種刺鼻到足以讓人嘔吐的血腥味便讓所有軍士都在這一刻忍不住內心一顫。
冷汗不受控制的從每一處毛孔中驀然溢出,打濕了衣衫,也同樣讓這些劍士大軍感覺一陣冰涼,後怕不已。也許他們之中曾經出現過一批批又一批膽子更大的同伴,但不幸的是,那些在軍隊之中膽量最大,甚至是實力最為優秀的劍士,此時卻全化成了一具具無法開口的尸體。
從精靈之家向著四周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一名劍士不對外圍那些堆積如山的尸體感到震驚的。什麼是橫尸遍野,此時此刻便有了最好的寫照。一具具不管是身上只有一根羽箭,還是被插的好似一只人形刺蝟般的尸體,全都被鮮血完全的覆蓋。
每一具尸體的身子都好似一塊塊沒有任何生氣,寒冷如冰的石頭一般,一動不動,或是趴在地上,或是側躺于地,亦或者是完全仰倒在地。但從他們體內流出的血液卻好似一條條綿延悠長流速緩慢的小溪一般,反而相比冰涼的尸體要更加的富有生機。
數十道,數百道,數千道的鮮血交匯,相融,然後匯聚成一條更寬,更廣的血河流向更遠處的尸體,繼續吸納新的血液,壯大自己。這似乎沒有特別之處,甚至比之一開始那精彩華麗的戰斗要平常的多。
但若這些緩慢流淌的液體只是普通的水,倒也沒什麼特別。可它們的顏色卻是唯一可以用來證明這里剛剛到底發生過什麼的血,鮮紅色的血。或許,這和人類歷史上那最為著名的上百萬年戰爭根本無法相比。
甚至規模,就連其中最小的一場戰爭都無法比擬。但是,那段上百萬年的戰爭史畢竟已經成為了過去,而且隨著時間的不停流逝,甚至已經漸漸的被人們淡化,遺忘。
所以,對這些軍士們來說,當他們親眼見證了戰爭,親身經歷了這一切,並在這場規模不是太大,但卻異常慘烈的戰爭中,最終成為了幸存者,而且還是勝利的一方,意義尤為重大。甚至可以說,只是這一場小型戰爭,就足以讓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終身難忘。
于是乎,劫後余生的所有人類軍士全都在戰爭結束的這一刻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歡呼,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便被周圍那慘烈可怕,甚至是恐怖的畫面看的是脊背發涼,內心後怕不已。
已經沒了一條胳膊,月復部還被刺了三劍,面色蒼白如紙的老族長,不由得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自己的兩個孫子,修斯和修瑪能夠帶領那幾名護衛逃出去,這對他們整個精靈族來說,絕對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本來應該值得高興,甚至是放聲大笑。
但他畢竟屬于精靈族,而且還是一位曾經輝煌一時的老族長,但看著自己的族人們一個個的在自己面前慘死,身為族長的他還是忍不住內心好似絞痛一般,不停的抽搐。
這一聲嘆息,表示出了他身為族長內心最大的自責,同樣也表示出了他濃濃的自嘲。自己如果有實力本應該可以帶離所有族人打退外敵,可惜他沒有,所以他不得不做出了帶領大家勇敢赴死的決定。
有親自帶領所有族人送死的族長嗎?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眼中無奈之色一閃而過,隨即,他一臉淡然的對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卻不立刻殺死自己的大胡子中年人,說道︰「不用找了。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早就燒了。」
「燒掉了?」大胡子中年人額頭頓時青筋暴起,一把就扯住了精靈族老族長那副皮包骨頭般的蒼老身體,兩只眼瞪得比銅鈴還大,罵道︰「老東西!你還想騙我?你們精靈族傳承了那麼久的弓術修煉功法,豈是那麼容易就會被你燒掉的?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
說著,他空出的那只手忽然一晃,腰間的長劍立刻「唰」的一下自劍鞘中一閃飛出。隨著一道銀芒好似閃電一般迅速的穿透了自己枯瘦如柴般的身體,老族長的口中頓時噴出了一大口綠色的鮮血,同時目光立刻變得黯然起來。
「快說!到底在哪!」這名大胡子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與勒普一同待在指揮大帳的副官,為了能讓眼前的精靈族老頭說出勒普最最看重的弓術修煉之法,他幾乎用盡了任何他所能想到的辦法,但結果卻讓他非常郁悶。
從未有過的失敗感立刻好似一股洶涌的海浪一般,剎那間便吞沒了他的整個腦海,所以,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再也無法再壓抑自己暴躁的脾氣,好似一座積蓄了太久的火山般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老族長不再說話,他沉默的看著大胡子中年人用劍不停的在自己的身體內一進一出,只是不停的咳嗽,目光慢慢變得黯然無光,仿佛隨時都會變成死灰。
但是,當大胡子中年人第十次抽出長劍,一臉暴怒的瞪著他的時候,老族長越來越暗的目光卻忽然沒有任何預兆的一亮,深吸一口氣後,用他那和外形同樣蒼老的聲音,一邊咳嗽一邊吃力的說道︰「我早跟你說過了……咳咳……我已經燒了……」
此言一出,精靈族老族長的話還沒說完,他還在劇烈的咳嗽,壓抑了太久的大胡子中年人就已經一把將手中長劍一抬,對著身前精靈族老族長的腦袋,一劍重重的砍了下去,同時口中發出一聲雷霆般的暴喝,「你給我去死!」
一劍落,空氣之中頓時吹起一陣狂風,只見一道銀芒忽的在老族長的干瘦的脖子上一晃,隨著一聲金屬入肉的悶聲響起,一道好似噴泉般的綠色鮮血驀然間便瘋狂的自傷口處噴射而出,化作點點綠色的污漬,把大地,周圍的軍士以及大胡子中年人的臉和鎧甲全都在瞬間染成了綠色。
與此同時,一顆沒有了任何生機的頭顱無聲無息間,便滾落到了地上,聲音其實並非太輕,但這一幕實在來得太快,遠遠出乎了所有圍觀的軍士們的預料,所有人在這一刻都仿佛出現了耳鳴的癥狀一般,居然好似沒有听到任何的聲音。
就連大胡子中年人自己都在看到精靈族老族長的腦袋落地之時,內心忽然一沉,明白了自己到底犯了一個多麼重大的錯誤。
這一刻,僥幸落在老族長的順序之後,還沒被立刻處死的幾名精靈族婦女頓時同時捂嘴,跪在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悲傷的氣息立刻蔓延了整個精靈之家,就連那些圍觀的人類軍士之中,也有人在同時忍不住內心一軟。
不過,相比痛苦的難以言喻的那些精靈族婦女,心軟的不忍再看的人類軍士也只是其中的少部分而已,數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大部分軍士的目光都異常的冷漠,因為他們深深的記得,在己方沖入精靈之家把這些長著綠皮膚,尖耳朵的敵人斬殺之前,自己的兄弟已經不知倒了多少。所以,在看到老族長身死的那一刻,他們的內心反倒一陣的痛快,甚至有些還忍不住發出一聲歡呼,「殺得好!」
「大人,做得對!」
「他娘的!早就該這麼做了!」
「大人,我們支持你!」
一名劍士士兵發出歡呼之後,立刻就有第二名膽大的劍士發出了支持,之後,第三名,第四名,很快這種支持大胡子中年人做法的語調便成為了一股趨勢。時間不長,很快之後,幾乎所有圍觀的軍士們全都同時開口歡呼,用他們最為激動的話語贊美著勒普身邊這名地位尊貴的大胡子副官來。
然而,就在所有人類軍士的歡呼之聲大的好似波濤洶涌的海浪一般,不停的回蕩在整個精靈之家上空的時候,卻有一聲好似穿透了海浪重重阻隔,直達每一個人內心深處,並且直接穿透了所有人心靈的吶喊,驀然間在所有人類軍士的腦海中炸響。
「不!!!」聲音很響,響到好似天空中忽然降下了一道春雷一般,剎那間把所有人的耳膜都震的隱隱生痛,內心一陣驚顫,但卻只有一個字,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意思明確,誰都听得明白。被支持自己的聲勢鼓舞的內心寬慰的大胡子中年人也听到了這個聲音。
下一刻,幾乎是同時,所有的人類軍士都在大胡子中年人猛然一回頭之下,把目光全都投向了同一個方向上的同一個位置,一群組合怪異的人身上。說是人,其實還包括與人類身份對立的精靈族人。
之所以說是怪異,正是因為如此。包括大胡子中年人在內,所有的人類軍士全都不可思議的看著遠處那群一眼便看上去關系不錯的群體。明明應該是互相對立的關系,怎麼還能如此融洽的站在一起?
但這種疑惑也只是在腦海之中存活了一秒鐘而已,下一刻,大胡子中年人以及他身邊的所有人類軍士,包括那些還在痛苦流涕的精靈族婦女全都在同一時間看到了一雙留著淚卻雙眼噴火的眼楮。
不是別人,這正是修斯的雙眼。他的一條手臂正包著不知多少層的紗布,看上去非常的粗壯,但即便是包上了紗布這條手臂還是遠遠不及身邊已然康復,好似鐵塔般立在自己身邊的修瑪的胳膊粗壯。
修瑪眼中同樣充斥著憤怒的火焰,但他卻沒有說話,而是緩緩低頭看了身邊的無奇一眼。無奇同樣沒有說話,他只是慢慢的點了點頭,但他的內心卻是在這一刻徹底的相信了修斯在之前所說的一切。
與此同時,他也在親眼看到精靈族老族長身死的這一刻,下定了要依靠自己的雙手,親手拯救精靈一族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