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挺之坐在堂上,正在和劉奉觀看堂下家丁操練,近百名家丁自秋收農忙完後,已經集中操練了快兩個月了,為防止消息泄露,並沒有將村中所有男丁都集中操練,只是以防盜演武為名,讓其余村中男丁自行操練,而這近百人就是未來的底層軍官和骨干,他也下了血本,讓劉奉按照昔日在劉漢宏軍中所習得的軍法約束,一般操練。眼見得堂下眾人進退有度,已有了幾分行伍的模樣,朱挺之微微頷首,對劉奉說︰「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過操練的事情不能放松,一旦起事這些人都是軍中隊正伍長,訓練要嚴,飯食要優厚。」
劉奉躬身答道︰「朱兄請放心,其實加上某家的那些老兵,一舉打下礦上,裹挾礦徒對付就足以成事,加上縣中那麼多豪右,便是呂方在縣中也只有逃命的份。」
朱挺之臉上卻滿是憂色,搖頭道︰「還是小心點好,某自從會盟以來,心中老是惴惴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麼事情。」
正在此時,仿佛印證了朱挺之心中的擔憂,村中升起幾縷黑煙,緊接著便是一陣擊竹聲,隨著村民大喊「走水了,土地廟和朱老三家走水了,大家快來救火呀。」堂下家丁听到呼喊著也有些混亂,有的甚至扔下手中兵器想要出門去救火。
「慌什麼,亂伍者死不知道嗎?皮癢了想吃鞭子嗎?」劉奉大聲喝道,家丁听到吼聲,趕緊站直。劉奉轉身對朱挺之說︰「朱三家旁邊便是糧倉,只隔一條過道,看這火勢不大,某帶二十人去救火,朱兄在堂上安坐便是。」
朱挺之卻在其中聞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一把抓住劉奉的胳膊說︰「且慢,劉兄弟,事情不對,這是雖然是晚飯時分,可土地廟和朱三家中間可隔著一條街,足有三丈多遠,為何突然同時發火,定是有人故意放火制造混亂。」
劉奉也是歷經戰陣的人物,立刻便懂了朱挺之的意思。罵道︰「定是有人出首,那縣中派兵來擒拿你我,朱兄你快去碼頭乘船離開,某帶領家丁去寨牆出抵擋拖延時間。」
朱挺之還有些猶豫,劉奉隨手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了弓箭,推著朱挺之往外走,勸道︰「這些家丁還都是些新兵,野戰絕對打不過那些老兵,只能據守你家宅院,這宅院急切難下。只要你逃到外面去,引領其他人起事,我輩才有生機,那狗官兵少決計沒辦法留在這里長期圍攻,只要他們沒有抓到你,我們就有翻盤的機會,你先走才是真的幫大家。」
朱挺之听了這話,也不推月兌了,隨手接過弓箭佩刀,帶了三名心月復護衛便往村後碼頭跑去。劉奉立刻下令堂下家丁披甲授兵,驅使村中壯丁上圍牆守衛,自己帶了十幾名弓箭手前往村前打探情況。朱挺之擠過坊間亂哄哄的救火人群,趕到村後碼頭,左右看看只有一條剛靠岸的漁船上有人,便跳上船便對旁邊還在整理的船老大喊道︰「別整理那些漁網了,馬上開船,有急事,快些載某去湖對岸。」
那船老大見是村中族長,連忙應了聲,放下漁網,轉身去解系在岸上的繩索,這是突然傳來一陣驚呼,三艘走舸沿著村旁的小河順流而下,直向村後的碼頭沖過來,兩側七八條木槳上下如飛,船行極快,船側的不斷射出火箭,落在河旁的房屋上。丹陽已經有快一個月沒下雨了,許多村民的房屋屋頂都是茅草鋪成了,頓時燒了起來,幾個村民沖上去救火,立刻被船上的弓弩射倒,血流滿地。人們立刻退了回去,看著自己的房屋在火光下倒塌,卻又無可奈何,女人們紛紛痛哭起來。那船老大哪見過這般情景,手忙腳亂的竟將那繩索扯成了死結,哪里解得開。朱挺之一把將船老大推開,一刀砍斷繩索,喝道︰「作死嗎?快開船,將某送到湖對岸,你損失多少,某翻倍賠給你。」
那船老大一跌在地上,被朱挺之一聲反倒喝醒了,麻利的變用長竿點了幾下河岸,那漁船便靈活的從河邊停著的十余條船中滑了出來,順勢升了帆,那幾個隨從本就是丹陽本地人,從小便慣了劃船乘舟,也取了槳劃將起來。那漁船飛快的便駛了出去。
胡義成得意的站在船頭,看著碼頭上燒著的船只,這次被留留守丹陽可把他氣壞了。自從那次被徐二按在地上挨了一頓揍,他就憋著一口氣想要把場子找回來,可呂方南下連那幫新兵都帶去了,卻留下了四百蔡兵,這次總算撈到個立功的機會。正在此時,旁邊一人喊道︰「隊正快看,有條船跑了。」
胡義成往那人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條小漁船已經跑了百多丈遠了,他當機立斷喝道︰「跑的倒快,告訴那兩條船上岸先放火,然後列陣而前。我們去追那條船,定不能讓他們逃月兌了。」那條走舸掉了頭,帆槳並用,追了上去。他船上人多槳多,眼看距離越來越近了。胡義成獰笑著喝道︰「把弩機拿來,弟兄們加把勁,這船上定是重要人物,抓到了扒皮抽筋,看他們還敢作亂。」
朱挺之站在船尾,眼看後面那條莫邪都的走舸越來越近,眼看已經到了弩機的射程了,不覺得心急如焚,眼見前面湖岸便有一片蘆葦蕩,連忙下令轉頭向那邊劃去。那船夫起身去掉帆,猛地一聲弦響,便撲倒在地,鮮血汩汩的從喉嚨中涌了出來,那帆嘩的一聲落了下來,船行頓時慢了,原來那一箭來勢極猛,射穿了船夫的喉嚨還割斷了帆繩。船上的劃槳的隨從見此,手上變慢了下來,一人更是面無血色,口中喃喃說著︰「這般拼命也逃不月兌個死,還不如省下力氣回頭死戰,還可撈個墊背的。」那人突然背上一痛,回頭一看,卻是朱挺之搶過繩索抽了他一下,正全力將帆又升了起來,口中說︰「別偷懶,加把勁逃到那片蘆葦蕩便有生機,待到我們逃出生天,今日之事定要十倍報之。」那幾位隨從見此精神為之一振,手上便平添了三分力氣,向那蘆葦蕩劃去。
胡義成放下弩機,得意的看著前面的小船落了帆,船速頓時慢了下來,旁邊的幾個部屬的稱贊聲頓時大了起來,一人大聲說︰「久聞淮南軍中安仁義將軍號稱弓矢第一,米志誠十弩不及他一弓,胡隊正這一箭雙雕,殺人落帆兩不誤,只怕是安將軍麾下第一人了。」胡義成听得正是快意,正想隨口謙遜兩句,卻見那小船上一人跳起升起了帆,本來慢下來的槳又劃得快起來了,船飛快的向那片蘆葦蕩劃去。胡義成仿佛臉上挨了一巴掌,怒喝道︰「給我放箭,把那幫兔崽子射成馬蜂窩。」這時兩船相距已經不過二十余丈,弓弩皆可及,那走舸上沒劃船的六七個追兵都操起弓弩射了起來。突然對面一箭射來,正中一人右眼,貫顱而入,眾人趕緊尋找東西遮蔽。眼見那條小船鑽入蘆葦蕩去了。
朱挺之見小船鑽入蘆葦蕩,這才松了口氣。他剛才結好繩索,起身一箭射殺了一人,止住了後面的箭雨,方才逃入蘆葦蕩中,覓得一線生機。回身卻看見一同上船的三名隨從兩人早被射死,剩下一人也大腿中箭,血流如注的躺在艙中。朱挺之撕下一段布條,幫他包扎了一下傷口,起身將小船向岸上劃去,過了半響,小船突然頓了一下,不動了。朱挺之用長竿點了一下水底,原來靠近岸邊處盡是淤泥,船已擱淺了劃不過去了,眼看蒼茫茫的蘆葦仿佛無邊無際,到岸邊少說還有半里多路,正為難間,猛听見後面 啪啪聲,轉身一看,眼見火光沖天,原來後面的追兵眼見蘆葦蕩太大找不到人,干脆沿著蘆葦蕩一路放火。如今已是冬日,蘆葦早已枯黃,又十幾天沒下雨,早已干透了,火借風勢,一下子便燒成了一片,卷了過來。朱挺之連忙跳下船,砍開蘆葦向岸邊逃去,可那湖泥一直淹到膝蓋,深一腳淺一腳,還沒走上幾步,早被後面的大火追了上來。說話間那大火已經燒了過來,一股熱浪灼得臉上生疼。看著席卷過來的大火,朱挺之心中唯有一個念頭︰「莫非今日便要死在這里了。」
胡義成得意洋洋的看著前面蘆葦蕩里沖天的火光,笑著對手下說︰「這般江南人當真鼠輩,寧可被大火燒死也不敢回身與某等死戰,活該落到這般下場。」後面的士卒知道他自從比武輸給新兵徐二之後,對丹陽本地人口中更是鄙視之極,此時自然無人觸他霉頭,後面一人笑道︰「這般大火,便是鐵人也燒化了,我們還是快點回朱家村吧,去的晚了,只怕好東西好女人都被那幫小子分光了。」眾人紛紛附和稱是,胡義成捋須笑道︰「就你吳舍爾機靈,你放心,現在擄掠不許私分,由軍吏記述然後按功分與,不要拿昔日在宣武時的舊賬算了。」說罷,巡視了一番蘆葦蕩,看無人從火場逃出,才轉頭向朱家村駛去。
朱家莊村前,劉奉心已經涼了,外面的敵軍甲冑齊全,十二尺的長槊密密麻麻。數量雖然不多,最多不過兩百人,但雖沒有什麼舉動,但一股肅殺之氣已經撲面而來,顯然都是百戰之余,那呂方留下鎮守丹陽的精銳都在這里了。自己這邊那些家丁雖然未曾見仗但一個個眼中已滿是膽怯之色,只怕一交兵就會棄兵逃走,也沒有辦法,手下這幫家丁雖然操練不少時間了,可都沒見過真章。還好已經讓朱挺之逃走,不然被一網打盡就完了。劉奉揮手讓副手走過來,低聲吩咐讓他帶領還沒上牆的四十多家丁退回朱家宅院,那朱家宅院遠比這前村圍牆高固,他準備一旦抵擋不住便退回宅院堅守,以待朱挺之在外帶來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