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正要開口為其求情,腳上卻被人踢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自己的二弟徐恆,手中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正在此時,範尼僧說道︰「既然周老爺重病在床,不能成行,範某身為丹陽留守,還是親自上門探訪一下好,不過身為晚輩,空手上門也不成禮數,來人,請這位周兄下去,好好款待。」堂下兩名軍士立刻將那周姓子弟拖了下去。堂上余人噤若寒蟬,範尼僧待那人拖了下去︰「謀逆乃是十惡不赦之罪,,赦免如此大罪非某一介留守的權限,徐老爺有功于國,替你們討情,也不過能寬限幾日,如今那賊首朱挺之和陸翔還未授首,周家、余家兩家家主沒有前來自首,你們只有戴罪立功方能有一條生路。該怎麼辦不用我教你們吧。」說到這里,範尼僧隨手擊掌,堂後走出一隊士卒,手中橫刀寒光四射,映得堂上諸人遍體生寒。
堂上諸人見此趕緊表示,立刻收集部曲蔭戶,討伐賊黨,絕不使一人逃走。正說話間,堂下一名士卒托了一個木盤上來,放在範尼僧面前,範尼僧隨手撤去木盤上的蒙布,原來竟是方才那周家來人的首級,滿臉都是驚駭欲絕的神色,只听見範尼僧捻須笑道︰「這才好,有了這個禮物才好意思上周家拜訪周老爺呀。」堂上諸人不禁一陣倒吸冷氣的,範尼僧起身喝道︰「爾曹立刻修書回家,每家速速將十名孩童送來以為人質,嫡子必須在內,另外將丁壯出兵討伐周、余兩家,後天這個時候,我要見到他們全家的首級。」堂上諸人早已膽寒,只恨不得立刻逃下堂去,此時听到範尼僧的話,如蒙大赦,立刻齊聲稱是,稱是聲夾雜著範尼僧志滿得意的笑聲,徐方听的極不舒服,他暗想︰「那日我投信出首,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堂上諸人紛紛下堂,徐方正要招呼二弟一同離去,只听見身後範尼僧笑著說︰「徐老爺且慢走,某還有點事情想與你商量。」正在離去的諸人紛紛投以羨慕的眼光,徐方站住,只見範尼僧滿臉笑容,哪里還是剛才那個殺伐果斷,談笑間便決定近千口人性命的武夫,不知不覺便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與範尼僧的距離。
範尼僧起身走到徐方兄弟面前,深深的做了一個揖。肅容說︰「呂將軍統大兵南下,縣中空虛,若非徐老爺深明大義,傳信立功,範某及上下數百口只怕難逃生路,在下在這里先謝過了。這陸家田宅還算豐美,便做為酬功之資,還請老爺收下。至于官爵,範某不過是一個留守,無權定奪,待將軍返還後,範某一定要向將軍表明徐公功績。」說到這里,範尼僧頓了一下,對徐方身後的二弟徐恆也施了一禮節︰「此次收到書信後,徐大和徐夫人忠心可嘉,行事機敏,呂夫人贊不絕口。拿下陸賊家宅徐恆兄弟當居首功,果敢武勇,果然不愧為徐公之弟,徐兄弟不知可願在莫邪都中屈就。」
徐恆听到範尼僧當面夸贊他,高興的嘴都咧到半邊臉上了,口中只知道連說「不敢,不敢。」徐姓在丹陽不過是一外來小姓,這次下對了賭注不但吞並了陸家田宅,還能夠進入莫邪都擔任軍官。如今亂世,挽得強弓,騎得劣馬才是好漢子,如今淮南大大小小的刺史、防御使、團練使、觀察使十年前也不過是些隊正小兵而已,誰知道徐家老二沒有光宗耀祖的那天呢?徐恆正作著美夢,範尼僧對二人拱了拱手,笑道︰「某還有點俗務,兩位這些天也辛苦了,請下去休息吧,徐二爺請將丁壯準備好,朱、陸二賊子狡黠多力,一日未擒,我輩一日就不可松懈。」說罷便退下堂去。留下徐恆猛拍胸脯發誓定要枕戈備戰,必不放一人漏網。
範尼僧下堂後走到後面客房,對門口的衛兵說如無緊要事情便不要打攪他,入得屋來,提起筆來想要寫信與呂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下筆。這幾天來自從他接到徐家出首後,他分兵出擊,殺人盈千,把丹陽縣的豪門大戶幾乎一掃而空,縣中小兒聞範尼僧之名而止夜啼。可他畢竟從小在佛寺長大,佛家業報之說早已深入骨髓,這些天來忙的沒時間想這些也還罷了,今天靜下來腦子里就滿是那房屋焚燒、尸首遍地的情景,耳中仿佛听見人們臨死前的哀號和詛咒聲,一想起小時讀過的佛經里描述的諸般輪回之苦,便如同身受,只覺得渾身顫抖,手中筆把持不住,落在幾案上。只得雙手合十,口中默念《波若波羅密心經》,好一會兒方才鎮定下來。範尼僧正要撿起筆,開始寫信。卻听見門口砰的一聲,抬頭一看卻是一人滿臉惶急的撞了進來。撲倒在地。還沒等範尼僧呵斥聲出口,那人大喊道︰「不好了,朱挺之那亂賊乘礦區空虛,夜襲了礦區,千余刑徒竟依附了他,正往劉繇城去了。」
那人喊完話,去沒听到答復,半響整個客房都寂靜無聲,覺得奇怪正要抬頭看看,猛然听到 啷一響,趕緊縮了脖子,一看筆墨紙硯摔了一地,緊接著一把橫刀貼著臉龐落了下來,斬在地上,嚇了個半死,抬頭一看範尼僧滿臉鐵青,那套棗木幾案上一片狼藉,還缺了一個角,牙縫里面蹦出一句話︰「朱挺之!」
如今丹陽守軍對範尼僧早無昔日的輕視,這些天的鐵腕冷血早已讓這些廝殺漢又敬又畏。見他這般神情,那信使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口中顫聲說︰「某是礦場旁邊村的三老,便趕來送信,同村的崔五前往劉繇城去了,如何行事還請範留守定奪。」
範尼僧此刻早已把先前對因果報應的畏懼拋到腦後去了,一開始的驚詫過去後他便立刻分析起情況的變化來︰「朱挺之直撲劉繇城肯定是為了奪取軍器糧秣,礦場里沒有多少存糧,如果四處掠奪,逃出丹陽,只怕那些刑徒就會立刻四散逃走,只有有了劉繇城這個目標,他才能暫時維持住手中的隊伍。如今之計應該首先封鎖消息,消滅那余、周兩家,控制住手中這些家主,然後再消滅朱挺之,否則朱挺之及其手下有必死之心,一旦相持不下,這些豪右見情況有變一旦反戈相向,就大事去矣。可是夫人在劉繇城中,若是夫人有失就算滅了朱挺之也無用了。」範尼僧權衡猶豫了半響,方才下了決心先滅余周兩家,劉繇城頗為險固,朱挺之沒有攻城器械,又要分兵掠奪糧食,兩天內難以攻下城池。想到這里,他喚衛兵將劉滿福招來,那劉滿福本是蔡兵中數一數二的騎將,整個莫邪都中也不過有20余匹戰馬,這次南下呂方看大半是水戰,干脆便將那些馬匹全留在丹陽,好生飼養,看開春能不能多幾匹小馬。這次平亂範尼僧交與劉滿福,可惜攻伐陸家時也沒用上,看來現在用得上了。正思度間,劉滿福便從外面進來,滿身的酒氣,腳下有些虛晃,顯見剛剛從席上扯過來的,範尼僧見他那般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只得將那信使的話復述了一遍,劉滿福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七分。範尼僧立刻下令他帶騎兵出發,餃賊軍尾,襲擊對方的打糧劫掠分隊,務必使其不得橫行,待大軍回援,劉滿福心知事情緊急,趕緊領命離去不提。待屋中人紛紛領命離去,範尼僧揀起筆墨紙硯,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給呂方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