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河道離去的時候,兩道目光靜靜地望著,自始自終地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鬼谷子輕聲嘆道︰「真的要看著他隕落嗎?」這麼多年,河道為將相閣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看著他眼睜睜地死亡,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我也不想他死,可是他心意已絕,我無法阻止他的離開。」水夢瑤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站在我的角度,我考慮的大局,是整體。站在河道的角度,他考慮的是同門之誼,還有師尊之命。就算我今天阻止他離開了,那麼他這個人就徹底地廢掉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鬼谷子搖頭不解。
「河道在我這里和左蟬兒那里接連受挫,非但沒有磨滅他的想法,反而讓他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執念已成,心魔已生,我阻止他也是死,不阻止他也是死。既如此,我為何還要再做一次惡人呢?」水夢瑤的聲音很空靈,她的一雙眸子充斥著淡淡的冷意,從她的身上再也感受不到了任何人類的情感。
「夢瑤,你到底達到了什麼地步?斬三真的是你追求的嗎?」鬼谷子看著傲世出塵的少女,不免心生遺憾道。
「距離證道還有一些距離,不過我有種感覺,我的潛力似乎到了盡頭,無法證道了。」水夢瑤並沒有任何的遺憾,對于她來說,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已經遠遠地超出了她的預料。如果人心不足,就真的是要遭受天譴了。
停頓了一下,水夢瑤心中涌起了一陣復雜難明的情緒,聲音中帶有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淒涼。
「沒有人想要斬道,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斬的鮮血淋灕,斬的麻木,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對于修士來說,無異于一種驚世之關卡。自古以來,多少驚采絕艷的修士毀在了這一關之上。不是他們不夠卓絕,也不是他們不夠努力,而是他們無法放下心中的堅持。」水夢瑤凝望著遠方,腦海之中一個身影拼命地想要聚合,在她即將看清他的樣子的時候,砰的一聲,像鏡中花水中月一般,那個身影破碎了,化為了一陣陣漣漪,除了在她的心中引起了一陣漣漪之外,再也留不下什麼痕跡了。
「天本無情,我們想要月兌離天道的掌控,就必須斬掉自己心中的堅持。只要讓自己斬去過去的自己,重塑一個全新的自我,才有可能證道。使之回歸本源,和天道接近。」水夢瑤斬三之後,對大道的理解迅速攀升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
「我苦思一百年之久想要走出一條有情的道路,甚至不惜元神月兌離軀殼,游離大道之中。然後在彎彎曲曲的道路之中我只發現了一條通道,其余的皆是死路,無數先賢隕落在了那里,再也沒能醒來。僅有的一條還是遍布荊棘,只容一人通過。我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前賢。」
「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和郭明你們夫妻兩個形同陌路。」鬼谷子猶自嘆息。
「他——。」水夢瑤楞了一下,臉上旋即掛起了笑容,「就在剛才的瞬間,我感覺到,他也在心底斬去了我,我們之間只有夫妻之實,卻再也沒有夫妻之情了。」
「我不知為何你還能笑得出來?一個人如果斬去了所有,那麼你還是人嗎?我還想問,你還是水夢瑤嗎?」鬼谷子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水夢瑤愣住了,她的眼中一陣迷離,出聲,「我到底是誰,我是水夢瑤,還是嗎……。」
……
古老的城牆,破碎的街道,殘城斷垣,鮮血淋灕。
一個個的尸首倒在血泊之中,不管是穿著戰甲的兵士,還是手無寸鐵的婦孺,全都氣息全無。
兩個巨大的石獅子也被涂滿了鮮血,幾個身披黑色戰甲的戰士胸口插著戰劍,不甘地斃命。
一個牌匾墜地,裂成了幾部分,依稀可以辨認出是逍遙王府四個燙金的大字。
進入大門,里面死的人更多了。有丫鬟婢女,有護衛園丁。
咳咳,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他翻開了壓在他身上的死尸,慢慢地半跪了起來。
臉上血痕斑斑,遮掩了他清秀的臉頰。
當他看到四周的景象的時候,瞳孔一縮,腦海一下子炸開了,整個天地一下子旋轉了起來。他感到呼吸困難,一種莫名的傷痛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哇啦一聲,噴了一口鮮血,一下子昏厥倒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地醒來。
天公垂淚,一道道的霹靂響起,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臉上,不斷地沖刷著他臉上的污漬。
他緩緩地爬了起來,凝望著四周的尸體,淚水順著雨水滑下。
啊……
年輕的白袍將軍盡情地嘶吼著,發泄著心中的怨氣。
如果有人在場,一定會吃驚地發現這個白袍將軍跟郭明出奇地相似,二人似乎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而在數千里之外,一個騎著黑色戰馬的俊俏青年若有所思地望向後方,喃喃道︰「難道城中還有人未死嗎?」
「稟告統領,紅鸞公主在百里之外為我等將士接風洗塵。」一名傳訊兵大聲道。
俊俏青年身上流露出無上的王者氣息,那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比擬的。就像是氣質一般,有的人即使穿著平常,可你還是能夠第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凡。這是一種沉澱,一種積累,絕不是誰都可以學來的。
俊俏青年手掌重權,加諸身上的王者之氣,即使是高傲的公主也屈身靠攏,對他伸出了橄欖枝。
那個傳訊兵自然不相信公主是為了迎接他們,今天的主角只有一個,便是眼前的這位青年。
連傳訊兵都能想通的事情,俊俏青年自然也能看到。他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說實話大勝歸來固然可喜可賀,可是如果行事太過高調,就會在無形之中招惹了很多仇家。
無論在何時,政治都是最丑陋的東西。紅鸞公主美名遠揚,喜歡她的不知凡幾。正因為她太出眾,俊俏將軍才不敢親近。因為他有更遠的路要走。他要拿到兵馬大元帥之職,他要統領這個國家。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隱忍。
「調轉方向,去軍營先行休整。」俊俏青年沉聲道。
眾人全都吃了一驚,他們不解地看著年輕的將軍。要知道打了勝仗,誰不想衣錦還鄉,受盡萬民敬仰。
「將軍,紅鸞公主已經在前面等著迎接我們了,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他的一位副將低聲說道。
「得罪了她一人可以獲得更多皇子的好感,我現在的根基不穩,只能如此。」俊俏青年緊緊地握起了拳頭,正色道。
「只是可惜了紅鸞公主的一片痴情。」副將感慨道。
「你太小看她了,如果她沒有問鼎江山的野心,就絕對做不出今天的一幕。」白袍青年冷哼一聲。
他的目光遠遠地遠方,而在這一刻,另外一個男子也望向了這里。
盡管有著無盡時空的阻擋,可是他們的心中同時涌過了一種感覺。
你是我一生的對手嗎?
……
十年之後,俊俏的青年推翻了當今的朝廷,自立為王,改為平天皇,有平定天下之意。
同年,農民揭竿而起,起義軍遍布了整個王朝,一場轟轟烈烈地農民起義開始了。
第二年,兩支隊伍進行最後的爭鋒。俊俏青年看著胸口插著的一把利劍,抬頭望向對面的白袍將軍,低聲道︰「我們以前見過對嗎?」
「當年你帶兵闖入逍遙王府,滅殺我滿門。現在想起我是誰了嗎?」白袍將軍嘶吼道。
「你是——你是——不對——為何我感覺我像是認識你好久的樣子,你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俊俏青年在靈魂即將破碎的一剎那,似乎想起了什麼。
這一戰之後,白袍青年離開了這里,來到了一座古老的山峰,像一老道問道。
老道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嚇得差點沒有昏厥。他真的快哭了,因為他發覺對方的血脈全部被封印了,盡管是露出的一絲都讓他膽戰心驚,他直接開口不能教。
白袍青年卻是長跪在道觀之中,慢慢地他與天地同呼吸,與天地共命運。
他在俗世中煉心,在靈山之中悟道。
一法通,萬法皆明。他在懵懂之中似乎想到了什麼,緩緩地念出古老的經文。
那個老者噗通一聲嚇攤了,這小子到底唱的是哪出啊?這經文他听上一字都感覺到全身都進行全方位的升華,數萬字的奧義如果全部悟通,那豈不是要舉霞飛升?
「道長,這經文怎樣?」白袍青年轉身問道。
「無上經文,你到底什麼身份?」老道穿著一破舊的道袍,沉聲問道。
「我不知,以前我是俗世的一世子。」白袍青年認真說道。
「說實話,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森嚴和可怕。我有這種感覺,只要你想,這片古老的大陸都將沉淪。如果你不是轉世的強者,那麼就是被人送入到了這一方時空之中。」老道認真地想了一會,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