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十一位常委,只有省委書記李向東和省長龔軍細細地翻閱陳浩遞上來的材料,作為蘇南省黨政一把手,他們肩上的擔子要比其他人重。(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正像人們常說的權利愈大,責任愈重,在所管轄的地域里出現傷亡事件,他們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其他人只是簡略地傳看了一下,大部分時間都在傾听陳浩的匯報,想看看這位蘇南省最年輕的實權處級干部在這樣重大場合下的表現。
要想了解一個人,必須觀其言而察其行。在座各位無一不深諳相人之術,自然比常人更懂這個道理。
眼楮是人心靈的窗戶,它能直接反應人的喜怒哀樂各種心理活動,可陳浩面對十一雙眼楮,竟然感覺嗓子發干,甚至比大學生選拔賽時面對數千雙眼楮都緊張。
注視到他身上的目光有贊賞、驚喜、狐疑、氣憤,這些他不緊張,最起碼他能了解到對方的心思,但有種眼光則讓他有些心發慌,在這雙眼楮里,你根本看不到任何生氣,就像進入一片死地,里面處處充滿未知的危險。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在佛家碣語中死不是生的終點,而是生本身。生不是死的對立面,而是死的一個部分。可陳浩卻從這雙眼楮里感受到生死的另一層含義,死地,能在剎那間變成生地,只不過他沒有找到那把神奇的鑰匙。
這雙眼楮的主人就是坐在正中位置上的李向東書記,幾十年的修煉讓他早已達到泰山崩頂而面不改色的境界。如果他不願意,旁人想從他的眼楮里看出些東西,實在不比登月容易太多。
在陳浩的記憶中,只有G省省委書記,他的大師兄張海波才能給他帶來相似的威壓。
一位省部級高官,心思要是能被人隨便揣度透,他還不如回家去賣紅薯省事。
氣憤的目光來自張副書記,馬顯貴和他是同一屆工農兵大學的學員,馬顯貴擔任肅州地區專員時,他也在蘇南省青峰地區擔任專員。顧紅軍書記在位時,馬顯貴因走錯路進入政治生涯的低谷,他則走到副省長的崗位,後又成為副書記。馬顯貴進入白系是他的引薦,經過白家的運作,出任懷慶市市委書記。
即便是強勢如懷慶市的周市長也不會對馬顯貴拍桌子,沒想到眼前這位絨毛還沒褪盡的年輕人不但對市委書記拍桌子,更將馬顯貴趕出辦公室,要沒有龔省長和其他幾位顧系常委的撐腰,這個年輕人哪有如此大的膽子。
剛才,他的發言遭到宋小剛和曾加興的強烈反駁時,他已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省委書記並不能掌控常委會,他招惹龔省長和顧系人馬實在不智。這次,他也在細細聆听陳浩的匯報,爭取從他話語里找出致命的漏洞,加以攻擊。
沒想到陳浩壓根沒提和市委書記發生沖突的事,仿佛馬顯貴就是空氣,他和馬顯貴發生的沖突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張副書記心思急轉,能做到副書記的位置,他自然有其獨到的政治智慧,盡管他很忿怒陳浩的作為,可用什麼來作為突破口才是他考慮的重點。
宋小剛副書記見陳浩采取的策略,不由暗自贊嘆陳浩的政治智慧。以下犯上本是官場大忌,陳浩要是一上來就告狀,反倒落了下乘,和馬顯貴向省委告狀的行徑比,陳浩只字未提卻顯示出大家的風範。即便是省委書記有意偏袒馬顯貴,此刻也不能立即向他發難。
陳浩在發言前就將整體思路捋清楚,要是在省長辦公室,他倒是可以全盤托出和市委書記起沖突的事。可在省委常委會上,他先提這件事就失去了先手。頂撞領導,再怎麼說他也理虧。倒不如以靜制動,沉下氣來等待別人的發難。
官場上的較量,如同高手間的過招,先出手的人不見得能佔到便宜,蓋因他一出手,身上的空門就會落到對方眼前。
打定主意的陳浩正襟危坐在凳子上,看似很是輕松,實則他此刻如同一條卷曲起身子的刺蝟,以守為攻,等待著對手的發難。
陳浩采取的策略不但打亂了張副書記等人的思路,更讓省委書記李向東產生一種想法。
馬顯貴,身為市委書記,理應有統管全市干部的能力,可受到下屬的委屈,卻打電話向他告狀。和眼前這位剛過二十歲的年輕人的沉穩比起來,馬顯貴簡直就像個未長大的小孩。
此刻,會議室突然出現令人壓抑的沉寂。
在座的常委們不約而同地翻看眼前的資料,仿佛上面不是枯燥的匯報文字,反倒是引人入勝的小說,將他們的目光牢牢地吸引在上面。至于看進去沒有,大家心里都有數。
張副書記知道李向東書記此刻不宜發言,見到同僚們裝模作樣的樣子,心里暗罵︰「一群老狐狸。」嘴里卻說道︰「你說傷者不會出現生命危險,有何憑證?」
果然,他一發言,常委們立刻將眼光投向坐在不起眼位置的那個年輕人。
陳浩不慌不忙地拿出縣醫院的診斷書,放到省委書記跟前。說道︰「縣醫院開具的診斷書診斷住在觀察室的」傷者生命特征已平復」。」
一紙薄薄的診斷書從常委手里傳了一遍,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生命特征平復」這六個字代表的含義。
鄭柏杰輕微地點頭,自家這位小師弟大事上不含糊,小事上也如此謹慎,還真是難為他了。
「這個結果你們向市委作了匯報沒?」
張副書記話鋒一轉,很巧妙地將話題引到馬顯貴身上。
「來之前我給馬書記辦公室打電話,辦公室主任告訴我書記下下面視察工作去了,我已委派工作人員將這份資料上報給市委市政府。」
視察工作?他肯定是不想接陳浩的電話,才找了個托詞。宋小剛副書記百分百敢肯定,馬顯貴此刻肯定在辦公室。他和馬顯貴共事過一段時間,對馬顯貴的為人非常清楚。為人小肚雞腸,根本容不下不同的意見,像這樣的人根本不適于但當地方上的一把手。
正因為他清楚馬顯貴的為人,所以反駁張副書記的話也非常有底氣。
曾加興則是贊許地點著頭,陳浩這手做得漂亮。很顯然,他將與馬顯貴之間的矛盾定位為工作上不同意見的沖突。
陳浩這手端得是老辣,即便是張副書記也不能在這件事上挑出刺。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注意到李向東書記好似不經意瞥了他一眼,暗忖道︰「李書記不便出面,只能讓我來做先鋒。」
想到這,他面色變得嚴峻起來,話鋒也變得犀利。
「陳浩同志,馬書記去縣里了解事情的經過是他的工作職責,我怎麼听說你在辦公室當面頂撞他,弄得很不愉快?」
「馬書記,領袖也曾說過一句話︰事不辯不明。工作上有分歧很正常,我和馬書記在辦公室里因不同的意見發生辯論也不為過吧。」陳浩輕描淡寫地將爭吵變成辯論,讓宋小剛副書記等人暗自喝彩。
陳浩又接著說道︰「不愉快?我怎麼沒感覺?」
他這句話一出口,鄭柏杰就知道小師弟好斗的性格又顯現出來,瞪了陳浩一眼,趕緊見好就收吧。
陳浩微微一笑,算是對師兄關懷的回應。
「陳浩同志,要知道你是黨員,任何時候都不能對組織有所隱瞞,更不能油嘴滑舌,想要欺騙組織。」
張副書記被陳浩的話氣的不輕,他這不是在指責馬顯貴心胸不夠寬廣,自己氣自己嘛。
「正因為我是一名黨員,才更應該堅持實事求是的處事原則,更應該將自己的意見表述出來,領導能不能接受是一回事,我說不說又是另一回事。我黨一貫主張,允許黨內存在不同的意見,我要是不講自己的意見說出來,才是對黨的不忠,對組織不敬。」
陳浩此刻娓娓道來,好像道理全在他這邊,末了,他還加了句。
「請問張副書記,我這樣做也算是錯嗎?我倒是想知道張副書記希望我怎麼做才合適。」
挑釁,赤luo果的挑釁,張副書記沒想到陳浩在常委會上竟然公然向他的威信挑戰。不但直接稱呼他為張副書記,更言辭鋒利地反問他。
他卻不知道陳浩的個性,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惹我,我必犯人。
龔省長微微一笑,說道︰「陳浩同志,是不辯不明,現在我們針對的是事情,並不是針對具體的人,言辭間稍稍注意些。」
看起來他像是批評陳浩,實則是在提醒某些人,不要將自己搞的下不來台。
龔省長的話讓想幫張副書記的某些人閉嘴,連一直在一邊靜坐的省軍區政委周大福也不禁對這個毛頭小伙子產生很大的好感。
軍人,向來喜歡直來直去,因為那樣他們才覺得像條血性漢子。像這種算計人的常委會,周政委向來不感興趣,來開會也只是帶雙耳朵,偶爾用下手舉手表態。他沒想到陳浩的到來,不但讓省委常委會生動的多,更敢向省委副書記發難,想想他都樂。
難怪曹老將軍給他打招呼,讓他在適當的時候搭照下這個年輕人。按曹老將軍的話來講,陳浩就是不省油的燈,哪地方熱鬧哪就有他。
今天陳浩的發言讓他想起曹老將軍的話,果不其然,陳浩就像只好斗的公雞,剛整完市委書記不說,又把矛頭指向省委張副書記,還真不讓人省心。不過,這樣的年輕人他喜歡。
張副書記見李向東書記還沒有開口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接招。說實話,此刻他真不願意跟陳浩過招,五六十歲的省委副書記跟一個毛頭小子斗嘴,勝了理所應當,敗了卻丟人現眼。
事實上,他不說話也不行,陳浩現在正將他的軍,他不接招已是不可能。
張副書記清清嗓子,說道︰「龔省長說的對,我們是對事不對人。陳浩同志,你有不同的意見可以通過正常渠道心平氣和地解決,但你不能在辦公室當著領導的面拍桌子,甚至讓他出去吧。下面的同志個個都像你一樣,工作還怎麼開展?」
「張副書記要是不說這事我還忘了這個茬,馬書記將我辦公室的桌子拍散了架,算不算毀壞公物?罵人、辱及人父母,這也是領導應有的權利?我國是國天下而不是家天下,馬書記能做出這些事,我拍一下桌子,客氣地請他出去已算是很給他面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張副書記應該听說過這句話吧。工作期間,發生爭論很正常,但要是有人借著自己手中的權利,辱罵我的家人,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會給他面子。」
陳浩的話說的大義凜然,辱及他的父母,不要說是省委常委會,即便是中央政治局,他也敢闖一闖。
張副書記在不敢接陳浩的腔,他已看出,眼前的年輕人有種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魄力。他要是再不識趣繼續接話,恐怕陳浩會將他頂上南牆。
省委書記李向東眼光巡視著全場,嘴里卻說道︰「好了,整件事大家都清楚了。陳浩同志,現在我們要研究你和馬顯貴同志的問題,……。」
他說到這,陳浩知道自己第一次列席省委常委會的時間該結束了。組織上談論某人,當事人必須回避。他禮貌地跟眾位大佬打聲招呼,轉身離開會議室。
「陳浩同志,你稍微等一下。」
他剛走到轉彎處,卻听見背後有人喊他,回轉身,見是穿著戎裝的周政委。會議休息十分鐘,周政委趁此空當出來找他。
我國現階段軍隊的建制大部分沿用解放前的建制,司令、政委是部隊的真正領導,分別負責軍事指揮和政治工作。蘇南省省委書記李向東盡管兼任省軍區第一政治委員,也就是第一政委,但是只是掛職務,沒有軍隊實權。這樣的目的是方便地方政府和省軍區相互協調溝通,便于一些事情的操作。
周大福,蘇南省軍分區的政委,主管政治思想工作,在職務上和司令平級。可軍隊是為政治服務,在和平年代,政委的地位更重要一些。
曹老爺子曾跟陳浩提及過周大福這個人,告訴他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就去周政委。曹老爺子既然這麼說,周政委肯定屬于曹家線上的干將。
陳浩一直沒去找周政委,並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目前還沒有遇到過不去的坎,這步棋他還沒有動的打算。曹家在軍方根深蒂固,背景深厚,只要陳浩亮出曹家的旗幟,西北軍區可任他橫趟,可他從沒用過,因為他知道用大炮打蚊子實在有些浪費,更何況他在地方上工作,和軍隊屬于兩條線,沾邊卻不搭界。
周大福政委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不當兵實在可惜,要不,你干脆辭去副縣長的職務,到我們軍區來,三年之內肯定比地方上混的強。」
軍人,說話向來是直來直去。更何況陳浩還是曹老將軍關注的人,周政委說話更不帶轉彎。
「周伯伯,曹爺爺常常提起你,尤其是解放蘭舟的戰役,曹爺爺給我講了好幾遍。」
其實,曹老爺子再老,他也沒糊涂到將一件事情重復講的習慣。不過,陳浩提起的蘭舟解放站卻是周政委生平最得意的一次戰斗,在那次戰斗中,正是他采用集中炮火轟炸馬家軍最精銳的青馬部隊,才一舉奠定蘭舟解放戰的優勢。
听到陳浩談及他的得意之作,又是曹老將軍嘴里說出的事,周政委臉上的褶子都笑展了,要不是時間短,他還真想拉著陳浩擺擺龍門陣。
人老了,對前事的回憶自然多起來,這是必然現象,誰也無法避免。
周大福卻知道眼前不適合談此事,他收斂笑容,沉聲說道︰「你還知道有個周伯伯,怎麼每回到省城不來看看我這個老家伙?是不是怕周伯伯灌你的酒?」
陳浩笑著說道︰「周伯伯教訓的是,小佷知道錯了。今晚在豪雅大酒店擺上一桌,專門向周伯伯請罪。」
周大福爽朗地笑道︰「好,你一說我的肚子倒是感覺餓的慌,不過晚上必須要請我喝五糧液。」
他這會說的話比他在常委會上說的話加在一起還要多,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況被曹老將軍看重的年輕人實在討他喜歡。
陳浩說道︰「給周伯伯賠禮,不上你喜歡喝的五糧液,還算賠禮嗎?」
周大福被陳浩的話逗得大笑,在大笑間,他注意到門口張副書記的身影一閃而過,哼了一聲,說︰「開完會我就去,你要不等會和我一起坐車走吧。」
「小佷先前去安排,在一號包廂等候周伯伯的大駕。」
陳浩一號包廂四個字說出口,周大福眼里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但瞬間即逝,解嘲道︰「看看我的記性,全然忘記你有專車,好,等會見。」
話音剛落,他已大步流星地走向會議室,沒有絲毫停頓,端的是雷厲風行。
陳浩拿出電話,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也不能便宜那家伙,今晚的晚飯著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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