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不過片刻,狼群一撥新的進攻又開始了。秦琬與朋國七友守兩翼,鹿行恭與何之祥斷後。眾人以閻寶震的一對大錘開道,向南猛沖。
「貪狼,你給我滾出來,與我一決雌雄!」閻寶震哇哇地大叫著。他滿面的血污,渾身的惡臭,就連一臉的絡腮胡子也被血水黏成了一綹綹的。但是他此時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遠比之前可怕得多,這是自內而外迸發出一股浩然之氣,這是絕頂高手拼死一決、生命之火即將燃盡的最後也是最亮的光芒。
雙錘鼓鼓生風,滾滾若洪雷。瞬間,擋在前面的幾只狼就變成了肉泥,血水激濺,刺鼻的血腥味更加助長了人與獸的殺戮之心。
這一刻,無論是圍人者,還是被圍者都瘋狂了,都一起大吼,人聲與狼嚎互相掩蓋,然後又雜摻在一起,刀劍與獸的齒爪紛紛擊撞,野獸臨死的慘叫此起彼伏。
八人暫時還處在優勢,但是他們也都明白,他們其實已精疲力竭,一旦開始有人被殺傷,他們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貪狼!你個縮頭烏龜,你就這樣看著自己的狼崽兒一個個被我砸成肉泥嗎?!啊?」閻寶震再次大吼,又是一錘掄死了一頭公狼。但是他話未說遠,聲音倏落。因為一道灰影已如閃電般劃了過來。
閻寶震連換口氣功夫都沒有,那短刀已然迫近。
鐺的一聲,金屬交擊。貪狼的這一刀霸道已極,他周身鼓溢出來的龐沛真氣竟是將好幾匹狼掀翻在地。
塵煙障天,無數碎石骨碌碌地向外翻滾。幾乎每一個人都被氣浪擊得後退了幾步,誰也睜不開眼楮。
但這一刻秦琬卻早有準備,她不再像上一次那樣恐懼與慌亂,而是及時展開了自己的靈識,盡數罩在了前面閻寶震身上。
通過靈識,秦琬清楚地「看」到閻寶震將與兩只大錘橫在胸前,用盡全力來抵當貪狼單手劈來的一刀。貪狼笑意陰森,左手還沒有用,而閻寶震的身子卻已經向後頃了,很明顯,再過一瞬,多臂雄?閻寶震必然身死無疑。
就在這生死間不容一發的危局,秦琬出手了,「唰」一柄飛刀自她左手打出,直取貪狼眉心。
貪狼似也立刻意識到了危險,他猛地向秦琬的方向大吼了一聲,這吼聲含著一股極狂暴的內力與意念,秦琬幾乎能感到自己的飛刀在空中滯了一下,而自己的顱殼內更是突然感到一陣刺痛的鳴音,讓她在一瞬間無法再控制飛刀,而等她回復過來之後,貪狼已經不見了蹤影。
煙塵漸漸稀薄,顯出滿地的殘肢與血污。秦琬追悔莫及,因為她在方才如果早一步就使用「馭劍訣」的話,貪狼必死無疑!
「還愣什麼,快走!」隨著閻寶震的一聲大叫,所有人便立刻趁著貪狼敗退的這個間隙,向一里外的那條河道奔去。
但他們在丘壑之間穿梭了也就半柱香的時間,前面打頭陣的韓庚突然停了下來,面色蒼白得像個死人。眾人也紛紛停下,秦琬順著眾人的目光向前面望去,只見兩三百頭惡狼正守在河道的渡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
而在狼群的最前面,貪狼正盤膝而坐,好整以暇地擦試著自己的短刀。
閻寶震望著前面,愣了好半天。最後只深吸一口氣,將兩只沾滿血污的金瓜錘在懷里蹭了蹭,就大步向前走去。既然已經逃無可逃,那就索性放手一戰。
白震、霍真、張達、韓庚四人對望一眼,現在他們朋國七友已經死了三人,霍真的背上也受了重創,只能勉強一戰。但是他們四人還是相視一笑,各持兵器向前走去。
何之祥沒說什麼也跟了過去。
只有鹿行恭眼珠飛快的轉動,似是另打什麼算盤,但他臉色愈來愈陰沉,最後嘆了口氣︰「唉,罷了。」提劍也隨著眾人向前,走之前,他只默默看了秦琬一眼。
秦琬不清楚鹿行恭看自己這一眼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鹿行恭這次如果不死,以後一定會想方設法殺了她,因為她知道鹿行恭見不得人的事!
不過,這點秦琬已經不在意了,因為她知道眼前的這些人、這些狼今天都完了。
凡人無論再厲害,在修士面前也如螻蟻一般脆弱,尤其是面對秦琬這種修士。但此刻,秦琬的心卻有些亂,她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參加後面的廝殺,或者干脆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她時,施一道強大的法術讓所有的一切都結束。
要知道,雖然貪狼說不殺女人,雖然秦琬在危險的時候可以用仙法護身,但是在近距離與人肉搏終究不是修士的強項,秦琬始終還是要冒一定風險的。
凝思了不多會兒,秦琬糾結的眉頭漸漸開解,似是下定了決心。
「別怪我,你們已經是必死無疑了。我這樣做,只是提前為你們報仇。」
秦琬在閻寶震、白震等人身後開始悄悄念動口訣!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悠揚的笛聲從左近的一座小山上傳出,秦琬心神一亂,咒法戛然而止。
「是誰?!」
與秦琬有同樣的疑問的,還包括閻寶震、鹿行恭、韓庚等人。而原本悠閑自在的貪狼也緩緩起身,瞪向笛聲傳來的方向,如臨大敵。
因為,他所控制的狼群竟然燥動起來,仿佛正在擺月兌他的控制。
這笛聲既輕柔縹緲,又幽怨似述。而且,于這纏綿悱惻的曲調中還似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在場所有人的殺意頓時消減不少,就連手握在刀柄上的力量也是不知不覺間流失了兩層之多!
閻寶震等人不敢怠慢,每個人都開始運功調息,功力弱的干脆就坐倒在了地上。
貪狼驚怒交加,揮指連封自己幾處大穴,接著虎吼騰空,向那座小山飛去,空中大叫道︰「何人?竟敢多管閑事!」
這聲音蘊含著雄渾的內勁,竟如焦雷轟鐘一般,就連離貪狼距離最遠的秦琬都感到了氣血凝滯了一下,其他人的情況就可想而知了。首當其沖的便是身受重傷的霍真,他被震得吐出一口血劍,立時昏死過去。
另一面,貪狼幾個起落間,已經來到了那小山的半山腰下。那小山不高也就四十多丈,可是貪狼卻怎麼也不敢再多前進一步,只漫聲道︰
「朋友,報個字號吧?明年的今日,老子好為你燒紙錢。」
山頂突然傳出一聲輕笑,繼兒笛聲也消失了。很快,貪狼便看到一位頭戴紗笠懷抱把大劍紅衣女子,從上面走了下來,但她很快便停住了腳步,娉娉婷婷地蹲來,兩腳懸空,坐在了一塊突起的岩石上,笑意盈盈,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貪狼,似是饒有趣味。
貪狼的視線並沒有停留在這紅衣女子身上多長時間。因為,她後面很快便走出來一位牽著馬,手持骨笛的白衣女子。雖然因為她戴著紗笠看不清面容,但貪狼的眼楮還是愣了一下,因為這白衣女子影影綽綽的身段曲線著實是太美了。貪狼幾乎懷疑自己是看見了一只山里的妖精或是天上的仙女。
白衣女子平靜說道︰「這里已是流雲宗的地界,家師唯不喜歡吵鬧,望前輩您能移駕別處,那麼晚輩感激不盡。」
這女聲溫婉動听,親切可人,如一泓清泉般清冽,卻還似有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貪狼原本在心中的沸騰著的殺意,又被消減了不少。
貪狼怒氣漸消,但還是鐵青著臉問︰「這麼說你是流雲宗門下?姓什名誰?」
「晚輩不才,正是流雲宗掌門一心師太坐下大弟子商小薇,這位是我的小師妹聶采藍。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那邊貪狼還未說話,這邊連紫先把頭扭了過去,向蘇晨輕輕瞥了一眼,心想︰「竟然比我還會騙人!我小瞧她了。」
「我無名無姓,江湖人都叫我貪狼,你隨便叫我什麼都行。」貪狼這時的口氣明顯和緩了下來,想來也是被流雲宗的名號給嚇到了。
冒充「商小薇」的蘇晨這時噗哧一笑,又道︰「晚輩不敢與前輩打趣。這里,只想問前輩一句,可否放過山下那些人?」
貪狼的目光再次嚴冷了起來,冷冷問道︰「他們與你們流雲宗可有淵源?」
蘇晨搖搖頭︰「萍水相逢而已,上天有好生之德,小薇只是不想看他們就這樣枉送了性命。」
「哦?!」貪狼眼光一利,陰狠地一笑︰「這麼說,這根本就不是你們師父的主意?哼,你們師父根本就不在附近,我猜得對也不對?」
蘇晨沒想到此人竟如此機敏,短短幾句話就看出了破綻,心想,再多說幾句還不得全穿幫了。于是,輕咳幾聲,借機偷望連紫一眼,只見連紫像貪玩的小姑娘般,一邊點頭、晃腿,一邊看著貪狼,似把貪狼當作了什麼奇特物什欣賞,全然沒有幫襯蘇晨的意思。
蘇晨心中氣惱,但此刻也沒辦法,便只好把心一橫,硬著頭皮對貪狼說道︰
「前,前輩好眼力,家師的確今日沒有隨我等下山。但「小薇」不才,還是想憑一己之力,勸前輩今日收手。前輩若是不允,那晚輩也只好與前輩切磋一二了。只是前輩您有傷在身,看樣子多日來也是餐風露宿,「小薇」恐怕戰之不武。」
咚的一聲,連紫的心當時就翻了個個兒,心說︰「你還想和他交手?他還不單手一揪,就把你個小笨蛋掠去當壓寨夫人了!你真是瘋了!」
貪狼哈哈大笑,幾十頭狼隨著那笑聲,露出尖利的牙齒,陰惻惻地向山頂逼近。
那聲浪讓連紫感到胸口氣悶,心神浮動起來。連紫的武道修為比起貪狼來,差得還很遠,但好在她意志力驚人,在表面上並沒有顯出什麼,還是一瞬不瞬地看著貪狼,好像是在說,「你呀也不過爾爾。」
不過,那笑聲卻好像對蘇晨沒有什麼影響。大敵當前,群獸環伺,蘇晨只是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地取出腰間骨笛。
當第一個音符從骨笛中發出,那幾十頭大狼就像過了電似的齊刷刷一顫,又是不敢再向前了。
貪狼笑聲消失,蘇晨也停止了吹笛。
貪狼點點頭︰「好手段!」
蘇晨一收骨笛,嫣然笑道︰「前輩謬贊。只是,看來前輩只能屈尊親自來與晚輩過招了。」
貪狼冷冷一笑,看了看山頂上草木茂盛,藏上十來個人不是難事,疑心有伏,便道︰「既然是想過招,你為何不下來?」
連紫一听貪狼這話,差點笑出聲,心想,看來蘇晨這出「空城計」已是唱成一半了。
蘇晨一咬牙,索性實話實說︰「這個……晚輩身體不好,沒人背著恐怕下山不易。」
連紫忍笑已經到了極限。
貪狼發出一聲嚴峻的冷哼,他哪會信此等鬼話。遲疑不過一瞬,便虎目一瞪看向蘇晨。蘇晨毫不示弱,隔著薄紗,她的目光也不閃不避迎了上去。
須臾間,兩人衣衫同時無風自鼓,衣袂獵獵作響。
蘇晨與貪狼開始了一場意念的較量。意念是宗師以上的武者一般都擁有的能力。當然,一些專門修練意念的武者,不用到宗師之境,一樣也可以有很厲害的意念能力,連紫就屬于這一類。但是,一般來說,一個武者的武功越高,他的意念也就越強。甚至在頂尖高手的對絕中,意念的強弱可以直接決定勝敗。
不過,蘇晨與貪狼之間卻又不僅僅是意念強弱的對決。此刻,他們二人眼中都出現了對方的各種精妙的武功招式。在意念中,他們你來我擋,你攻我守,打得好不激烈。
而在他們二人腦中的幻象中,蘇晨有七次被貪狼削下了頭顱,貪狼卻有二十三次被蘇晨刺于劍下。
也就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貪狼猛然閉目,並不自覺得向後踉蹌幾步,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