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卻是難比登天。(瘋狂'看小說手打)」
話音落下,周繼君臉色微變,體內的道力果然像百里雄所說般,凝滯不動。回又看了眼滿苑的紫荊花,花香盈盈,卻透著幾分詭譎。
「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
周繼君深深望向百里雄,目光相遇,都是說不出的陌生和冰冷。
「寡人讓空空上人去掠那些孩童,一是想湊齊百童精血和陽根,彌補我女先天不足。二者,就是想把你們幾人引入來呵。誰想卻只來君兄一人,不過無事,寡人早已命麾下仙神前去天吾山,又調集了前線二十萬兵馬圍剿天吾山。這些可都是我北朝子民呵,就算月羅剎能下得了殺手,沙摩尼也不會忍心的,因此再無人能救得了你。」
神色微微復雜,轉瞬逝去,百里雄高坐閣,望向那個已陷入死局的男子,嘴角浮起莫名的情緒。
「這麼多年來,君兄確實教會寡人不少,比如說布局,比如說陰謀。」
「學到這麼多也不容易了。」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輕聲道,暗地里卻瘋狂地調集體內先天精氣,想要沖破禁錮了道力的斷神香,可無論他如何施展,道力仍舊紋絲不動。
「那接下來呢。」
周繼君淡淡一笑,不再去做無用功。
「陛下接下來是想要殺了我,然後詔告天下,那條蛇妖其實是我所為,如此也算是一舉兩得。」
百里雄臉色一變,眼中浮起猶豫,未等開口,就听閣下那人接著道。
「然後逐一將羅剎他們引于此地,一一殺之,或是直接讓空空上人帶兵前去圍殺。從此以後,陛下大權在握,再不用忌憚我。這番動亂後,北朝亦會元氣大傷,人心散亂,再無爭霸天下之力。」
「百里雄,這江山和美人,你究竟要哪個。」
「自然是兩個都要。」
百里雄仰頭將酒飲盡,赤紅著雙目望向周繼君。
「寡人身懷一統天下之命,否則又怎會擁有皇者破軍,君兄不必擔心。」
「是嗎。」
周繼君收起君子劍,輕聲說道,他掃視著那些蓄勢待卻滿臉緊張的內宮侍衛,隨後轉向百里雄。
「可若是現在白啟正率大軍長驅直入殺到平南府前,陛下又用什麼來抵擋呢。別忘了你心愛的女人,可是白家送來的。」
聞言,百里雄神情一僵,隨後嘴角浮起古怪之色。
「君兄是在嚇唬寡人嗎。寡人早已在平南府方圓十里設下烽火台,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立馬知曉。更何況,白家的人馬早已被趕出豫州,又怎麼會出現在我北朝月復地。」
百里雄冷眼望向周繼君,就見他眉頭猛地一蹙,面色沉了下去。
雖無法動用道力,可周繼君體內的先天精氣和心念完好如初,心念從眉心躥出,扶搖而上,飛出平南府,遙視周遭,方圓十余里地都靜悄悄的,萬籟無聲,絲毫沒有半點兵戈的跡象。
糟糕無病
之前無病飛鴿傳書,上面清清楚楚寫著,白啟數日前已率軍潛入北朝,將在今夜偷襲北平府,以亂北朝想到此,周繼君心底涌出濃濃的殺機,卻已于事無補。他今夜進宮也想過百里雄會下殺手,可卻沒想到無病居然在最關鍵的時候投靠了白啟,誤了大事。若是白啟此時率領人馬圍困京城,空空上人被自己重傷,百里雄唯一的依仗就只有周繼君,之後的局就可按照原先設想的徐徐布下。
如此,上策已失,只能行那第二局了。
周繼君輕輕一嘆,悠悠開口道。
「陛下就算除去我,可倒行逆施,人心向背,到那時候眾叛親離,陛下將恐怕真要成為寡人了。」
「眾叛親離,失去人心嗎。」百里雄嘴角的笑容綻放開來,越來越來濃,忍不住仰天長笑起來,「君兄勿要說笑了,你真以為這北朝的人心都在你那嗎?你可知道,這斷神香的古方是誰獻上的?」
眼見周繼君不語,百里雄哼了一聲,開口道。
「你費盡心機為寡人請來古老先生,卻沒想到過,他會對你仇恨如斯。寡人早就看出你們之間的不睦,你將那無生伏于寡人身邊,他已向寡人全盤道出,為了安撫你,寡人收他為義子,你還當真了。」
百里雄酣暢淋灕地說道,冷冷看向閣下滿臉淡漠的男子,多年來積累到極致的怨憤在這一刻終于不用再掩飾。
「這些來,你故作高高在上的姿態,不過想利用寡人為你取下七州,你真寡人愚笨到這種地步?軍中將領,朝中百官,近百仙神,大半都是你帶來,可是你離他們太遠了,他們的心早已不在你這里。等四日後,寡人收集滿百名童子,你消失在這世間,這北朝,這天下,所有人都會將你遺忘,而寡人將是他們心中唯一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
淡淡地看了百里雄一眼,周繼君拊掌而笑。
「這麼說來,陛下今日還要留著我,等大功告成之時再斬示眾。」
「或許。君兄,時日無多,你就在寡人的皇宮中好生歇息,這麼多年來你也夠累,不過,很快就結束了。」
深夜時分,除了紫金苑燈火通明,歌舞嬉笑聲遠遠傳出外,皇宮上下闃寂無聲,偶爾有內宮侍衛走過,卻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
「齊統領,你還沒歇息?」
一名侍衛朝著大步走來的男子拱了拱手,恭敬中透著幾分嫉妒。
「近日那妖人鬧得厲害,本統領不放心宮中。」
「大人果然忠心耿耿,難怪能連升數級,卑職佩服得五體投地。」
侍衛訕訕一笑,朝著齊灰彎腰行李,爾後繼續巡邏,暗地里卻輕啐一聲,心道也不知這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竟被陛下點名提拔為副統領,前幾日還和自己稱兄道弟,現在卻已人模人樣地端起統領架子來。
齊灰自然不知道那侍衛的月復誹,即便知道了也只是一笑了之,他警惕地掃視四周,眼見宮人侍衛都各忙各的,沒人注意自己,這才假裝漫不經心地朝養心殿走去。宮殿外禁衛森嚴,巡邏站崗的人比金鑾殿前還要多上幾成,齊灰站在老樹後,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殿門,他深吸口氣,從懷中掏出錦囊,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只宛若玉佩的符。
「它真的能讓我隱身嗎。」
齊灰臉上浮起猶豫,可事已至此,早已無法回頭。齊灰閉上眼,猛地將那只玉符吞入口中,只是剎那後,玉符化作清涼的液體,沒入月復中。齊灰睜開雙眼,上下打量著自己,卻現並沒絲毫變化,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緊張。
「什麼人?」
不遠處傳來疑惑的聲音,齊灰心頭一緊,轉臉看去,就見兩名侍衛正朝自己走來。心頭一陣狂跳,齊灰正想現身,就見那兩名侍衛仿佛沒看見他般自顧自地走過,抽出佩劍翻開草叢,卻是一只懷孕的母兔在草垛中打著哆嗦。
竟然真有效果
齊灰滿臉通紅,心底興奮無比。不再猶豫,他徑直向養心殿走去,一路上穿過十數名宮人和侍衛,卻無一人看他一眼。此時,齊灰心中對周繼君的欽佩已然達到極致,他卻不知這顆玉符乃是周繼君從豫東天宮所得,別說普通人,就算法天境界的強者,一時半會也無法察出。
養心殿側門緩緩張開,侍衛們只當時候夜風所吹,也沒去多管。齊灰謹慎地走在殿中,就听耳邊傳來陣陣酣睡聲,待到雙目能看清事物,方才現周圍擺放著一只只竹籠,數十個男童沉睡其間。齊灰微微一愣,爾後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轉而化作濃濃的憤怒。
「原來那妖人竟是陛下派出的天殺的。」
齊灰握緊雙拳,只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他雖投靠君公子,可卻以為君公子用自己只是為了朝堂勢力之爭,而眼下,他已隱約明悟到什麼。君公子說這幾日豫州將有劇變,他所指的恐怕並非自己原先料想的朝中勢力變動雲雲,而是一場足以顛覆北朝的劇變。
「砰砰砰」
胸口那顆惴惴不安的心再次狂跳了起來,齊灰的後背已被汗水浸透,可當他目光掃過那些宛若豬狗被關在竹籠中的男童時,神色漸漸變得堅定起來。不再猶豫,齊揮邁開大步向宮殿深處走去,在那只瓖著金玉的搖籃中,三條長長的尾巴拖在地上,上面的毛還未長全,絨毛初生,光看那三條柔軟的尾巴就讓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憐惜之意。
「哇」
詭譎的啼哭聲回蕩在養心殿內外,守護在門口的侍衛們眼中浮起驚恐之色,飛奔入殿,就見那只搖籃輕輕搖晃著,里面卻已經空無一物。天頭飄過濃濃的烏雲,夜色陡然一黯,養心殿的侍衛們腦中一片空白,就听從皇宮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被內侍攔下,可那聲竭盡全力的咆哮聲卻傳入眾人耳中。
「報二十三府來報,白家大軍夜襲豫州各大府城,掠奪人口財物不計其數」
白家大軍肆虐于北朝境內已有六日,紫荊大旗在豫州之地招展飄揚,宛若一陣惡風掠過北朝月復地數十座府城。白家軍也不攻城掠地,擊潰府城守軍後,就破城而入,掠奪財物糧食,強征人口以為兵源,卻是以戰養戰。北朝各府兵力不一,大府六七千,小府兩三千。白家兵分三路,逐一擊破,北朝折損的人馬也有近十萬,而百姓的損失比之則有過之而無不及。短短六日見,北朝繁榮昌盛的景象一掃而空,敗亂之象漸生。
誰也不知道駐守豫東的大軍為何會放白家大軍長驅直入,可事已至此,再糾纏這些已無濟于事。百里雄自然是大雷霆,在朝堂之上連杖數人,下命八萬金吾衛嚴守平南府,又傳令兩路大軍,命費無莽和李平各五萬大軍回轉救援。然而皇使派出數日,無一回轉,而兩路大軍也毫無音訊。北朝舉國空有五十余萬大軍,可到危難關頭,竟無法調動一兵一卒。
百姓終日惶惶不安,不知朝堂上的大人和那位年輕的君王在想什麼,竟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敵國的鐵蹄之下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白日提心吊膽地看著城外,夜里又要防範那個妖怪前來偷走自家小孩。就在人心浮動之時,白家三路大軍已齊聚平南府外的十二府城前,劍指北朝國都。
年輕的統帥收回手中的長弓,看著最後一座府城的守將墜城而亡,爾後揮手不語。身後的鐵騎如洪潮般涌向岌岌可危的城池,廝殺聲回蕩在天穹下,血染眸簾。
「我早和你說了,我終會有回來的一天。」
白啟望向在他的鐵騎下匍匐顫抖的城池,嘴角微微翹起,身後那個病怏怏的書生眼中劃過一抹異色,看了眼如高山巍立在身前的男子,思索片刻,還是沒將背後的那只鴿子放出。
「你現在告訴他,也沒用了。無病,你家主人如今身中奇毒,陷入囹圄生死亦不知道,就算他還活著,能收到你的傳書,恐怕也不會再相信。就算他信,可抬頭就是我五萬鐵騎,他只有那些軟弱的金吾衛,如何能擋我。」
無病幽幽一嘆,沒再掩飾,揮手將那只鴿子放出,白鴿在山頭盤旋片刻,爾後飛向平南府。
「無用功呵。走錯一步,就再無反手之機了。」
蕭瑟的秋風卷起白啟的長,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慵懶,可眉宇間的雄豪之氣卻看得無病微微愣神。
「我知道他想什麼,把我誘入京師,然後讓李平奪取東征軍,兩路大軍合擊,將我逼死在這豫州地境。可是他卻不知,這世間最狠毒的是女人的心,百里雄壯志已失,陷入美人懷,大權不久就落入皇妃手中。而天吾山又被北朝自己的仙神圍困,而我又派出那名通天一同前往,月羅剎和沙摩尼想要救援君公子,即便他們強如通天,一時半會也無法闖出。我讓白家連戰連敗,把豫東十余府拱手讓之,何嘗不是在布局,讓百里雄重用空空上人,讓那費無莽心生小覷之意,如今,那東征軍恐怕已陷入我後軍圍困之中。」
「他君公子能用的也只有南征軍了,他李平確實是天下有數的名將,可越是名將越珍惜羽毛,不想讓世人詬病。他已反過一次,若再反百里雄襄助君公子,那日後青史之中的名聲可就臭上天了。」
身後傳來輕輕的嘆息聲,一直沒有說話的無病終于開口了。
「歷史向來由勝利者書寫,他李平對我家公子深信不疑,定會兵相救。」
「哈哈哈無病,你還是沒放棄。就算他出兵,可兵貴神,等他趕來,我定已登上平南府城頭了。」
白啟放聲大笑,眼底的隱憂一閃而過,他這手棋卻是迫不得已而下的,其中的漏洞甚多,別人看不出,可他亦或是周繼君都能找出。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再等上幾年,等到北朝壯大,他白啟再無半點機會。這一局能讓白啟佔得上風,用的就是一個快字,讓周繼君措手不及,沒時間去觀局布子,待到他察覺時,卻現自己已被效忠的君王所困。
白啟嘴角漸漸翹起,他遙望向不遠處那座龐大的府城,從帥台上丟下令箭。
「等攻下這座府城,全軍集合,去那平南府。」
「陛下,不能再拖下去了,那白家大軍天黑時候就要到城下了。」
「陛下,此時能救我北朝只有兩位國御大人了。」
「臣等懇請陛下宣國御覲見。」
望向殿中跪倒一大片的文武,百里雄嘴角泛起苦澀,心頭一陣疲倦,此時只想拂袖而去。他怎麼也沒想到,局勢會在短短幾日間糟糕到如此地步,讓他一籌莫展,只覺得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他何嘗不想召兩名國御來,可自從那夜小公主離奇失蹤,皇妃大怒之下把她自己關在紫荊院不肯見百里雄,那空空上人也不見了,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連日不斷生古怪離奇的事情,百里雄隱約間已察覺到點,可卻始終不敢去深想。而另一名國御,君公子
百里雄自嘲地笑了笑,將這些念頭硬生生地擠出,事到如今,這北朝的生死存亡只能靠自己了。
「傳令。」
百里雄俯視群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頓地開口道。
「八萬金吾衛全部沖動,務必要將白家阻于平南府外,等候兩路援軍。」
聞言,無論是知兵的武將還是只會舞文弄墨的文官都是滿臉驚惶之色,齊聲勸阻。
「陛下不可,這八萬金吾衛可是最後的兵馬了。」
「歷來金吾衛只能依城而戰,野戰必敗,陛下請三四啊」
「陛下,那白家家住詭計多端,金吾衛中無一將能勝之還望陛下前往天吾山請國御出山」
冷眼打量著滿臉驚慌失措的群臣,百里雄心頭沒來由地騰起惱火,他猛地站起身來,長袖一擺,低吼一聲。
「寡人旨意已下,爾等莫非這麼不相信寡人?好,好,既然寡人在你們眼中如此一無是處,那你們自行商量。」
未散朝帝王就先行離去,這在漫長的七州歷史上也沒有過幾次,而那幾個將群臣留在殿中,自行回宮的大多都是荒yin無道的暴君。滿朝文武百官同時安靜了下來,怔怔地望向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只覺得心底某處有什麼東西正在飛碎裂,這些年來北朝氣勢如虹征戰天下,繁榮昌盛,此時再回想起來卻宛若夢幻,和那個離開的君王一般遙遠。
百里雄漫步在皇宮中,宮女侍衛朝他遠遠行禮,隨後都小心翼翼地躲得遠遠的,生怕惹怒了這位滿臉愁容的君王。秋風吹拂著枯葉,落在百里雄肩頭,蕭瑟孤獨的氣息彌漫周遭,百里雄幽幽一嘆,望了眼大門緊閉的紫荊苑,一時間竟不知去哪好了。
小孩哭哭啼啼的吵鬧聲從養心殿傳來,百里雄麻木著臉扭頭望去,依稀還記十日前,是自己親口答應皇妃,讓空空上人去搜集五歲以下的男童。此時再回想起來,卻宛若隔世,那時的自己竟然真的答應了
腦中一陣劇痛,百里雄眼角微微抽搐,就在這時,一陣熟悉而又陌生的歌聲從遠處蕩來。
「七州風雲起,齊聚京城擂。白衣少年雄,獨身戰百人。斬破百千道,誰死誰生還。我座壁上觀,待君奪魁元」
歌聲清揚,隨風而至,卻沒了原本的豪壯,只剩下淡淡的離愁別恨。就像那破壇而流的酒,雖然依舊香醇,可卻漸漸隱沒,散盡。
沒來由的,百里雄眼圈微微紅,他踉蹌著身體,緩緩向養心殿走去。
養心殿前的涼亭中,兩人執酒對飲,在他們身後,數十個男童爬在雜草中玩鬧中。
白衣銀的男子放下酒盅,看了眼百里雄,神色淡漠,卻沒說話。而另外一個人卻開口了,他朝百里雄淡淡一笑,指著石桌上的空盞道。
「陛下,就差你了。」
說話的老者形貌清 ,臉上的皺紋如刀刻般層層疊疊,一眼望去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他給自己斟滿酒,輕輕抿一口,爾後深吸口氣,臉上的皺紋簌簌抖動著。
「終于快到了呵。」
百里雄怔怔地望向亭中對飲的兩人,秋風呼呼卷來,他只覺得心底寒,汗毛豎起一大片。眼前這兩人和睦融洽,談笑風聲,哪有半點往日的不睦和針鋒相對。這麼多年來,他們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相視若仇人,而自己卻恍然不知,只以為這古老先生對自己死心塌地,誰知這竟是周繼君從那年北疆軍初次南下時就布下的局。那麼,古老先生諫被自己收下無生為螟蛉之子,以安撫周繼君,他又是為了
想到這,百里雄背上激起冷汗,臉色白,牙齒咯吱咯吱打著顫,抬頭望向端坐亭中的白衣男子。就見神色淡然的男子拂袖掃過石桌,一張古怪的棋盤現出,那棋非是黑白相間的圍棋,而是兩片隔河而望的滾圓棋子,兩方棋子都一樣,上刻王、帥、將、相、士不等,古怪異常。
「東來客,我這幾日閑著無事,想出一別于圍棋的棋法,就如兩國對陣般,上至君王,下至士卒都在其上,卻還沒想出規則。眼下還有點時間,不如你來幫我想想。」
東來客瞅了眼棋盤,眉頭微微皺起,爾後舒展開,揶揄一笑道。
「君公子,這番棋卻不是你第一個創出的。我閱盡古書,曾在一殘章中看到過你想出的這番棋,雖有些許不同,不過卻是大同小異。
「哦?」周繼君疑惑地看向東來客,「那第一個創出此棋者又是何方神聖。」
「我也不知,因為那殘章中記載的皆是它洲玩物,傳出此棋的古洲名曰九州,名雖與七州相近,可卻在千萬里之外的穹宇一角。」
「如此,那在九州之地,這番棋的規則又是如何。」
哂笑一聲,東來客看了看周繼君,爾後目光落到進退兩難的百里雄身上,輕聲道。
「相隔太久遠,我卻早忘記了,不過,我還記得那王棋的走法。」
頓了頓,東來客目光嵌在百里雄身上,意味深長地說道。
「王者陷深宮,可吃盡四格之內,然則卻需依仗將相士,一旦前方無子遮掩,區區士卒也可將它吞下。」
「有理。」周繼君拊掌道,「王者乃是象征之棋,一旦陷入孤立無援之境,那只有身死國亡的下場。所以說,這棋局之中,王是最沒用的,可又需用心選擇,若是索托非人,滿盤皆落索。」
說著,周繼君抬頭望向百里雄,輕笑道。
「陛下既然來了,還請落座,當年陛下以歌助君,今日君斟酒作別。」
枯黃的秋葉在風中打著卷兒,百里雄向前走了一步,冷風吹來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衫,卻停住腳步。美酒近在眼前,可那卻是離別之酒,自己身居皇宮,宮中上千侍衛,無數高手,卻無一人能站在自己身邊,都躲得遠遠,不敢靠近養心殿半步。百里雄面無表情地站在風中,良久,他松了口氣,眉頭舒展,仿佛將一切都丟下般,前塵往事,雄心壯志,都在蕭瑟的秋風中跌蕩入塵埃。
「君兄呵,你從一看始就將我當作你局中棋子了,從揚州開始」
看向滿臉淡然印堂卻染上一絲黑氣的百里雄,周繼君笑著搖頭道。
「至少在中盤時,我仍待你為友。只是我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麼快,未等我幫你取下這七州,你就已經不能容我了。」
「哈哈哈哈」
陡然間,百里雄仰頭大笑起來,臉上浮起古怪的紅暈,良久漸漸消停。
「你若不逼我,我又怎會心生二意,若非你盡奪原本屬于我的民心,我又怎麼會想要殺你。」
「你承受不了這些,那就注定無緣成為七州之主,這七州是我第一盤大棋,至少在收官前,那王必須是我的棋子。」
周繼君淡淡說道,他拂卷袍袖,石桌棋盤上,那個刻著王字的棋子跌落于風中。
「成王敗寇,我認了。」
百里雄看著那顆王棋緩緩跌落于地,瞳孔陡然一縮,虎目圓瞪,身後的大氅隨風蕩起。少年時的風華在這一刻重現于身,然而轉瞬後,又再度消失。猛然間,百里雄咆哮一聲,額心散出血色光暈,他伸手將巨大的斧鉞一寸一寸地抽出,宛若情人般溫柔地摩挲著,目光復雜,隱約流露出幾分愧意。
「君兄,你助我成王,我盡取四州,如今你要我死,我不想死也不行。」
百里雄垂著頭,著了魔般死死盯著破軍斧鉞,低低一笑道。
「不過在臨死前,答應我一件事,放她條生路。」
沉默。
周繼君輕轉著酒盅,目光游離在搖曳曼舞的落葉間,爾後飄向百里雄,眸底沉凝如水。
「她害你如斯,欲謀你江山,你到現在仍執迷不悟?她侍你為夫,不過是白啟布下的局罷了。」
慘笑一聲,百里雄搖著頭,低聲喃喃道。
「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猛地抬起頭,百里雄直直望向周繼君,高高舉起手中的破軍斧鉞,臉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我以破軍之名誓,若我死後,你卻不放過她,那我就算入那地府,也會化作鬼魂來」
百里雄話還未說完,眼中閃過錯愕之色,卻是手臂間傳來一股巨力,那破軍居然不再像往日那般听話,竟劇烈搖晃起來。未等百里雄反應過來,從破軍上出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血影閃過,破軍猛地掙月兌百里雄的手臂,非是向上,而是直直向下劈來。
滿臉難以置信的頭顱飛上半空,血從斷裂的脖頸汩汩涌出,那個身體搖晃著,隨後轟然倒地。
塵土飛揚,周繼君將掙扎不已的破軍卷入手中,透過層層疊疊的塵埃,周繼君望向那個癱倒在地上,再無半點生機的年輕帝王,目光若流觴,不知蕩向何方……
舉杯,周繼君仰頭一飲而盡。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你猶豫不決,卻讓我等太久了。」東來客幽幽一嘆,顫抖著手拾起面前的酒盅,輕輕啄上一口,「百里氏一族的時代就此結束了。」
「你錯了,不是還有百里無生嗎。」
周繼君面無表情道,他上下打量了眼破軍,陡然想到一事,張口吐出道氣,已有十七歲少年大小武道蛇人翻身拜于地上。
「武道,當年你說此物于你有緣,如今看來,你說的倒也不錯。從此這破軍就歸你了,好生煉化,勿讓它再流落世間,禍亂蒼生。」
揉了揉眉頭,周繼君起身,向那紫荊苑走去,武道蛇人和東來客一左一右,跟隨其後。
腳步聲漸漸遠去,那些只顧玩耍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攀爬上涼亭,目光落到尸身兩分的年輕君王身上,同時愣住。一個膽大的孩童小心翼翼走到百里雄身前,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咬了咬手指,思索片刻,從地上拔起拖著泥土的雜草丟到那顆頭顱上,爾後嘻嘻一笑。
孩童的嬉笑聲回蕩在深宮庭院中,那個猶睜雙眼的頭顱卻被不斷灑上的雜草和泥土覆蓋,不多時,已成一堆黃土。(還沒有注冊讀讀窩號的書友,請注冊一下,然後收藏。票也都投起來。
庭院蕭瑟,紫金花開滿山巔,假山清泉旁,白衣女子抱緊雙膝,喃喃自語著什麼。
苑門打開,她微微一哆嗦,爾後緩緩回,那張曾經讓瓖玉雕金的寶殿都黯然失色的容顏凌亂蒼白,短短四日,白伊伊面龐就凹陷了一大片,顴骨高突,幾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樣。怔怔地望向走進的青年,她咯咯一笑,捧起泉水換洗著沾滿草葉的面龐。
「他說過,我像一個女人,似乎是你的戀人。」
白伊伊眉梢含情,嘴角浮起嫵媚,望向周繼君,陡然間,她猛地撕開前襟,婀娜動人的暴露在周繼君眼前。
「你想要我嗎。」
周繼君淡漠地望向款款走來的女子,目光宛若不波古井。
「你想要怎樣就怎樣,我給百里雄的都能給你,只要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最後的聲音陡然揚起,白伊伊臉上浮起瘋狂之色,猛地撲向周繼君。
「 嚓」
裙紗撕裂,白伊伊被絆倒在地上,這一跌倒,讓她最後的力氣也消散殆盡。上身的女子匍匐在地上,慟聲嗚咽著。
「你們想把我送給誰就送給誰,想要我做什麼,我都無所謂。可是它才剛出生,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沒做過,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些男人要這麼狠心爭奪天下是你們的事,為什麼偏偏要讓我承受這一切」
淡淡地看向痛哭流涕的女子,周繼君眸底閃過一絲不忍,偶後又恢復了之前的淡然。原本他還有很多想問這個禍國妖孽,可如今,似乎什麼也無需問了。
「若在往日,我或許會送你歸山,從此逍遙。只不過,眼下卻不得不借你一用。」
「你的女兒,我會讓她安然度過一生,你去。」
白伊伊努力抬起頭,怔怔地望向周繼君,黯然的眸子中飄過欣喜,爾後銀劍落于她的眉心,曾經驚艷傾國的女子緩緩閉上雙眼,身形縮小,變成了一只四尾狐狸,卻已了無生機。
「斬草不除根總會後患無窮呵。」
周繼君輕輕一嘆,臉上神色變幻。良久,他收回君子劍,提起四尾狐狸的尸體,大步走出紫荊苑。
金鑾殿上,群臣哄鬧紛紛,可都是愁容滿面。半個時辰前,八萬金吾衛已拔營,趕赴平南府外的玉丘準備伏擊白家軍,府城里最後一撥人馬也走了,金鑾殿上的文武愈驚慌失措,愁雲密布在殿堂之上,壓抑而恐慌的氣氛彌漫周遭。君王獨自離殿,卻讓眾臣有種被拋棄的感覺,而城外不遠處的烽火和戰歌,更是讓他們臉色慘白如紙。
「不如,勸陛下遷都。」
一名老臣顫巍巍地直起身,向著周圍的文武百官拱手道。
「萬一萬一金吾衛敵不過白家軍,賊軍殺至,我北朝從此將不復存在呵。」
話音落下,殿內眾臣議論紛紛起來,滿臉復雜。歷來遷都是勞民傷財之事,耗費巨資修建多年的皇城被遺棄,國庫中的錢糧只能運走一小半,而最為傷元氣的,卻是城中百姓沒有多少能隨朝臣離去。一旦遷都,不僅丟失了最忠心的帝都子民,那民心和士氣也會降到最低點,北朝也會在青史上落下重重一筆詬斑。
「若真要遷都,那得趕快動身才行,誰願和老夫去諫君。」
老臣期盼地掃視眾人,目光所至,文武百官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目光閃爍。輕嘆口氣,那老臣忘了眼殿外翻騰的雲朵,正了正衣冠,就要向後宮走去。
清朗的話音傳來,瞬間,無數道目光射向來人,內中都攜著難以抑制的驚喜。
「不用遷都,哪也不用去,諸位隨我在這平南府中痛斬敵酋。」
望向嘴角掛起輕松笑意的白衣男子,眾臣滿臉激動,目光移至那條四尾狐狸身上,卻都沉默下來。
「國御大人,這是」
老臣怔怔地望向四尾狐狸,嘴角微微抽搐,腦中不由得浮起前朝那個荒誕不經的傳說。
「國出妖孽,禍亂後宮陛下薨。」
話音落下,殿堂上下嘩然一片,群臣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悲慟和驚惶的神色流轉在頰邊,不少老臣已伏地哭泣起來。大敵當前,君王卻被妖孽害死,眾臣失魂落魄,只覺得大梁傾倒,一下子沒了主心骨。一名武將抹了把臉,余光瞟到滿臉平靜的周繼君,微微一愣,爾後猛地跪倒于地,大聲道。
「國御尚在,我北朝猶存還望國御大人救我北朝于此危難之際」
望向白衣銀瀟然立于大殿中央的男子,殿內文武回過神來。陛下雖薨,可北朝還有君公子,這個憑借一己之力讓北朝崛起數次力挽狂然的第一人,有他在,北朝就還未亡。
止住哭泣哀號,眾臣齊齊跪倒在地,滿臉崇敬之色。
「請公子暫領國祚,重振我北朝」
掃視著跪倒在身下的文武百官,周繼君將四尾狐狸摔在地上,緩緩抽出君子劍,執劍而言道。
「若我領國祚,諸位可願听我調度。」
「敢不從命。」
眾臣狂喜地呼聲道,臉上浮起希冀之色望向他們如今唯一能信賴依仗的人,等待他布號令。」
「我令有三,其一,將城頭守護的百姓全部撤下,大開城門。其二,命人將陛下之喪傳于圍困天吾山的仙神,令他們突圍回轉。其三,將後宮被擄的男童平安送返,爾後安撫城中百姓,就說我君公子誓于他們共存亡。」
听到一條比一條驚駭的號令,眾臣個個目瞪口呆。撤離守城的百姓並開啟城門,那將來又靠什麼來阻擋白家軍?天吾山被仙神包圍,那些被妖怪擄走的男童則藏在深宮中,這兩條眾臣聞所未聞的消息,讓他們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寒意,似乎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卻又拼命阻止自己不要去想。
「眾位各安本職,勿要驚慌。」
周繼君淡淡一笑道,爾後走下大殿。
「北朝能否重振全靠諸位了,我君公子誓與北朝共存亡。」
望向漸漸飄遠的白衣,那最後一句話回蕩在耳邊,許久未曾散去,殿內眾臣眼中重燃火熱,不再疑它,紛紛站起身朝著那個遠去的男子一揖到底,爾後各司其職,忙碌了起來。
大軍壓境,城內一片恐慌,百姓或是背著行禮,或是拖家攜口奔跑在街頭,可卻又不知去哪好。白衣銀的男子走過長街,直向城門而去,熟悉的身影劃過眸眼,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臉上先是迷茫,爾後全身顫抖著,激動地跪倒在地。
站上高聳的城頭,身旁空空如野,所有人都在撤離得遠遠的,偌大城牆上,只有周繼君一人迎風而立。
「金吾衛不依仗皇城必敗呵。」
目光射向遠處高燃的戰火,周繼君不用心念查探,就已知道結局——半個時辰後,大煜將再無一兵一卒可用。
周繼君掐指而算,眉頭微微皺起。
龍騎劍仙第295章︰漫天大雨(續)(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