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里有幾個人熟悉這里的地形,很快帶領著眾人找到了附近一個叫做北莊的小鎮子避雨。
這個小鎮子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十戶人家,倒也有一家名叫「悅來」的小小客棧。一行人別無選擇,只有投入了這家小客棧中。
為了不招人眼目,他們此番出來狩獵都穿的是便裝。親兵護衛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沒有攜帶長火槍,但每人都暗中帶了一把短銃。這種短銃制造的不多,只有王銳的親兵衛隊有所配備。
此時眾人將那幾支線膛火槍用油布包裹好,混在了馬上的行李中,無人能看得出來。從表面上看,這一行人就像是哪個富家子弟帶著一班隨從出來打獵一樣。
那店家見往日生意冷清的客棧突然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客人,興奮地急忙迎出門來,一邊招呼小二牽馬,一邊面臉堆笑,一連聲地將眾人往里面讓。
王銳扮作的就是一副貴公子的模樣,因此他哈哈一開口道︰「這倒霉的鬼天氣,雨怎麼說來就來!掌櫃的,給幾間最好的上房,然後將這些野味拿去整治了來給爺們嘗個新鮮。今晚就不走了,等明早雨一停,我們繼續上山打獵!」
信王和朱月影聞言都露出了高興的神色,他們的興致剛剛起來就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給打斷了,還遠未盡興。此刻听王銳說今晚就在這客棧里住宿,明天還能夠繼續打獵,心中忍不住興奮之極。他二人從小到大還從未住過客棧,此時自是覺得十分新鮮和刺激。
王銳當然清楚信王和朱月影這二人若是「夜不歸宿」的話,恐怕會有些麻煩。但是他知道密雲多水。京師地區一大半的河流水系都流經這里。
現在這場雨一下,河水必定是大漲,搞不好還會爆發山洪。在情況未明的形勢下貿然趕路,沒準就會發生危險。
況且現下天色已經不早了,眼下可不是太平盛世,蟊賊與流寇四起,如果趁夜趕路也是危險之極。
因此權衡了一番。他還是決定在這里住上一晚,等明天雨停探明情況後再回去才最為保險,並且他已準備好了待會就派王永連夜趕回京師向小皇帝和成國公說明一下情況。
那店家聞言討好地笑道︰「小的可認為這是場吉利雨呢。若不是有了它,小人又怎能有幸伺候公子和各位爺?公子真是好手段。這些獵物竟如此新鮮,用來下酒再好不過。小店有陳年佳釀,今夜包各位爺滿意!」
王銳哈哈大笑道︰「你這廝倒是嘴甜,但願你地陳年佳釀有這麼一半甜就好!哈哈……」
眾人聞言俱都哄笑起來,那店家卻仍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樣。嘴里兀自絮叨著將一行人讓進了店內。
王銳和信王一起跟在店家的後面去查看上房的情況,王謙等親兵由小二領著去了後面的馬廄,照料馬匹與行李。
房間還不錯,雖遠不如京師那些大客棧的奢華,卻也整潔、干淨。
王銳、信王和朱月影每人獨佔了一間上房,經過了大半天的顛簸勞累。眾人此刻都已經感到有些饑餓難耐與疲累不堪。
草草地洗漱了一番之後,店家很快吩咐伙計整治了些野味,連同陳年佳釀一起呈了上來。
老實說烹調地水平未見得有多高,那所謂的陳年佳釀更是與宮廷玉液無法相提並論。
但飲酒這東西主要就是看心情,吃著自己親手打的獵物,體會著與往日別樣地風情,信王和朱月影都吃得津津有味興高采烈。
他們倆跑到了王銳的房間里一同吃飯。李惟民和史梁等人在另一間屋子。信王地隨從與親兵則在大堂上湊成了幾桌。
王銳不像信王和朱月影那般孩子氣的心性,他沒怎麼喝酒。匆匆填飽了肚子後來到大堂上,向那掌櫃的了解些這里的風土人情及百姓的生計情況。
這是他地一個習慣,盡管穿越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但他總感到對這個時代了解的東西仍然遠遠不夠,所以一有機會就會像海綿一樣盡力吸收各種知識。
那店家看樣子早在心里將他當作了哪個富貴之家的貴公子,采用不敢有絲毫地怠慢,小心地應對著王銳的問題。
二人正說話間,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之聲。
現在地天色已晚,雨也一直沒有停。掌櫃的顯然想不到這個時候還能有客人上門,微微一愣後才吩咐伙計趕快去開門。
門開處,大堂之上頓覺有一股濕寒涌入。一個渾身盡濕的漢子裹夾著風雨走了進來,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那漢子身材並不如何高大,但卻勻稱結實,仿佛鐵鑄的一樣,外面的風雨再大亦不能奈何其分毫。他往那里一站,渾身上下都在往下滴水,可是卻給人一種淵亭岳峙的感覺,絲毫不見狼狽。
他約有二十多歲地年紀,面目英挺,雙目如冷電般在堂上掃視了一圈,然後不再理會王銳等人,徑直向掌櫃地開口道︰「店家,你這里可有熱湯熱水麼?可否賞我這兄弟一碗?」
他背上的那人似乎得了什麼重病,一直昏迷不醒。
但此刻听了那漢子地話,那人忽然渾身劇烈地哆嗦起來,夢囈般地說道︰「不……我不要水……不要……」
王銳的雙眉微皺,忽然听到王謙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湊到他耳旁輕聲說道︰「爺,那人得的是瘋犬病。若再不救治,恐怕就危險了!」
他聞言身子微微一震,心說那人果然是得了狂犬病,怪不得會如此怕水。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王謙竟會知道此病,並且顯然是十分熟悉的樣子。
那漢子忽然目光如電向二人掃視了一眼。面露驚詫之色,似乎是听到了王謙剛才的話,不由得令王銳感到更加驚異。
果然,王謙又在他耳旁輕聲說道︰「爺,這漢子是個極厲害地高手,恐怕不在李將軍之下!不知爺是否要救治他那同伴?」
自從王銳與朱月影定親後,侯府與成國公府的關系自是非同一般。李惟民對「烏龍斬」十分好奇。自然要找王謙好好見識一番。二人切磋了幾次,李惟民的功夫確實要比王謙勝出了一籌。
此刻王銳听王謙說這漢子的功夫竟然不在李惟民之下,不禁又暗吃了一驚。
他朝王謙低聲問道︰「怎麼。你竟會治這瘋犬病不成?」
王謙點點頭,嘿嘿一笑道︰「若是其它的病。我可不會治,惟獨對這瘋犬病卻是敢夸手到擒來,爺盡管放心便是!」
雖說僅僅是初次見面,但王銳卻直覺地感到這年輕漢子絕不像是壞人。眼見他的同伴危在旦夕,不禁有些不忍。
他也顧不得向王謙詢問究竟。當下上前一步朝那年輕漢子抱拳一禮道︰「這位兄台請了,你的朋友身患瘋犬病,若再不救治恐已危險,不知你是否願意讓在下地伴當試著一治?」
那年輕漢子對王銳和王謙二人的低聲對話听得非常真切,他早就因為兄弟的病情而心急如焚,但對可怕地瘋犬病卻是束手無策。只能是干著急。
此刻他雖仍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已生出了一線希望,于是立刻回了一禮恭敬說道︰「多謝兄台的美意,若是真能治得在下兄弟地病,聶某必定銘感五內永不相忘!」
王銳微微一笑,朝王謙點了點頭。
王謙當即請掌櫃的找了個房間,讓那聶姓的漢子將其兄弟放在床上躺下。
他翻開那人的眼瞼看了看。又把了下脈。然後提筆寫了張方子交給掌櫃的說道︰「立刻照方子將藥抓齊,五碗水煎成一碗給他灌下去!」
聶姓地漢子拿過方子看了看。覺得上面的藥似乎並不如何珍奇,實難相信竟能治得了可怕的瘋犬病。但他卻能肯定這方子肯定沒有什麼害,于是又還給了掌櫃,權且一試再說。
客棧里一般都會備些草藥以應急,但王謙的這張方子上有幾味藥眼下里悅來客棧卻沒有,于是掌櫃的立即吩咐伙計到鎮上去抓齊。
在眾人焦急地等待中,伙計終于將藥都抓了回來,所幸全部都齊備。
掌櫃的立刻吩咐將藥煎好,隨即給那人灌了下去。
那人本已面色慘白嘴唇青紫,渾身抽搐不停。但一碗藥灌下去小半個時辰之後,他身體停止了抽搐,已然安穩了許多,面色多了幾分紅潤,嘴唇地顏色基本恢復了正常,呼吸也變得粗重有力,一條命顯然已從鬼門關前揀了回來!
眾人見狀無不大喜,王謙也暗暗松了口氣。適才這人的病情已十分沉重,他其實也無絕對的把握,此時才終算放下心來。
聶姓漢子一直冰冷的臉上也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他站起身來向王銳和王謙一揖到地說道︰「在下聶楓,兩位的救命之恩聶楓銘感五內,但不知兩位恩公的姓名?」
王銳還了一禮微笑道︰「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等又豈有見死不救之理?只不過我等俱是無名之輩,亦不想挾恩圖報,這姓名不說也罷,還望聶兄莫怪才是!」
王謙也呵呵一笑道︰「照著這個方子,每日里早晚各服一次,再有10日,你地兄弟就能夠病根盡去恢復如初了!」
此時外面地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那聶楓面帶滿臉的佩服神色,再次朝王銳和王謙抱拳一揖說道︰「兩位地高義聶楓實是欽佩之極,大恩不言報,兩位這個朋友聶某是交定了!眼下因有要事在身,聶楓還要帶著兄弟繼續趕路。他日若有緣再見,聶某定當與二位把酒言歡不醉無歸!」
王銳適才救人也只是出于本能的善意而已,本就沒希圖什麼回報。此刻听了聶楓的話,他只淡然一笑沒太放在心上。
聶楓說罷也不再多耽擱。又背起了他的兄弟出得門去,很快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這令眾人忍不住暗暗奇怪,不知道他有何事如此著急。
剛才所有人地注意力都放在了聶楓的身上,因此無人看到那掌櫃的在听到聶楓的名字時,竟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震,眼中露出了一閃而逝的復雜神色,片刻之後就又恢復了笑面虎的模樣……
王謙在王銳的追問下。這才詳細說起了那張方子地來歷。
原來他在年幼時與幾個小伙伴一同玩耍,一不小心被村外的瘋狗所咬傷,幾個被咬的小孩都得上了那可怕地瘋犬病。眼看著病情越來越重。請了城里的好幾個名醫也沒治好,一條小命即將難保。
父母們急得如熱鍋上地螞蟻一樣。卻束手無策毫無辦法。
恰在這時,一個游方的道士經過他們村子,見此情形當即用這個方子救了幾個小孩的命。隨即飄然而去,卻將這方子留了下來。
後來村里的人又用這方子治好了不少瘋犬病,于是當作鎮村之寶傳了下來。王謙的父親自然也傳給了他。
之後王謙地功夫漸高,瘋狗也不可能再咬傷他,這方子也就一直沒用,想不到今天卻在這里派上了用場。
王銳听罷忍不住暗暗稱奇,心說我們的老祖宗在中醫上可是留下了無數的瑰寶,但到現代後已經流失了許多。當真是令人感到可惜!
不過適才那個聶楓的功夫既然那麼厲害,他的兄弟想必也差不到哪去,為何竟會被瘋狗咬傷呢?這可讓人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王銳想了一會不得要領,于是暫且將其拋到了腦後,回到房中準備休息。
可是信王和朱大小姐的興致似乎仍是很高,仍賴在他地房間里不肯這麼快就回去睡覺。一會說起白天打獵的事情,一會又談到適才的奇事。
這兩個主兒王銳可誰也得罪不起。無奈之下也只有陪著他二人胡侃。最後好不容易才將他們連哄帶騙地請了出去準備各自休息,好養足精神明天繼續郊游打獵。
可就在他準備就寢之時。王謙卻又忽然敲門走了進來,面帶凝重之色,可又夾雜著一絲激動與興奮。
王銳微覺奇怪,當下順口問道︰「哦,又有什麼事麼?」
王謙快步走到他身前,壓低了聲音說道︰「爺,今晚恐怕有好戲瞧了,因為我們現在正住進了黑店之中!」
王銳聞言險些驚呼出聲,硬生生地給壓了下來。
他知道王謙絕不敢跟自己開這等玩笑,略一定神後沉聲問道︰「你可有何憑據?這種事情可不能隨便胡說!」
王謙嘿嘿一笑說道︰「小的怎敢在爺面前胡說?爺難道忘了小的祖上是干什麼嗎?像那些賊廝鳥的區區手段又豈能瞞得了我?」
王銳這才想起來這小子的祖上可是綠林豪強,當下又多信了幾分,點點頭說道︰「你究竟發現了什麼,還不快說?」
王謙急忙應了聲是,舌忝了舌忝嘴唇開口道︰「準確地說,這悅來客棧原來並不是黑店,恐怕是在我們住進來之前不久才剛剛變黑地!」
王銳听得更加迷糊,不由得雙眉微皺道︰「你最好爽爽利利地說個清楚,若是再賣關子,回去我就讓你去種花掃地!」
王謙嚇得吐了吐舌頭,急忙說道︰「爺莫生氣,且听小地仔細道來!」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思量應該如何說,片刻之後才重新開口道︰「在剛剛進店時我就已經仔細觀察過了,當時就起了一絲疑心。從這悅來客棧的招牌和店中器物地磨損程度來看,這家客棧顯然已有年頭。可是除了那掌櫃的像是個老手之外,一幫伙計卻個個都似新手,不但不太會伺候客人,並且一雙手絕不像是常年干粗活之人所能擁有的,倒像是練家子所有,因此從那時起我就留上了心!果然,適才那掌櫃的吩咐伙計去鎮上抓藥時,伙計去了許久才回來,顯然是不熟悉鎮上的情況!」
王銳聞言不禁點了點頭,心想隔行如隔山這話果真不假。自己進店時也曾仔細觀察過情況,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想不到王謙一看之下就能指出問題所在。
只听王謙繼續說道︰「小的祖上可算是做賊的祖宗了,傳下了不少的絕技,其中一項就是鼻功。只要稍有血腥之氣,我細聞之下就能查得!因此在起了疑心之後,我剛才在店內外仔細查察了一遍,果然在馬廄挖到了這個!」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件破爛的衣服遞給了王銳。衣服上血跡斑斑,但已近干枯,也虧他有狗一樣的鼻子才能聞得出來!
王謙指著血衣解釋道︰「這衣服是我從尸體上月兌下的,我在馬廄共找到了三具掩埋的尸身,想必這些人才是悅來客棧原來的伙計。眼下的這些伙計是凶手在殺人之後冒充的,因此小的適才說這個客棧是不久前才剛剛變黑的!」
王銳終于恍然大悟,心說原來是有人殺了悅來客棧原來的掌櫃與伙計,然後冒充之,目的是專等著自己這一行人來自投羅網的。
可這其中有三個問題,一是這幫人究竟是何來歷?是真正的強賊,還是有人扮成了強賊的模樣借以實現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二是他們如何能得知自己一行人的行蹤,然後專門等候在這里的,莫非自己一行人之中出現了內奸不成?三是他們的目標究竟是誰,是自己?信王?朱月影?還是全部都有?
眼下還不是細想這些的時候,既然已經僥幸識破了敵人的布置,現在應該如何找出對策才是頭等要緊之事!
王銳片刻間已恢復了冷靜,不管怎麼說都要先將眼前的危機應付過去才是,其余的事情待回去後再慢慢查出其中的真相也不遲。
他忽然想起了一事,忍不住一驚說道︰「這既然是一伙強賊,那他們是不是已經在晚飯的食物中做了手腳,我們是否已然著了道還不自知?」
剽悍的孫二娘賣「十香肉」包子的情形猛然掠過王銳的腦海,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王謙嘿嘿一笑道︰「這幫賊廝鳥看來並不簡單,他們若是蠢得在食物中做手腳的話,我早就已經發現了。堂堂霸三省王家的傳人如果著了這些下三濫的道,小的可真是無顏面對列祖列宗了!」
王銳聞言略略放下了心,點點頭問道︰「我們的人現在怎麼樣?這伙強賊究竟有多少人?」
王謙剛想開口答話,忽听見窗外有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冷笑道︰「想不到這里還有個同道中人,祁某可險些失了眼了!公子放心,你的人已經有我的手下去招呼。至于你隔壁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祁某更是會親自好生照顧的!嘿嘿……」
王銳又驚又怒,心知女扮難裝的朱月影早已經被對方看破了行藏……
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