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關心則亂,王銳一下就听出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個總掛著一臉人畜無害笑容的掌櫃。
當听到他的語氣似乎自己的人已經有了麻煩,其中更牽扯到了朱月影。饒是王銳一向遇事冷靜,此時也不禁感到有一絲心亂。
幸好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聲音悠然響起道︰「公子放心,有惟民在此,又豈能容這班蟊賊傷了小姐一根頭發?莫听他胡吹大氣,適才有幾個蠢材想要偷偷打我們人的主意,已被我順手解決。眼下老史已領著人控制了客棧並嚴加戒備,就剩下姓祁的這一個漏網之魚了!」
說話之人正是李惟民,他也是格外機警,在這種情況下言語中絲毫沒曝露一行人的半點身份。
王銳聞言大喜,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當日李惟民在邀月樓談笑間斬殺惡奴的那一幕給王銳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對其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與信心。
他放下了心事,腦海又格外清晰起來,心念一轉哈哈笑道︰「想不到掌櫃的竟然是綠林中的好漢,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當真是失敬了!但不知我等又有何油水,這才勞動得祁當家的如此大費周章?」
那扮成掌櫃的強人真名叫做祁文虎,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口中接連打了幾聲呼哨,在等了片刻也沒听到手下的回應後,這才臉色微變。
這一票的生意極大,幾乎驚動了北六省所有綠林黑道上的有名勢力。大家知道誰也沒有能力獨自一口吞下,因此史無前例地結成了聯盟,早在數日之前就已經潛伏至京師附近等候時機。
昨日七位盟主接到了雇主的消息,說是目標很有可能今天會在密雲附近出現。于是昨夜前盟主們就已經將所有的力量都調到了密雲,事先布下了天羅地網,像悅來客棧這樣的臨時黑店一夜之間就多出了至少幾十個。
祁文虎在綠林中人送外號「笑面虎」,本就擅做黑店的生意。因此當仁不讓地被挑選出來在這里主持悅來客棧。也算是干回了老本行。
由于這一次各路人馬來的都是精選出來地好手,不可能將全部地人都帶來,所以分配給他的這些伙計俱是臨時搭配的,基本上都是外行。若是他將自己原班人馬帶來的話,王謙也絕不會如此輕易地就看出了破綻。
今日當王銳一行人投店之時,祁文虎的心中頓時狂喜,目標的一切特征所有參與的各路人馬都被告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一眼就認出了「肥羊」正在這一行人里!
在高興鴻運當頭的同時,祁文虎一面極力穩住王銳等人,讓他們放心地住下來。一面立刻派人向七位盟主報信。說是「肥羊」已經在這里出現。相信各路人馬很快就能匯聚過來。令「肥羊」插翅難逃。
盡管已經被嚴厲告誡目標恐怕很扎手,但在各路人馬已經將這里團團包圍,「肥羊」插翅難飛的情況下,祁文虎仍忍不住想先動手一試。如果真能成功的話。他們「黃風寨」不但能一舉在北六省地綠林中大出風頭,而且在此番行動中也肯定能撈到最大地好處。
正是這種貪念地作祟,所以祁文虎在得到各路人馬已經合圍的回報後,終于忍不住決定先行動手。
他派了幾個手下去解決一樓的那班隨從,自己卻直奔二樓的上房,準備親自向「肥羊」下手!
無意中偷听到王銳與王謙地對話已經讓祁文虎頗感意外,想不到自己的行藏已被對方所看破。于是立刻出言恫嚇,目的就是以亂敵心。
他估計眼下那幾個手下的「斷魂香」應該已經得手。因此膽子更加大起來。心說既然已露了行藏,那索性就強吃掉對方。反正在除掉了那些隨從之後。己方在人數上已經不處于下風。他才不相信憑著己方的這些個好手,連這麼幾個對手都拾掇不下來。
可李惟民的話讓祁文虎大吃了一驚,他不相信那幾個好手這麼輕易地就被人無聲無息地給解決了,所以急忙發出聯絡的口信。當看到自己的口哨聲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反應後,祁文虎才相信那些手下確實已出了意外,一顆心不禁沉了下來,這時才想起了盟主們反復提醒點子扎手地這句話。
听了王銳地話,祁文虎自是立刻明白對方這是在探听虛實。
他冷冷一笑說道︰「就算這樣又能如何?爾等已深陷羅網插翅難飛,再怎麼垂死掙扎也是無用。不如听祁某良言相勸還是早早投降的好,否則丟了小命時可後悔莫及!」
王銳聞言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笑道︰「即便是要投降,在下也總該知道閣下在哪個山頭立寨,案上究竟燒幾柱香吧?到底是要人要錢還是要物,好歹讓在下弄個明白!」
祁文虎听到對方問出了「行話」,不由得微微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多半是那個識破了自己行藏地人所教。
眼見這個貴公子似乎已經被自己的話唬住,言語中頗有了膽怯之意。祁文虎的心中暗喜,當下得意地一笑說道︰「公子放心,待見了我們大當家的面,一切自然會對你分說明白。若是公子信得過祁某,我倒願意為你引見!」
他也並不笨,仍是不露半點虛實,只是趁熱打鐵妄圖一舉勸降了王銳,到時候自然還是首功一件。
王銳聞言不由暗罵了一聲,他故意示弱就是想知道對方究竟是何來歷身份,所圖的是什麼。
但看到祁文虎並不上當,他知道再套下去也是無用,當下哈哈笑道︰「祁當家的既然不肯說,那就是瞧不起在下了?但不知我若將你擒下時,祁當家的還肯不肯說呢?」
祁文虎見王銳的口風忽然大變,心中不禁大怒,冷笑一聲說道︰「既然公子執迷不悟,那祁某也就不再廢話了。若公子有本事擒得住在下。便不妨試試看。恕祁某少陪了!」
說罷他縱身一躍已上了屋頂,雖然話說得狂妄,但是他心中對那個無聲無息就收拾了幾個手下的神秘高手也著實有幾分忌諱,因此不敢再多呆下去,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李惟民哪里容得他說走便走,當形一晃追了上去。
祁文虎一瞥眼間已看到一個人影也上了屋頂,他不敢戀戰,右手在腰間一模,隨即揚手三支飛鏢打了過去,人卻毫不停留。朝相反的方向急掠而出。下一刻已縱身躍起在空中。朝著院外落去。
他對自己的飛鏢與輕身功夫頗有幾分自信,心說對方就是再厲害也難免被飛鏢攔阻片刻。到時候只要成功躍至院外,對手就再難追得上自己。
可是他的身形剛剛躍起到空中,就忽然听到耳邊傳來一聲清晰之極地冷哼。好象發聲之人就緊貼在他地身後一樣。
祁文虎大駭之下急忙回頭,卻只看到一點刀光由淡轉盛在自己的眼前綻放開來,那燦爛的光芒遮住了一切,眼中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任何東西。
隨即他只感到眉心忽然一涼……
這是祁文虎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感覺,因為李惟民的刀自他的眉心直貫入腦,瞬間就斬絕了他所有的生機。
「那廝言語辱及小姐,我氣憤之下一個收手不住,還請侯爺恕罪!」李惟民朝王銳抱拳施禮。為自己沒能生擒祁文虎而請罪。
王銳一擺手笑道︰「算了。那廝估計也只是個小嘍羅而已,即便擒住了恐怕也問不出更多的東西。」
信王和朱月影早已經被驚醒。此時都聚集在了王銳的房間里。史梁和劉成學也被召來,其余親兵護衛則已然控制了整個客棧,分布在四下里警戒,留意著外面地情況。
在得知了眼下地情形後,朱月影非但沒有絲毫地害怕,反倒是覺得格外地新鮮、刺激。只要有王銳在身邊,就算天塌下來她恐怕也只當被來蓋!
信王也全無懼色,他身上流淌的是帝王血脈,又怎麼會害怕區區的蟊賊?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恐怕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在一旁皺眉沉吟不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銳忽然暗暗一笑,心說自己還沒有面對建虜鐵騎,今天倒先對上了一伙強賊,可千萬別陰溝里翻船了才好!
他朝史梁和劉成學示意,讓他二人先說說自己的意見。
史梁毫不猶豫地說道︰「京師附近還從未听說過有大股地強賊草寇,想來這必是一幫打錯了主意的蟊賊而已。以末將之見,我們盡可以強突出去,諒那班蟊賊也絕對阻擋不住!」
劉成學卻要謹慎得多,他想了片刻,這才開口道︰「眼下形勢未明,以末將之見,我們還是在這里固守待援更為穩妥。只要能守到天亮,那幫強賊就算再厲害也絕無不退之理!」
王銳點了點頭,心知他們說的都有道理,眼下無非也就是或突圍或固守兩個選擇。
不過他更傾向于劉成學的意見,因為他直覺地感到此事恐怕絕不簡單。從殺人奪店的情況來看,很顯然這伙人就是沖著自己這一行人而來。
他們知不知道信王和自己的身份?到底是真正的強賊還是由他人假扮?真正的目地又是什麼?究竟是如何能如此準確地把握住自己一行地行蹤的?
這一連串地疑問困擾著王銳,並且讓他越想越感到心中不安。一想到此事關系著信王和朱月影的安危,他就更不敢在形勢未明的情況下貿然突圍了。劉成學說的不錯,只要他們能在這里守到天亮,那麼無論那伙人是真正的強賊還是由他人假扮的,都只有退卻一途。
因為這里畢竟是京師腳下,官軍的衛戍力量怎容輕忽?那伙人就算是再猖狂也絕不敢在大白天里仍然繼續強攻的。
只不過這里只是個小小的客棧而已,談不上有險可守。而且自己這邊的可用人手也只有區區的三十余人,對方地兵力如何卻不明,就算是想守又能守得住嗎?
此時王銳真後悔怎麼不讓親兵都帶上天武神槍了,如果是那樣地話。不但守住的把握大增。而且火槍的巨大動靜也更容易吸引救兵的到來。
想了片刻後,王銳還是果斷地決定先固守待援,爭取模清對方的實力再做下一步的對策。
恰在這時,樓下的親兵來報,外面已經開始有了動靜。眾人急忙到窗前向外看去,只見數不清的火把從四面八方朝悅來客棧緩緩圍了過來……
王銳暗暗抽了口冷氣,史梁等人的臉上也終于露出了凝重之色。他們一直以為不過是遇上了一伙不開眼的小蟊賊而已,直到此刻看到了對方如此勢大,才同樣感到了此事地不簡單。
客棧里地燭火早已按王銳地吩咐親兵熄滅,此刻他又命李惟民和王謙將信王和朱月影轉移到一個最安全的房間里貼身保護。等會戰斗開始後無論戰況多麼激烈。也一定要保證這二人的絕對安全。
朱月影盡管一萬個不願意與情郎分開。可也知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當下乖巧地服從了王銳地安排。
王銳稍稍放下了心,轉身再次回到窗前,取出了千里鏡向外仔細觀看。
這所謂的千里鏡自然就是單筒望遠鏡了,也是新建的工器局的最新產品。
相對于火槍火炮的困難。望遠鏡對王銳來說只是小菜一碟而已,只需要凸透鏡和凹透鏡各一塊就能輕松搞定。
而在這個時代玻璃制品已算不得如何稀罕,凸透鏡和凹透鏡的打磨也十分簡單。所以在王銳的指點下,工器局的工匠很容易就成功制造出了大明軍隊地第一支單筒望遠鏡,並且在幾經改良之後,達到了15倍地清晰觀測效果。
別看這玩意比起火槍火炮來要簡單得多,可給他人帶來的震撼卻是比天武神槍也差不了多少,王銳頭上地光環自然又增添了幾分色彩……
眼下整個小鎮子已經被對方全部圍了起來。悅來客棧的正面對著山。前面是一大片的開闊地,真可謂是易攻難守。此刻正面的敵人數量最多。並且在距離100步左右停了下來,有7、8個頭領模樣的人騎在馬上立在陣後,正對著客棧指指點點,似乎在商議著什麼。
借著火把火光的映照,王銳通過千里鏡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幾個人的面容。
那7個人的服色各異,容貌或丑或俊,年齡也相差不小,但同樣都是一臉的陰狠干連之色。
那些手下人也是服裝各異,穿什麼的都有,手里拿的兵器亦是五花八門。大多數人都是面目粗豪,充滿了桀驁不馴的神色,所站的陣型亦頗散亂,並無什麼章法,看上去的確像是一伙草寇無疑。
王銳將千里鏡遞給了史梁,他只看了片刻就放下來開口道︰「這伙人確不是官軍,應是草寇無疑!哼,就憑這些烏合之眾也敢來班門弄斧,待會定要讓他們知道厲害!」
劉成學拿過千里鏡也仔細看了片刻,點點頭說道︰「史將軍說的不錯,這些人的確只是草寇而已。不過他們雖然不擅戰陣,但每個人看上去都是好手。此地無險可守,我們的人手又太少,發揮不出真正的戰力。待會若是混戰起來,絕不會那麼容易對付!」
王銳聞言反倒是感到輕松了一些,如果這些人真的是官軍假扮的話,那麼在行藏已露的情況下,今晚必將是不死不休的結果,因為一旦自己一行人月兌困,等待對方的將是可怕的後果。
除非這幕後的指使者是皇帝,否則絕沒有任何人能罩得住此事。在這種情況下對方除了死戰外絕沒有第二個選擇,那自己這些人就非常危險了。
但若這伙人真的是草寇的話,那其中轉圜的余地就大了不少。他們想必是為了巨大的利益誘惑而來,可如果發現面對的是一塊啃不動的骨頭的話,就很有可能會知難而退。即便是拼命,也不會陷入到那種不死不休的結局。
想到這里王銳的擔心去了不少,盡管身陷危境的情況仍然未變,但是他的信心卻更足了。
他擺了下手,一名親兵立刻將一支線膛槍呈了上來。他們這次出來總共帶了6支線膛槍,王銳、信王和朱月影每人2支,可以輪番連續射擊,不至于因裝填彈藥而放跑了獵物。
此時6支已經裝填好彈藥的線膛槍都已擺在王銳的面前,他接過那支槍,拿眼估測了一下距離,慢慢舉槍瞄準了那7個頭領模樣人中的一個。
眼下雙方的距離約有120步,正在線膛槍的射程之內。那7個人正是所謂的7位盟主,他們每個人都有一身高強的功夫,在這種距離下根本不會害怕弓箭的偷襲,因此在那里旁若無人地商議著怎樣才能一舉將對面的客棧攻下,既將「肥羊」拿下,又不能傷害到其他的特別目標。
就在昨天他們接到雇主消息的同時,也得到了新的指示,那就是除了「肥羊」之外,另外有兩個人絕不能出半點差錯。否則的話他們非但拿不到一分銀子的酬勞,還會遭受到滅頂之災。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7位盟主大感頭痛,所以此刻雖已將客棧團團圍住,但仍沒下令發起攻擊,還在商議著最為穩妥的辦法。
他們哪里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做線膛槍的犀利火器,其威力又豈是普通的弓箭所能相比?因此還渾然不知自己眼下已經成為被他們視作獵物的獵物!
常言道擒賊擒王,王銳見那7個人不知死活竟敢如此囂張地站在線膛槍的射程之內,自然不肯放過這樣好的機會,立刻決定在戰斗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先敲掉敵人的一個首腦,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斬首戰術!
王銳屏息靜氣,慢慢舉槍瞄準。在這麼遠的距離下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只能盡量爭取做到首發命中,否則就會失去了這絕佳的機會。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也令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史梁在千里鏡中看得真切,隨著清脆的槍響,只見那7個人中間的一名黑衣大漢的左胸口頓時高高爆起了一朵血花。他的整個人也如同遭到了正面重擊一樣,仰面一個倒栽摔下馬去,身體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地上,趴在那里再也沒了動靜。
其余的6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不由得都是微微一怔。
就在這個當口,王銳已經如閃電般又端起了另一支槍,舉槍、瞄準、射擊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砰!」……
又一聲清脆的槍響,另一名黃衣老者的右肩 起了一朵血花,人也大叫一聲仰面栽摔下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