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長時間的功夫,錢龍錫、李國普、劉鴻訓、溫體仁等閣臣已然奉旨來到了乾清宮,同來的自然還有主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劉宗周。
都察院的權力可是不小,乃是大明朝最高的監察、彈劾及建議機關。洪武十五年時,老朱同志改前代所設御史台為都察院,長官為左、右都御史,下設副都御史、僉都御史。又依十三道,分設監察御史,巡按州縣,專事官吏的考察、舉劾。
都御史為都察院的長官,相當于漢、唐的御史大夫,副都御史則相當于御史中丞,僉都御史則與侍御史仿佛,三者都是主領或分領院務的長官。
監察御史則為都察院直接行使監察權的骨干專職官吏。既受都察院的管轄,又可以不受都察院的統制而**行事,有事可單獨進奏天子。至于派遣充任巡按者,則代天子巡狩,權力更崇重。
都御史的職權總的是「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具體可分︰「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記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以上三項為糾彈權。
「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此為監試權;「大獄重囚會~于外朝,偕刑部、大理~平之。」此為司法權;「其奉敕內地,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此為臨時派遣等等,其權力之大可見一斑。
當初天啟皇帝朱由校就曾經想讓王銳來當這個左都御史,而王銳十分清楚老魏一伙對這一職位是志在必得,因此堅辭不受,最終被封為威武侯,並得到了龍驤衛地指揮權。
這也是老魏一生之中做的最後悔地一件事情,如果他早知道後來的結局,當初還不如讓王銳去當左都御史了。以他的資歷和在官場上的稚女敕,想要坐住那個位子都十分困難,就更別提能有什麼作為了。而且那時內外廷都在老魏地控制之下,王銳就算如何折騰也很難翻出他的手掌心。
而龍虎衛在當時則正好是老魏一伙勢力的「死角」,王銳卻如魚得水,借著這個機會羽翼漸豐,直到能夠和老魏分庭抗禮,並最終一舉剪除了閹黨。
老魏為此腸子都悔青了。不過當時誰又能想到王銳可以將一支「戲子兵」教成天下無敵地勁銳之師呢?
眼下這左都御史一職乃是由劉宗周擔任。此人也是來頭不小。字起東。別號念台。浙江山陰人。因講學于山陰~山。學者稱~山先生。
他是萬歷二十九年地進士。為人清廉正直。操守甚嚴。敢于抗疏直言。屢遭貶謫。不改其志。
原來歷史上地劉宗周從政時間很短。多半生從事于講學育人。故其弟子遍天下。其中最有名地便是黃宗羲、陳確、祝淵、張履祥等。他地著作頗富。有《劉~山集》十七卷。及《劉子全周易古文鈔語學案》、《聖學宗要》等。堪稱為宋明道學史上里程碑式地人物和有明三百年學術之殿軍!
現下他剛剛擢升為左都御史不久。但已是數次言辭激烈地上書。令小皇帝頗感到有些頭痛。因此他盡管手里已拿到了王銳準備好地「法寶」。但看到劉宗周一臉包黑子地模樣鐵面無私地往那里一站。心下仍是感到有些發虛。
見禮賜座後。朱由檢率先微笑開口說道︰「眾為卿家可能已經听說了謠言吧?呵呵。朕這不是好端端地麼?又哪里受半點傷了?還望諸位能以身表率。並安撫群臣。切莫隨意听信謠言才是!」
幾位閣臣自是早就听到了流言,那幾撥來探听虛實的人實際上就是他們所派。自從昨日後他們幾個就再也沒能見到皇帝,因此心中著實惴惴。適才听到傳旨時已是心中大喜,此刻親眼看到皇帝安然無恙,各自都長舒了口氣。
听了朱由檢的話,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周延儒當先欠身笑道︰「皇上放心,像那等無稽傳言臣等怎會相信?不過其中既然牽扯到了龍體安危,微臣等仍不免有些擔心罷了。眼下既已親眼看到龍體無恙,待下去後自當駁斥謠言,令群臣安心辦差!」
他這話也是其他幾位閣臣的心聲,眾人對皇帝和王銳都很了解,打死亦難相信威國公竟能拉著皇帝去***場點什麼花魁,這等所為如果換成天啟皇帝和老魏還差不多。
朱由檢心中暗暗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如此最好,諸卿俱是朕地股之臣,自當身為表率,替朕分憂!」
周延儒等人連忙躬身應是,劉宗周卻不聲不響地起身跪下,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啟奏聖上,臣有本要奏!」
朱由檢心說這就來了,表面上卻絲毫不露異狀,笑吟吟地點頭說道
愛卿有何事?但說無妨便是!」
劉宗周先叩了個頭,這才不咸不淡地開口說道︰「啟稟皇上,威國公瞞住眾臣,擅自慫恿皇上去郊獵,並領聖上狎玩***之地,至令皇上險遭不測之禍。此實乃奸之臣,還望皇上重重治罪,以儆效尤!」
他的話就如同重炸彈一樣,直驚的那幾位閣臣渾身忍不住劇震,臉上各自露出難以置信地神色。不僅是因為劉宗周所說的內容,更是因為他竟敢如此毫無顧忌地直言彈劾王銳。
左都御史地職權大是不假,劉宗周也因為清廉忠直而深得小皇帝的信任,但是都察院和內衛又如何比?王銳更是皇帝駕前第一紅人,功勛赫赫、權傾朝野,他劉宗周拍著馬也遠遠及不上。可眼下他卻一開口就說威國公是奸佞之臣,這頂帽子著實不小,其膽子也真大。看一看眼下滿朝地文武百官,敢這麼干的恐怕還真只有他劉大人一個了!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望向了朱由檢,急切地想看看皇帝是如何反應。
朱由檢聞言心中也是微微一驚,想不到劉宗周竟然會知道所有的事情。這一次人家可不是聞風而劾,看來多半是有了真憑實據。
他當然不會立刻承認了,而是眉頭微皺略顯尷尬之色訕笑道︰「劉卿這是听何人所說?此等事情可不能隨意听人妄言!」
幾位閣臣都是人精,一听之下就明白過來劉宗周所說的應該是確有其事,否則皇帝的反應絕不會如此心虛,而是勃然震怒才對。幾個人對視了一眼,互相間已是心領神會,這一下可有好戲看啦!
劉宗周仍是神色木衲,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只是再一頓首不慌不忙地說道︰「臣所言之事是否屬實,皇上自然心中有數,如此等大事,微臣便是有一萬個膽子,也絕不敢輕信妄言就隨意毀謗聖上與朝中重臣!皇上青春年少,正是最容易受鼓惑的年紀。若不能時時自省、克制,則不免易沉迷于聲色犬馬之中,誤了國事。眼下我大明正是氣象一新、萬物待興之時,皇上卻棄國事于不顧,偷偷出宮郊獵,又狎戲于***之所,至令險遭不測。且拋去白龍魚服危險之極不論,皇上如此任性所為又怎對得起列祖列宗?又如何令百官威服?傳揚出去又是何等名聲?還望皇上能及時醒悟,親賢臣而遠小人,不負先帝厚望、百官厚望與萬千百姓厚望才是!」
朱由檢听他一開口就是一番教訓之意,心中頓感一陣厭煩,當下將眉頭一皺冷哼道︰「照劉卿這麼說來,朕是昏君,而威國公則是小人、奸之臣了?」
劉宗周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皇上自登基以來,一直是勤勉國事,此番乃是初犯,並不能因此就說是昏君,而只是需及時自省、克制罷了。威國公雖曾屢立赫赫功勛,可非但不知自謙自抑,反倒是居功自傲,慫恿皇上縱情聲色犬馬。其心可誅,其行亦是奸佞之臣所為!還望皇上重處!」
朱由檢勃然大怒,嘿嘿冷笑幾聲說道︰「似劉卿剛才所說,朕正是青春年少,難道就應該整天關在這皇宮之中累死才算是聖賢之君,連一刻放也不能嗎?威國公不過是看朕過于操勞,這才勸朕玩樂一下放松罷了,卻就被爾說成了是小人、奸佞之臣!爾等倒是滿口道理,自詡為忠臣、直臣,那也給朕剪除閹黨、掃平胡虜看看!若是爾等及得威國公一成,朕便將你們換換位置,令爾執掌內衛、龍虎衛,讓他來當這左都御史!哼,只懂沽名釣譽、夸夸清談,我大明又豈能有今日?」
幾位閣臣見他似是動了真怒,言辭犀利直錐入心,不由得齊齊色變,一起離座跪伏于地。
劉宗周卻是毫無懼色,挺身直視著朱由檢昂然說道︰「威國公天縱奇才,臣確是不及萬一!但皇上既命微臣執掌都察院,冒死直諫便是臣職責所在。若是皇上覺得都察院俱是沽名釣譽、夸夸清談之輩,那不如將之撤了也罷!臣便是被貶黜、治罪,也一樣會直諫!」
朱由檢咯咯獰笑一聲說道︰「虧爾還自詡直臣,就這般目無君父與朕說話麼?你想做比干,朕卻不是紂王,偏偏不成全你!朕這里有些好東西,你且先看看再說吧!」
說著,他從龍案上拿起那疊紙,摔在了劉宗周的面前。
劉宗周拾起一看,渾身登時猛然一顫,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一下脹得通紅,隨即立刻又變得一片死灰,嘴唇微微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來那一疊紙上全是圖畫,畫得不是旁的,卻是好一副副圖。圖中的主角亦不是旁人,正是都察院的那幫子御史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