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欣飛快地跑回到宿舍,從一本舊練習本上撕下了兩頁紙,折身跑了回來。百欣把兩張紙攤開鋪在青磚上,小明將子彈殼倒過來,火藥從子彈殼里流了出來。可是火藥在子彈殼里壓得很緊,僅流出了一小部分後便卡住了。「輕輕地敲敲彈殼,讓火藥流得快些。」百欣說。小明用左手捏住子彈殼尾部,右手食指不停地輕輕彈擊彈殼體,彈殼體發出沉悶的聲音,又輕輕上下抖動子彈殼,黑色火藥流徐徐地,源源不斷地瀉出到紙張上,並在彈殼的四周圍升騰起了一股黑色的粉塵霧。紙張上的火藥越堆越高,越堆越大,已經達到他倆心中的那個數目了,可是子彈殼里邊的火藥還是源源不斷地不停往外流出,「哇,這麼多火藥!」百欣睜大了眼楮,眼中既驚又喜。「可不,還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火藥!」小明說。
小明手指頭彈彈殼的聲音漸漸變得清脆,火藥也越出越少,終于,再也沒有火藥流出來,彈殼變空了。堆在紙張上的火藥體積有倒扣過來的小碗那麼大,像小山丘似的,小明咋著舌頭︰「哇,這些火藥看上去,要比在彈殼里邊的時候,要多得多呀!怎麼會是這樣呢?」
「是呀,誰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幾十只鞭炮肚子里的火藥,堆在一起都不及它的一半呢!」
「怪不得子彈會有那麼大的威力!」
接著,他倆又把那顆小口徑子彈頭卸了下來,只花費了點點小小的力氣。小口徑子彈里邊的火藥為黃褐色短小棒狀顆粒,只有一小撮,還沒有一個小指頭來得多,「這種就是TNT炸藥,用火來燒它時,跟點燃乒乓球皮差不多。」百欣說。
「我听汪波說過。」小明說。
百欣將兩只腳墊在下邊跪坐著,小明交叉著兩腿盤坐著,兩人都不出聲了,面對著面,愣愣瞅住這一大堆火藥出神。一分多鐘以後,小明說︰「我們把它放回到子彈里邊去吧。」
「費事,算了。」百欣搖頭。
「那麼,你有何打算?」
「我還會有什麼打算?」百欣想了想,「用火燒來玩唄。」
小明一听來了勁︰「我玩過一種方法,用紙把火藥包起來,中間放上一個鞭炮,點燃鞭炮來炸響火藥包,聲音大很多很多。」
「可以啊。不過,這會兒我們上哪兒能找到鞭炮?」
「也是哦?除了春節,平時我們是不玩鞭炮的。」
「使勁想想看?現在,還會有誰有鞭炮?」
「讓我使勁想想——哦,我想起來了,我們可以去找汪波,沒準他那兒會藏有幾個鞭炮。他床頭那兒有個小匣子,用鎖頭緊鎖著,里邊經常藏著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東西。」
「汪波?拜托,我們最好別去找他。如果你讓他知道了我們有那麼多的火藥,沒準他會狠狠地敲我們一筆竹杠,到時候,叫我們拿一半的火藥跟他換,那就太不值得了。」
「那就算了。唔,對了,我還有另外一種玩法。有一次,我把一只炮竹的火藥塞進一支用過的圓珠筆芯里,塞滿後在一頭點燃,燃燒起來時象火箭*一樣,你還別說,也挺好玩的。」
「我們有這麼多火藥,能塞滿多少支圓珠筆芯啊?這麼個玩法,不是要玩很久很久?」
「我們慢慢地玩唄,每天都有得玩。」
「這樣不好,火藥放久了會受潮的,受潮以後就點不著了。」
「那你說怎麼辦?」
「干脆這樣得了,我們簡單點兒,就用紙包好,然後塞進火灶里去。」
「那樣子會不會很響啊?」
「誰個知道?塞進去了不就曉得。」
一件不可預見結果、他倆未曾「實施過」經歷過遇見過、有可能會非常有趣、也有可能會非常刺激的「大」事情等會兒就要付諸實施了。至于這件事情有沒有危險有多大危險,小家伙們絕對不會去考慮的,否則就不叫做小家伙了。一股情緒激昂、一股沖動、一股精神緊張瞬間涌遍了他倆的全身。兩人手忙腳亂七手八腳行動了起來。「這兩張紙不夠大,我去找一張更大的紙來。」小明說。小明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溜煙跑回到宿舍。不一會兒,小明弄來了一張舊報紙。小明用舊報紙細心地將火藥包好,疊得四四方方的,揣在手心里。「走,咱們到廚房後邊的火灶那兒去。」兩人站起身來,拍拍身上和上的泥巴,又把子彈殼,子彈頭揣進口袋里。從這兒走到飯堂有兩三分鐘的路,他倆沿著另一條小道,一路小跑來到校園的泥巴圍牆邊,繞過第一棟宿舍,貼著圍牆邊穿過一棵棵的沙梨樹底下,拐進大飯廳,穿過擺著一張張四四方方吃飯桌、空曠無人的大飯廳,經過蓄水池旁,再經過洗澡房門口,從蒸飯的火灶旁邊拐進了廚房堆放煤堆燒火的地方。
這會兒離晚飯開飯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學校的大廚師鐘伯正在廚房里炒菜,揮動著一桿三尺來長、木把的大鐵鍋鏟,把個大鐵鍋刮得「呱呱」作響。一團又一團、一陣又一陣香噴噴誘人的飯菜香味兒,從廚房里源源不斷地向著門外邊、以及窗口外邊涌出,又隨著風兒朝四面八方擴散飄浮而去,直讓那些一不小心嗅到了飯菜香味兒的小家伙大咽口水。鐘伯五十多歲,花白短短的頭發,拉茬不整的胡須,上身穿一件已經有幾個破洞的文化衫,脖子上掛著藍色油乎乎的圍裙,圍裙長及膝蓋以下,圍裙的左右兩根帶子在後腰上打了個蝴蝶結。鐘伯穿一條寬大的「二扳褲」,這種「二扳褲」在過去許多上了年紀的人都穿過,其褲頭尺寸可寬達四尺到四尺五寸,穿上後將褲頭在肚臍前一左、一右「打兩瓣」(打疊折),然後用一根繩子在腰圍處將褲頭系住。鐘伯的腳上拖著一雙木樨鞋,走起路來「踢踏踢踏」響。大鐵鍋的上方水汽彌漫,煙霧騰騰,鐘伯專心致致地炒菜配菜,瞅住火候往菜里添加油鹽醬醋米酒糖、姜絲蒜沫辣椒蔥等等之類佐料,若大的廚房里,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圍著灶台團團轉。
廚房里一共有兩只火灶和兩口炒菜的大鐵鍋。兩只火灶的灶口均開在廚房的屋子外邊,這樣可以防止煤灰粉塵落入炒菜鍋里。廚房屋子外邊,沿著屋檐搭蓋著簡陋的油毛氈棚,防止下雨的時候這兒堆放著的煤塊和木柴被雨水淋濕。油毛氈棚上邊的木梁上,布滿了黑灰色的煤灰粉塵,以及一絲絲倒掛著粘滿了煤灰粉塵的蜘蛛網。油毛氈棚外邊是校園的圍牆,這兒有個通往學校外邊的側門,側門通常都是開著的,燃燒後剩下的煤灰,切下的菜頭爛葉等,均從側門這兒運出去,倒在圍牆外邊的小路旁邊。
油毛氈棚子里現在空無一人,一堆有半人來高、黑乎乎的百色東筍煤堆放在火灶旁邊。兩只火灶中,只有右邊靠近門口的那只火灶在燃著火,這也是鐘伯炒菜用的那口大鐵鍋的火灶。小明和百欣躡手躡腳繞過煤堆來到火灶旁,火灶口上有個鐵蓋兒,小明輕輕抬起鐵蓋上的鐵扣扣,拉開鐵蓋,里邊的煤塊呼呼燃燒著,黃色的、藍色的火苗從煤塊縫隙中噴薄而出,直舌忝大鐵鍋鍋底。他倆擰頭四下看了看,確信再無其它人在場。「我把火藥包扔進去,你來關鐵蓋蓋。」小明說。「好的。」百欣用右手拿穩了鐵蓋上的鐵扣扣,「我準備好了。」百欣說。小明瞄準了火灶口,將手中的火藥包往里一拋,百欣迅速將鐵蓋蓋關上,扣好,兩人一同轉身,飛快退到煤堆後邊,蹲子,只在煤堆上方露出倆半張臉,四只眼楮緊緊盯住火灶的鐵蓋蓋,心中默默地在數數︰
「一,二,三,四」
只听見火灶里沉悶地「轟」了一聲,聲音沒有想象中來得那麼大(上帝保佑幸虧沒有想象中來得那麼大,否則的話,全校師生今兒個晚餐恐怕就要遇上大麻煩了),但卻火光沖天,桔黃色的火焰甚至沖出到鐵蓋外邊有一尺來長。估計炒菜的鐵鍋肯定是被震得彈跳了起來,把正在炒菜的鐘伯著著實實嚇了一跳,只見鐘伯慌慌張張地、一邊用圍裙擦著手一邊一顛一顛地從門口疾步走了出來,木樨鞋拖得急速地「踢踏踢踏」響,他徑直來到火灶前,抬起鐵扣兒掀開鐵蓋蓋,貓子探頭往火灶里張望。小明和百欣見狀,也一同尾隨湊到了鐘伯的身後,也伸長了脖子往火灶里瞄。火灶里邊什麼變化都沒有,一切如故,看不出有任何異樣。鐘伯立起身,回過頭來打量小明和百欣,花白短短的頭發下方幾道深深的皺紋刻在額頭上,花白濃濃的眉毛下方一雙混濁昏花的老眼眯縫著,長滿花白拉茬胡子的臉上堆滿了重重疑惑。他上下打量了小明和百欣一番,問道︰
「你們兩個鬼仔,往火灶里塞了什麼東西?」
「沒有啊,我們踫巧剛好路過這兒,想過來看看您在些干什麼。」
「是麼?」鐘伯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倆,遲疑了一下,又回過頭去,彎下腰來繼續往火灶里張望,撓撓後腦勺自言自語︰「沒道理啊,燒梨木柴的時候,偶爾也會踫上梨木柴爆裂炸響的事兒,可是現在是燒煤呀,燒煤也會爆炸?邪了門了?」
「」小明和百欣咬住嘴唇沒吱聲。
鐘伯仔細地、上下左右地觀察著火灶里邊,什麼名堂也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在火灶里響了一聲?」他好像是在問小明和百欣,又好像是在問他自己。小明和百欣拼命忍住沒笑。鐘伯沒有看出什麼究竟,百思不解地關回了鐵蓋蓋,站直身子,回過頭來又看了一眼小明和百欣,轉過身,一顛一顛地拖著木樨鞋,「踢踏踢踏」返回到廚房里繼續炒他的菜去了。
小明和百欣樂顛顛地順著原路撒開腳丫子跑了出來,一路跑一路「咯咯咯」發笑,這事兒讓他倆感到非常地滿足非常地快活,他倆沿著校園里的一條小路,繞著校園你追我逐興高采烈地兜了一大圈,一邊跑一邊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蹦蹦跳跳,快活得連自個兒姓什麼叫什麼,都差點點兒給打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