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倫春小唱》是一首北方的鄂倫春族民歌，一共只有五句譜子。老師教了幾遍，大部分的同學已經基本上會唱了。
「現在我來教你們學舞蹈動作，隊伍先分散開來。」老師說。讀者大概都會記得，小時候老師是怎樣帶領同學們做操的。老師向前平伸雙臂，五指並攏伸開手掌掌心向下，踏著腳步喊口令︰「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小家伙們學著老師，把雙臂向前平伸踏著腳步，隨著老師的口令，小家伙們反應快慢不一，隊列中亂糟糟你推我我擠你，咋咋呼呼隊伍搖首擺尾，一陣手忙腳亂後隊伍逐漸往後散開，每位同學與前面同學之間的間隔離開為一臂之長。老師又把雙臂張開，「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小家伙們也把雙臂伸開，隊列又是一片繁忙躁動，最後，每位同學與左右同學之間的間隔離開為兩臂之長。「立定！」老師喊道。
「好啦，現在大家跟我做動作。」老師說。老師哼起曲子，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大家︰雙手叉腰，踮起左腳跳一跳，又踮起右腳跳一跳，右轉身，伸出右手右腳，彎腰致禮，平身，收回右手右腳，伸出左手左腳，彎腰致禮，平身，然後再來一遍。小家伙們亂糟糟盯著老師學著做動作，有人挺挺認真，也有人大大咧咧馬馬虎虎。不一會兒，每個人都覺得身上熱乎乎的，老師的臉上也飛起了紅暈。
排在隊伍後邊的楊凱一邊跟著大家做動作，一邊扭頭去取笑在他身旁的陸敏︰「喂，陸敏，你可以哦，手細腳軟腰枝扭扭，像足一個大姑娘。」陸敏扭頭看了楊凱一眼，反唇相譏︰「喂喂楊凱，瞧你的架勢，張牙舞爪似的，像不像個大螃蟹呀？」跟在楊凱後邊的蘇尚友說︰「楊凱，你不要說人家了，你看你的扭得，可以賽過阿蘭小姐（電影《英雄虎膽》中的人物）了！」楊凱扭頭回去瞅了蘇尚友一眼︰「你看你幾好，躲在隊伍最後邊，鬼都看不到你！」
楊凱開始搞依妖妖出洋相，他一邊跳，一邊加大幅度夸張地扭動著腰身和，這有點兒像當時美國流行的搖擺舞，逗得身旁的幾位男同學哈哈大笑，陸敏笑得一個勁兒地捂住肚子，最後，陸敏笑得不得不蹲到了地上。「楊凱！你們幾個認真一點！」老師看到了他們。
「下面我們來練習手拉手跳舞，大家一二一二地報數，報‘一’的同學向左轉，報‘二’的同學向右轉，然後面對面的同學互相手拉手。」老師說。老師接著給同學們做示範，兩個人在一起時怎樣手拉手地跳舞。
覺得差不多了，老師說︰「現在我們來正式跳舞。大家手拉手圍成一個大圓圈。」同學們在靠近公路的北面半邊球場上，手拉手圍成一個大圓圈，男同學站在西面、靠近廁所的這邊，女同學站在東面、靠近大門口這邊。老師站在女同學身後。「肖妍，柳蘭、袁芳、新瑰，你們出來領頭跳。」老師說。這幾位女同學在班里邊舞蹈跳得最好。「其他同學，一邊拍手一邊唱歌，來，跟著我，嗦嗦嗦嗦咪嗦，預備——起。」
老師和同學們一起拍著手唱起歌曲，被老師點了名的幾位女同學雙手叉起腰，踮起左腳跳一跳，接著又踮起右腳跳一跳，一跳一跳進入到圍成的大圈子里邊，唱到第三句時，轉身去邀請離自己最近的一位同學出來跳舞。「趙山陵，李園鵬，你們兩位男同學也出來。」老師說。兩位男同學也叉著腰出了圈子。
幾輪過去了，同學們跳得還不錯，美中不足的是，女同學只邀請女同學，男同學也只邀請男同學，沒有看到哪一對男女同學在一塊兒跳舞。老師在心里犯嘀咕︰你們這些小東西，怎麼啦？小小年紀，有什麼可害臊的？換了我們大人，還巴不得天天泡在一塊跳舞呢！這幾年，國人學習人家蘇聯老大哥學得熱火朝天，每逢周末，大家沒事兒總喜歡聚在一起大跳國際舞，也叫「交誼舞」，這也是響應號召學習蘇聯老大哥的其中一環，大家跳舞都跳上癮了。現在教你們跳，你們卻還扭扭捏捏，不成話，不像樣！「停下停下！」老師拍拍手大聲說。
待大家停了下來，老師說︰「同學們跳得還都不錯，可是，男同學可以過來邀請女同學呀，或者是，女同學也可以去邀請男同學呀，大家听見沒有？」同學們听罷，一個個只管抿嘴笑，不吭聲。「好了我們繼續，你們男同學主動一點，先過來邀請女同學。來，嗦嗦嗦嗦咪嗦，預備——起。」
大家又拍著手唱了起來，可是男同學們沒有一個敢站出來，有誰膽敢過去邀請女同學啊？過去了不被其它同學笑到肚子疼才怪！楊凱推搡著蘇尚友，嘻皮笑臉地︰「去呃唯，哪個漂亮就邀請哪個嘛！」蘇尚友返身過來推搡楊凱︰「到你也去唯！哪個漂亮就邀請哪個嘛！」兩個人撕扭在一起，其他男同學憨笑著看他倆出洋相。看樣子，沒有男同學願意出來邀請女同學。
「停下停下！」老師看在眼里，憋紅了臉，心想，在跳舞這方面，女同學應該比男同學更大膽些，她轉身來對女同學說︰「這樣，你們女同學過去，過去邀請男同學。還是你們幾位︰肖妍，柳蘭，袁芳，新瑰，你們一起過去。」心里說，你們今天不給我好好跳一回舞，我便不依你們。老師轉過身來，對全體同學說︰「來，準備好了，預備，嗦嗦嗦嗦咪嗦，起！」
幾位小姑娘靦腆笑著，雙手叉起腰，伴著歌聲掌聲，一蹦一跳，朝著大圓圈對面的男同學們沖了過去。一馬當先的是肖妍，班里的文娛委員，圓圓胖胖的臉兒上總是笑咪咪的，齊耳的短發隨著她的一蹦一跳而上下地一跳一跳。後面緊跟著的是柳蘭，再後面是另外兩位小姑娘，她們成扇形排開，朝著男同學們一蹦一跳、一蹦一跳，就這麼地，沖過來了。
男同學原以為女同學「也不敢過來」，沒想到，她們真地「沖」過來了，心里邊一點兒準備也沒有，男同學們緊張了起來，只听見楊凱喊了一聲︰「哎呀不好！」他本能地抽身一閃，閃到了身旁陸敏的身後，同時兩手抓起陸敏的一只胳膊，將陸敏胳膊反扭，將他抵在自己的前邊讓他當擋箭牌。陸敏拼死掙扎，左扭右閃，姚廉國也趁機抓住了陸敏的另一只胳膊，兩人將陸敏死死抵在自己前面。陸敏哭笑不成，怎奈自己的兩只胳膊被死死架住不能動彈，只好哭喪著臉使勁喊︰「你他媽的楊凱姚廉國你們干什麼啊？」楊凱和姚廉國只管嬉皮笑臉「吃吃」發笑，打死都不撒手。
肖妍一蹦一跳來到了人高馬大、個子比自己高一頭的蘇尚華跟前，停住了。蘇尚華老實巴交，留著短短的西裝頭發，高高的顴骨，稍稍有些黝黑的皮膚，兩只小眼楮深窩在眼眶里，穿了一件特別寬大打了補釘的黑色的、估計是他父親穿過的的舊呢子工作制服，領子很高，袖子很長，因此別人看他的時候，總是覺得他好「梗手梗腳」的（手腳很不靈便靈活），脖子一天到晚老是深深埋在高高的領子里邊。蘇尚華是蘇尚友的堂弟，家住在公路段大院里。眼瞅著肖妍蹦跳著來到自己跟前，停住不打算走開了，蘇尚華一下子緊張得不得了，臉色飛快變得漲紅，又由漲紅變成了豬肝色。肖妍抬起眼楮，看到蘇尚華竟然如此緊張手足無措，忍不住「噗哧」笑了。歌曲唱到第三句，肖妍伸出左手左腳邀請蘇尚華，蘇尚華木木地跟著伸出左手左腳。歌曲唱到第四句，肖妍伸出右手右腳，蘇尚華也跟著伸出右手右腳。歌曲唱到第五句，肖妍大大方方伸出雙手，欲與蘇尚華雙手牽拉雙手。哪知蘇尚華只顧一個勁兒傻笑，雙手卻遲遲不肯伸出來。肖妍著急了，伸長了雙手一把抓過去，蘇尚華的呢子制服袖子很長十分礙事，肖妍好不容易才把蘇尚華的雙手給逮住，抓牢了，兩人掌心對著掌心。蘇尚華被肖妍拉扯著來到大圈子里邊，這時候歌曲又重復開始了，肖妍的臉兒飛紅一邊笑一邊扯住蘇尚華一蹦一跳，蘇尚華老老實實跟著肖妍，機械地踏著碎步，與肖妍一道徐徐移動，脖子縮在領子里，臉色漲紫，眯縫著小眼，呵呵一個勁兒傻笑。另外三位女同學也各自牽了一位男同學的雙手在圈子里邊跳舞，其中，柳蘭牽著的剛好就是小明。其他同學拍著手兒唱著歌，使勁地唱啊，笑啊，那場面，好不開心，好不熱鬧。
***
「當時真好笑。」柳蘭笑著說。
「後來，有人笑話過你們嗎？」小明問。
「沒有。」
「我們被高年級的同學笑話了，」小明說，「當天吃晚飯時候，我和山陵在洗手池旁，第五班的陳祖才對我說，哇，你們班幾先進喔，大跳國際舞。我說，我們才不是跳國際舞呢。他說，怎麼不是？男的和女的摟在一起，這就叫做跳國際舞。」
「我們僅僅是手拉著手，又沒有摟抱。」柳蘭說。
「他說手拉手也應該算。」
「才不是，跳國際舞是要打鼓打 的，‘ 恰恰， 恰恰，’就像大人們跳的那樣。」
「我當時也是那麼說了，他說，不用打鼓打 ‘ 恰恰’，只要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摟在一起跳舞，那就是跳國際舞。」
「他亂個講。」
「我也是這麼說。他說，我怎麼是在亂講？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問別人。」
柳蘭看著小明，想起上個星期小明玩子彈殼，「小明，小時候還不覺得你怎麼淘氣，長大了，卻越發越淘氣了。」
「我沒有啊？」
「沒有？上個星期你玩子彈殼，害得我重重捺了一筆。」
「要怪只能怪梁德強，是他害我挨老師罰站的。」
「還有其它呢？」
「其它還有什麼？」
「你看啊，在廚房的圍牆外邊用石頭去砸人家農伯的芒果樹，挨人家農伯拿著棍子到處追趕你們，攆著你們在校園里滿世界跑，你有份吧？」
「是楊凱帶的頭。」
「那天看完了電影《三毛流浪記》，當晚在第二棟宿舍走廊那兒，大頭（孫群亞，第五班的一名男同學，模樣酷像電影中的三毛）學三毛用竹竿挑著一件衣服當旗幟，一大群男同學跟在他後邊敲口盅，敲提桶，敲臉盆，樂顛顛亂哄哄舉行大*，你有份參與沒有？」
「我只是傻呼呼地跟在他們後頭看熱鬧。」
「有一天中午，全體老師外出開會沒有回來，學校里炸開了鍋，一大群同學不睡午覺大鬧天空，估計你也有份吧？」
「我們男同學差不多個個都有份。」
「人家山陵為什麼就沒有份？」
「踫巧那天他睡著了。」
「狡辯！」
「嘻嘻。不過啊，我听大人說了，男孩子還是淘氣些好呀，太老實了會沒人喜歡的。」
「好像——也對吧。不過，太淘氣了也不好，像楊凱那樣我就不喜歡。」
「我也覺得楊凱確實太淘氣了。亞民呢？好像你們女同學挺喜歡他的。」
「那不一樣，楊凱不能跟亞民比。」
小明一邊和柳蘭說著話兒，一邊給自己畫的畫兒落款為《燕子回來了》。柳蘭對她的兩只燕子已經很滿足，沒有學著小明到處添加遠處飛翔著的燕子，也沒畫上柳樹。她給她的畫兒起名叫《小燕子》。
順便提一句，小明畫的這幅畫老師不欣賞，只給了六十五分。而柳蘭畫的那兩只被小明笑稱為「差點兒飛不動的胖鴨子」，老師反而給了她六十八分，把個小明都快給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