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楊凱在教室的另一頭,與一位同學為了一件事情頂起頸(吵起架)來了,聲音很大,咋咋呼呼著些什麼。小明抬起頭往那方向看了看,想起了什麼,他湊到柳蘭的耳邊︰「哎,听林加說,在專署幼兒園里,楊凱是男孩子的大王,你是女孩子的大王,是這樣吧?」
「你听他瞎扯。」柳蘭用一只手扇扇子,另一只手疊手絹玩兒。
「听他們說,你們一起在專署幼兒園的時候,曾經鬧過好多好多的笑話,講幾個來給我听听唯?」小明說。
「好笑的事情就多了,你想听哪一個?」
「說有一回,你們挨‘呃爺’嚇得半死,是吧?」
「噢,‘呃爺’呀。」柳蘭笑了起來,嘴角的倆小酒窩又出現了。
「對,你就講講‘呃爺’吧。」
***
「我們專署幼兒園不是建在一個小山坡上嗎?」柳蘭說。
「對啊,我知道,我們銀行幼兒園也是建在離你們不遠的小山坡上,和你們的幼兒園遙遙相望。」
「山坡底下的不遠處就是百勝街,對吧,街上有好幾家賣藥材的藥材鋪,藥材鋪里邊不僅賣藥材,還賣一些稀奇古怪的野生動物,什麼眼鏡蛇啊,毛雞啊,山烏龜啊,還有‘呃爺’,也就是蛤蚧,蛤蚧是什麼你知道吧?」
「我見過。」
「蛤蚧就是那種用來泡藥酒的四腳蛇,它會‘呃爺,呃爺’地叫喚。白天里,它們躲藏在草叢中或者石頭底下一動不動,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時,它便‘呃爺,呃爺’地叫喚起來。有一次,一只蛤蚧從藥材鋪里跑了出來,爬上小山坡藏到了我們幼兒園離我們宿舍窗口不遠處的草叢里。那天晚上,當我們都睡下後,四周圍靜悄悄的,有些人也已經開始睡著了,這時候,那只呃爺開始叫喚了,你知道一開始時它是怎麼叫喚的嗎?」
「不知道。」
「先是一陣開場白‘格勒——格勒格勒’像是有人在打呼嚕,然後是一聲——‘呃爺’!」說到‘呃爺’時,柳蘭加重了聲音,她自己都覺得挺滑稽的,笑了起來。小明也跟著笑了。「一開始,我們那些沒有睡著的人听到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叫,就听有人問︰‘是什麼東西在叫啊?’于是我們那些沒有睡著的人七嘴八舌瞎猜了起來,有人說是蟲子叫,有人說是蛇叫,還有人說是貓頭鷹叫,亂七八糟的什麼說法都有。听到了我們的說話聲,那只呃爺不吭聲了,好了,待我們漸漸安靜了下來,也差不多快要睡著了,它老哥子又來了,‘格勒格勒格勒——呃爺!’,又把我們全給嚇醒了,‘是鬼在叫!’楊凱厲聲地說,他的聲音都發抖了,聲調也變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還是在嚇唬我們大家,這回可把我們都嚇著了,嚇慘了,臉也白了,汗毛也豎起來了,心跳怦怦,手顫腳顫,我趕緊用毛毯把自己捂得緊緊的,動都不敢動,又不敢出聲哦,哎呀!」
柳蘭和小明兩人一塊兒笑了起來。
「到後來呢?」
「到後來,那家伙久不久就來一聲‘格勒格勒格勒——呃爺’!」
「那你們還用睡覺?」
「我把耳朵捂得緊緊地,後來還是睡著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其它人呢?」
「反正都跟我差不多吧。後來第二天,因為白天里它不叫喚,我們就以為它已經自己跑掉了,就不去理會它。沒想到第二天晚上,它又照舊在那里‘呃爺’‘呃爺’叫喚了起來!」
「你們不去告訴給阿姨听?」
「天黑麻麻地誰敢起來去找阿姨啊?一連好幾個晚上都是這個樣子。你看那只呃爺後來把我們給嚇成什麼樣子了,一天晚飯後,我們大家一起在幼兒園的草坪空地上玩耍,突然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呃爺’來啦!看把我們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有人跑回了宿舍,更多的人擠進了阿姨的屋子里,氣喘吁吁臉色慘白,緊張地圍在阿姨的身邊,所有在草坪空地上玩耍的人逃得一個都不剩。」
「有這麼可怕嗎?」
「當時就是這麼可怕,」柳蘭笑著說,「‘跑什麼跑什麼?你們怕什麼?’阿姨問大家,‘呃爺,是呃爺來了!’有人說。‘什麼是呃爺?’阿姨問。‘楊凱說呃爺是一個鬼。’‘呃爺怎麼招你們了?看把你們嚇得。’阿姨說。我們大家嘰嘰喳喳,爭先恐後七嘴八舌把事情的原委和前前後後的經過細細告訴給了阿姨听,‘哦,是蛤蚧嘛!’阿姨笑了,于是阿姨就叫我們每個人手里握一根木棍,領著我們把宿舍附近的那片草叢,還有每個可能的角落,樹洞,泥巴洞,石頭瓦片底下,統統地細細翻了一遍,想把那只‘呃爺’逮住。」
「你們找著那只呃爺沒有?」
「還就是找不著它,你說氣不氣死人?後來阿姨說了,可能是我們這麼一翻一弄,早把它給嚇跑了,叫我們以後不要再害怕它。可是你猜怎麼著?那天晚上,它又在另外一處不遠的地方,‘呃爺,呃爺’叫喚起來,把我們給氣得!」
「那後來呢?」
「後來,第二天我們又繼續再翻找了一遍,楊凱說可能它白天會跑到遠一些的地方躲藏起來,于是我們就把尋找的範圍擴大了一倍,宿舍四周圍,食堂,廁所,所有有可能讓它藏身的地方,我們都拿棍子去捅,去翻了一遍。」
「最後找著它了嗎?」
「沒有呢,不過自打那天以後,晚上我們再也听不到它的叫喚聲了。」
「它會跑到什麼地方去?」
「我們也不知道,楊凱說,它可能已經回到它原來來的地方去了。」
「我听你老在說‘楊凱說楊凱說’,是不是你們都很信他的話呀?」
「楊凱是個大嘴巴滿嘴跑火車你不知道嗎?那不就大家總在听他說。」
「楊凱說,有一次他爸爸為了逃避敵人的追捕,曾經鑽過牛屎堆,有這回事嗎?」
「可能會是真的吧,要不,他干嘛老喜歡把這事兒掛在嘴邊上?」
***
小明想了想,又說︰「對了,還听說有一回,你們一幫小孩子用石仔擲一個挑大糞的農婦,結果那農婦當場把你和楊凱抓了起來,又把你倆一塊兒捆在一棵樹上。」
「你怎麼什麼事情都知道的?」柳蘭笑了起來。
「還不是林加、勞曉赤他們說的。」
「你都知道了,還用我說來干嘛?」
「我只是零零星星听說了,你再說一遍給我听嘛。」
「好吧好吧,到我有求你的時候,你也要痛痛快快答應我才行。」
「求我什麼?」
「呢,你比如解應用題呀,還有做驗算呀,等等。」
「行,小菜一碟。」
柳蘭接著往下說︰
「我們幼兒園廁所後邊的下面,是一處兩丈多高的斜坡,農民來掏大糞時,會從斜坡下的那個小門進來,就在斜坡底下掏大糞。有一天,我們在附近玩耍,桂枝的妹妹桂蘭跑來對我們說,嘿,斜坡底下來了個地主婆,正在那兒掏大糞呢,叫我們一起快去看看。我和楊凱就喊了一大幫小朋友一起跑過去看,我們站在斜坡上,只見那婦人穿著破舊的黑衣黑褲,頭上戴著一頂破草帽。‘她是地主婆嗎?’我問。‘是的,她就是地主婆。’桂蘭說。‘你是怎麼知道的?’‘上次她來這里挑糞時,莫桂林的哥哥告訴我的。’‘你沒認錯人吧?’‘沒錯,就是她,她的嘴巴里有兩顆金牙。’‘對對對,只有地主婆才會有錢瓖金牙!’林加在一旁煽風點火添油加醋。只听楊凱喊了聲︰‘嘿!我們拿石頭砸(擲)地主婆!’于是,我們找來土塊和小石子,一齊往那人的身上使勁扔去。楊凱一邊砸還一邊喊︰‘地主婆!地主婆!’那婦人發火了,蹭蹭兩下子從斜坡下爬了上來,我們大家慌忙擇路四處逃散,她認準了我和楊凱,三下兩下,就把我和楊凱給逮住了,又隨手不知從哪兒扯來了一根繩子,把我和楊凱結結實實捆在了一起,接著又扯著我倆,把我倆一起拴在了廁所旁邊的一棵苦楝樹下。」
「你哭了沒有?」小明笑著問。
「還不哭先,我們兩個被綁在一起,你一聲高我一聲低,扯開嗓門叫爹喊娘啕嚎大哭。」
「那個農婦沒打你們嗎?」
「沒有呢,不過她‘靡靡媽媽’罵我們了,可是,她說的是蔗園話,我們一句也听不懂。」
「你們幼兒園的阿姨干嘛不來?」
「也不清楚為什麼。後來那婦人挑著大糞走了,別的小朋友去把阿姨找來,阿姨把我們放了。」
說著話的時侯,柳蘭在手中擺弄著她的那條小手絹,左折右疊,又轉啊翻啊,最後,竟弄成了一只小老鼠,有耳朵,有嘴巴,還有一條大尾巴。柳蘭用手捏著它,讓它在桌面上扭著大尾巴爬行。小明看著挺好玩,「給我看一下?」小明說。柳蘭遞給了他。
「是誰教你做的?」
「幼兒園的阿姨。」
小明突然心血來潮也想有那麼一條小手絹,說︰「下個星期天,到我也去問我媽媽要錢來買一條小手絹。」(標準百色話口語︰到我也去什麼什麼)
「你們男同學好像沒有一個人使用手絹,是吧?」
「是的,帶著沒有什麼用,礙手礙腳。」
「用來擤鼻涕,擦臉擦汗啊什麼的,這樣也干淨些呀,好過你用手背來擦。」
「好的,以後我也學學點你們女同學,愛點兒干淨。對了,你的裙子干了沒有?」
「差不多了吧?這不,已經看不出來了。」
下自修的鈴聲響了。同學們嘈嘈鬧鬧著一塊兒離開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