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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二年四月底五月初的時候。
第六班的男同學當時住在第二棟宿舍、從靠近民警獨立大隊那頭數過來的第二、第三間宿舍里。小明住的那間宿舍門口對著第一棟宿舍，小明的床鋪剛好對著門口。第六班當時的班主任是韋仁香老師，韋仁香老師住在第一棟宿舍靠近民警獨立大隊這頭的頭一間宿舍里，老師的宿舍門口對著第六班男同學住的那兩間宿舍。第六班讀一年級的時候，當時的班主任閉老師也住過這間宿舍。
那天中午，午睡鈴響過後，小家伙們齊刷刷倒頭躺到了床上，剛剛還是一片喧嘩吵鬧的宿舍區，一下子變得安安靜靜，只剩下一聲聲的蟬鳴叫聲，偶爾也能听聞到一兩聲圍牆外頭農家垸子里那條大黃狗的吠叫聲。
奇怪了，往常這個時候，班主任韋老師準會毫無例外來到宿舍里巡視檢查一番，看看小家伙們是否已經各就各位老老實實待在床上躺著了，今天，午睡鈴都響過好一陣子了，怎麼還不見她老人家的身影？正在納悶兒，有同學記起，今天早上曾經听高年級的同學說起過，學校里有部分老師，包括咱們的班主任，今天上午到學校外頭開會听報告去了，估計現在他們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經過一番證實後，「哈哈！天亮！解放！我們的班主任今天中午不回來！」有人高興地用拳頭，也有人用腳後跟緊擂床板。接著，小家伙們開始無法無天起來。
一開始，楊凱，加陵等幾位同學溜下床鋪來，鞋也不穿，光著腳丫從這鋪床跳到那鋪床，扮個鬼臉出個洋相什麼的逗大伙兒發笑，加陵張開手腳模仿廣西左江寧明花山岩壁畫上古人跳蟆拐舞的動作舞姿，在床上東一蹦西一跳，先是說「琵琶鬼在跳舞」，後來又說是「*師在做法術降妖降魔」。楊凱，姚廉國，陸敏等幾位，一開始時在床上你拉我扯打打鬧鬧，後來膽子越來越大越玩越忘乎所以，最後竟然「行走江湖浪跡天涯」跑到了宿舍外邊，在距離宿舍門口不遠處的幾棵沙梨樹底下，你橫端著扁擔我揮舞著掃把他頭頂著畚箕，你攻過來我打過去「乒乒乓乓」槍來盾擋刀來槍架，兵刃的打擊聲踫撞聲還有好漢們不時發出的「嗨！嗨」喊殺聲響不絕耳。
也有相當部分同學老老實實躺在床上，小明便是其中一位。小明的腳一直都未踫過地，最多，他只是翻過身來，趴在床上看別人跑來跑去，然後咧開嘴巴笑一笑。
突然間，幾位在宿舍外邊打鬧得熱火朝天的好漢一齊齊夾住尾巴氣喘吁吁一溜小跑了回來，楊凱縮著脖子躬著腰，右手倒拖著掃把畚箕，踮住腳尖一邊跑一邊用左手做喇叭狀附在嘴邊小聲「好心」地告知其他同學︰「快點快點！快點兒把眼楮閉上！韋老師朝這邊趕過來了！」他迅速躥回到自己的床鋪上，和衣躺下，緊緊閉上眼楮，鼻孔里發出了輕微的打鼾聲。只一會兒功夫，只見韋老師滿臉怒容闖進了宿舍︰「楊凱！別裝了，起來！還有你，姚廉國，陸敏！你們也起來！」老師把被她親眼看到的幾位在宿舍外邊打鬧的好漢一個不剩統統揪下了床，幾位好漢被趕到宿舍門口邊兒上，在那兒灰溜溜排成一隊站著，衣冠不整垂頭喪氣。「還有誰？」老師問他們。沒有人吭聲。「楊凱，你來揭發，還有誰沒有睡覺？」老師說。這是老師們的一門絕技，也是一貫伎倆。干壞事後揭發同伙可以將功補過，至少處罰會輕一些，這套方法屢試不爽，直讓那些調皮搗蛋鬼頻頻嘗到甜頭。楊凱听罷先是一怔，跟著眼珠子一轉，心中大喜︰哈哈！可以多拉些人來靠背墊底，干嘛不？！死不蝕底呃嘛！哼哼！楊凱掃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其他同學，在心里邊說，你們這幫契弟，不要以為你們沒事，你們想看我怎樣挨老師克（處罰）是麼？別高興得太早了，咱們今天是有福一塊享，有罪一塊受，挨罰誰也別想跑得掉！今天就是死，你們也要陪我死到一堆去！我體你地邊個縱敢囂？（看你們哪個還敢在我面前囂張？）楊凱抖起了精神，顯得異常地興奮，他抬起手來，即興東指指這個，西指指那個，老師將楊凱點到的，凡是睜著眼楮沒有睡覺的小家伙，不管你是否有份參與嘩變搗亂，毫不留情決不心慈手軟一個不剩通通趕下了床，這其中也包括了倒霉的小明。老師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根本容不得任何人申辯。「走，跟我出去！」老師象帶犯人似的把小家伙們排成一行押出了宿舍。小家伙們一個兩個頭低低地，一聲也不敢吭。老師押著他們在宿舍外頭的空地上站了一會兒，想了想，最終，把小家伙們帶進了自己的宿舍里，讓他們在自己的床跟前邊排成一隊站好，面朝著床鋪。「看我怎樣睡覺！」老師憤憤地說。
這十多位老兄，脖子縮縮臉兒灰灰排成一隊站在老師的床跟前，距離床鋪有一米來遠，一動也不敢動。老師和衣側著身子躺到了床上，臉朝著他們。不一會兒，老師閉上了眼楮。小家伙們默不作聲，大眼瞪小眼定定看住老師，癢癢不敢撓大氣不敢喘。只要一有動靜，老師的眼楮馬上就會睜開。
慢慢地，老師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悄悄地，有人開始蠢蠢移動，先是改變自己站累了的姿式，然後，小心翼翼地活動活動手腳。老師的眼楮一直都未睜開。
楊凱站在隊伍的最右邊，他慢慢轉過身子，把臉兒朝向其它同學，兩只眼楮滴溜溜掃了眾人一眼，看到他們一個兩個垂頭喪氣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待著，心中忽生一詭計，在心里頭說，看見你們這幫這麼老實巴交，等我來‘洗’你們一下（讓我來玩轉你們一下），好讓你們一個兩個笑出聲來，然後咱站在一旁袖手冷眼旁觀等著瞧熱鬧。楊凱把自個兒的臉兒高高仰起，朝其它人眨巴眨巴眼楮做了一個鬼臉。接著，他轉過身去，面朝著老師，挺胸立正，稍息，再立正，舉起手來端端正正行了一個軍禮。完了，回過頭來看看其它人的反應。沒有人笑。楊凱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又站直了身子，面朝著老師，彎下腰來，給老師深深鞠了個躬，彎腰彎到九十度。這一回，有人拼命咬住了嘴唇。看到這招還是不靈，楊凱心想，呀？！你們那麼挺得住是麼？我看你們究竟能有多大能耐，能忍多長時間先！他轉過臉來，臉朝著大家，用他的兩個食指在自己的臉上東比劃西比劃，其它人不知道他想干什麼，瞪著眼楮定定看著他。楊凱伸長了脖子想小小聲跟旁人說話，可是聲音太小別人只看見他的嘴巴在動，根本听不見他在說些什麼。楊凱的嘴巴不動了，他用他的兩個食指往自己的臉上抹，兩個食指從眉心往眉毛上方抹，又順著眉毛往兩旁拐，然後又抹向臉俠，再從臉俠一直抹到下巴。抹完了，他指指老師，努起自己的嘴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其它人朝老師看去，老師雖然睡著了，臉上依舊怒氣沖沖，嘴巴微微朝前突出，輪廓分明。老師每一回發火，臉型和嘴巴都會是這個樣子。楊凱伸長了自己的脖子，又使勁地把自己的嘴巴再次努出來，估計，他是想以此告訴其它人並且強調，老師雖然睡著了，卻還沒有忘記努著嘴兒發火呢！
終于，有一個同學再也無法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了。
有第一個人笑出了聲，其余的人再也忍不住，一同稀里嘩啦東歪西倒笑開了。
只見老師「霍」地睜開了眼楮，「你們笑什麼？」老師氣呼呼地問。
楊凱迅速板起了臉孔，並攏起雙腿挺直了腰板，剛才一直在一刻不停使壞的那張臉兒魔術般霎地變得非常之刻板嚴肅不肯再泄露出一絲壞笑，額頭上端那個牛轉兒（額頭發際那兒有一個旋旋兒）非常地顯眼。據楊凱他自己說，他的這個牛轉兒，不是生來就有的，是他在幼兒園的時候，一直不斷地用手指在那個地方旋轉撥弄，後天形成的。楊凱畢恭畢敬直挺挺地站立著，一邊肩膀兒高，另一邊肩膀兒低。
一些自制力強的同學馬上止住了笑。可是小明，還有百欣等另外三位同學，再怎麼努力都無濟于事，他們眼瞅著楊凱那副表面上認真老實刻板，骨子里邊一根嘩嘩冒油的老油條，做戲十足非常之滑稽可笑的鬼打模樣，想不笑都不行，停又停不下來，而且呢，老師越是發怒發火，他們四個人越是笑得厲害，笑得身子歪七扭八，前合後仰。
如此一來，老師不氣到吐血才怪。到後來，倒霉，老師發慈悲打發那些沒有笑的同學回宿舍睡覺去了，包括挑起事端的罪魁禍首楊凱。而小明他們那四位不能止住笑一直笑個不停的倒霉蛋，卻被老師繼續留了下來。老師也沒打算讓小明他們繼續留在自己的屋子里，她讓他們站到太陽底下去。「笑啊？！讓你們站在那兒笑個夠去！」老師氣憤憤地對他們四個說。
四個被留下來的小家伙非常地懊悔，耷拉著腦袋，一個跟著一個來到了第一、第二棟宿舍當間的空地上，面向著民警獨立大隊的方向，排隊站好。太陽正當頭頂，還好，那會兒還不太熱。
楊凱回到宿舍後，還探出腦袋來朝那四個被繼續留在太陽底下罰站的小家伙做鬼臉。這四個小家伙這時候哪里還笑得出來，心里邊gie得要死（氣得要命），這一切都是楊凱這家伙給‘洗’的（給害的），牙癢癢地真是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解氣。
四個小家伙在太陽底下老老實實站著一直呆到打起床鈴，老師這才走出宿舍放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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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蘭听得笑彎了腰︰「死不死，誰個叫你們搗蛋！」
小明嘆了一口氣︰「唉，我真是冤大頭呀！」
兩人相視而笑。
小明看了看樹影子，估計這會兒也有十一點多了，「走吧，我們回家吃飯。」小明說。
兩人下了樹。小明說︰「吃完飯後你馬上趕過來。」
「等會兒我在哪兒找你？」
「上我家來吧。」
「你家在什麼地方？」
「走進我們單位大院後，第三棟房子，是一排平房，我家門口有棵龍眼樹。」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