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片沙梨樹下 七塘三天(15)

作者 ︰ 小小明明

山陵說︰「老家在河北。我是在南寧出生的。我來百色已經有五年多了。」

「來百色都五年多了,你干嘛還不會說白話?」叔叔問。

「在學校里都是說普通話。上街的時候,我說普通話別人也能听得懂,而且我也會听白話。」

「是不是怕白話說得不好,讓別人笑話?」

「可能也有一點吧。」

「不應該怕別人笑話。我認為呀,多學幾種方言總不會錯。在百色街上,許多人都能說幾種方言,比如白話啦,廣西官話啦,廣西官話也叫武鳴話,或者叫桂柳話。還有普通話,當然,普通話是解放後提倡的。還有蔗園話,蔗園話也叫平話,蔗園話是百色城周邊的農村人使用的一種方言。記住我的話︰‘在你們這個年紀,學什麼會什麼。’等以後你們長大了,你們就有體會了。學說方言時,只要你肯開口說,說不好不要怕別人笑話,一兩個月下來,你就能說得很好了。我初來七塘插隊那會兒,不會說蔗園話,而這里的多數婦女和小孩,他們只會蔗園話。你不會蔗園話就無法和他們勾通。那好吧,我就學說蔗園話。兩三個月下來,我已經能張口就來,說得一口地道的蔗園話了。」

「黃叔叔,講幾句蔗園話給我們听听看?」林加說。

「好啊,你比如,‘我’念作‘瓦’(瓦念白話音,nga),‘吃’念作‘亞’」,接著,叔叔又隨口說了幾句蔗園話,接著又用白話來翻譯,蔗園話中有些詞兒也蠻象白話,可是听起來怪怪的,逗得三位同學哈哈直樂。

黃叔叔又問︰「對了,你們是哪個小學的?隊長跟我講過了,可是當時我沒有在意听。」

山陵說︰「我們是實驗小學的。」

「實驗小學——對對,我記起來了。」

「叔叔沒有听說過我們學校嗎?」小明問。

「听說過,百色街上流傳有一段很有名的順口溜,怎麼說來著?」黃叔叔用白話念起來︰「一小囂,二小牛,」林加和小明馬上跟著一塊兒用白話念道︰「三小鑽入棺材頭,四小爬牆頭,附小擇(拾)煙頭,實小吃饅頭。」(一小、二小、三小、四小︰百色城廂第一、二、三、四小學校。附小︰百色師專附屬小學,後來也稱為五小。實小︰百色專區實驗小學)

「哈——」幾個人一塊兒開心笑了起來。這段順口溜形象地描述了當年百色城里六所小學當中,一小的學生調皮搗蛋猾頭;二小的學生脾氣倔打架不怕死;三小的學生玩躲貓貓時經常藏身到附近人家擺放在屋檐底下的空棺材里;四小的學生經常翻牆頭到隔壁的清真寺里去玩耍;附小的學生滿大街撿煙頭學抽煙;實驗小學的學生星期六下午放假回家每個人手捧一個大饅頭邊走邊吃。

笑了一會兒,山陵問︰「叔叔,下午我們去干些什麼活呀?」

「耘田。」

「耘田?耘田是做什麼的?」小明問。

「耘田就是給水稻田里的秧苗除草。怎麼,沒听說過嗎?」

「沒有,頭一回听說。」

山陵又問︰「叔叔,下午我們多少點鐘出去干活?」

「下午四點鐘。我們這兒是早上七點鐘出工,中午十一點鐘收工。下午四點鐘出工,一直干到傍晚太陽落山以後,七點鐘左右收工。」

「中午為什麼休息那麼長時間啊?」

「中午太陽正當頭,日曬又毒又猛,這時出工很容易中署的,所以要等到日頭偏西。」

「現在的農活忙不忙?」小明問。

「現在呀,已經不是農活最忙的時候了。七月底八月初的那段時間里,搶收早稻搶種晚稻,也叫‘雙搶’,忙得飯在地頭吃,拉屎拉尿都不得閑,那時候才是我們這兒一年當中最忙的時候。」

「為什麼呢?」

「水稻生長時需要高溫環境,百色這地方能滿足這種高溫環境的時間只有一百來天。百色這里過去只種一造(季)水稻,是因為高溫環境的時間太短。改種兩造水稻以後,要在這一百多天的時間里滿足兩造水稻的生長,就必須是一收割完早稻就趕著立刻把晚稻插上。一旦晚稻插秧插晚了,在寒露風到來之前晚稻還沒有開完花灌完漿,或者是開花的時候剛好遇上寒露風到來,那今年的晚稻就沒有收成了。」

「為什麼呢?」

「水稻是自花授粉植物,靠的是微微的風兒把花粉吹撒落到雌蕊上。寒露風即是通常說的吹北風,這種風風勢太大,很不利于花粉傳授。花粉傳授失敗,水稻就不能灌漿結籽。水稻長熟後,稻殼里邊空空的癟癟的,打不出米來,這就叫做失收。」

小明他們三人听得似懂非懂,卻也覺得津津有味。

中午十一點鐘過後,另外兩位知青叔叔從田里收工回來了。他倆也同黃叔叔一樣的年紀,皮膚曬得黑油油的,一臉的汗,戴著草帽,穿著長袖衣長褲,褲腿挽到小腿肚,汗水把背後的衣裳都浸濕透了。小明不明白地問︰

「叔叔,干嘛你們都是穿著長衫長褲的,不熱嗎,這麼大熱的天?」

「日頭很猛,不穿長袖衣長褲,會曬月兌你幾層皮的。」其中一位叔叔說。

「那麼下午我們也必須穿長衣長褲羅?」

「那當然,這是肯定的。」

「好在我帶了長衣長褲來。」

「曬月兌幾層皮也不要緊,改造思想嘛!」林加說。

「不行,會發痧中暑的,小孩子最好別那樣。」黃叔叔說。

「听大人的話不會有錯。」山陵說。

吃中午飯時,知青叔叔的飯桌很小,只夠小明他們三位同學圍著飯桌坐,三位同學用自帶的口盅盛飯,三位知青叔叔則捧著粗磁碗坐在床板上。飯桌中央擺了一只小碗,小碗里盛著用麻葉做的菜,麻葉既是那種用它的皮來搓麻繩的植物的葉子。「菜少了些,不象你們在城里。我們這兒一般只有這種麻葉做的菜。」黃叔叔解釋說。

小明用筷子夾了一張麻葉放到嘴里,「哇,好咸哦!」

「不咸不行啊,大熱天在地里干活,要出很多很多的汗呢!所以,必須得往菜里邊多擱些鹽。今天我還特地往菜里邊倒了一點兒茶油,怕你們吃不慣。」

「平時你們煮菜不放油嗎?」山陵問。

「在這兒我們上哪里去找油喔?你以為這是在城里頭啊?在城里頭,每個人每個月可以配給四兩食用油,農村里的農民則沒有這個福分。今天煮這菜放的這點油,還是我前段時間從百色拿來的呢。」

這是小明他們三位同學頭一回听人說起這種事情,三人愕然相視。他們隱隱約約地覺得,農村這里的生活,比他們原來所想象的,要艱辛得多,清苦得多。

「菜是差一些,不過,這兒的米飯很好吃,而且可以隨便吃。這兒的米都是城里很少見到的新米呢。」黃叔叔又補充說,樂呵呵地笑著。

「是的,這米真好吃!很爽口!」

「不用菜送都能吃得下!」小明他們三人一邊大口地吞咽一邊贊不絕口。這些年來,小明他們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里,很少能吃上新米飯,吃到嘴里的盡是些三四年前打下的陳米陳糧,那陣子的口號是︰「深挖洞,廣積糧。」由于前些年連續鬧災荒,所以每當新糧收獲,政府便把新收上來的糧食存儲起來,用于防患未來,預防來年如果受災時免受糧荒,而且一存就是好幾年。糧食存久了,口味就要變壞,營養也所剩無幾了。中午的這頓飯,雖然菜只有一丁點兒而且很素很簡單,小明他們三位同學仍然是吃得飽飽的肚子脹脹的,因為那新米飯很香很可口令他們胃口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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