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微白,又是一個灰蒙蒙的冬天,沒有人們所期待的暖日。
程嘉禾在中院的長亭里了坐了一夜,他眯著眼楮,緊鎖著眉頭,倚在柱子雙手緊捂著懷中那桿槍。人到中年,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成長的分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的時候,那麼掙扎,那麼艱難,那麼沉重。此時,退與進,這個精心謀劃的轉身,便是天堂與地獄的抉擇。
他與他的父親,是兩個卓越的男人,程嘉禾到死都相信這一點。從很小的時候——大約四五歲他剛剛對這個程家大院、程家鋪子有了模糊的認識起,他就開始為自己是程家老爺程繼洲的兒子感到驕傲了,後來作為長房長子的大哥程嘉宇猝死,母親程林氏填房掌管程家,理所應當地讓他這個二少爺接管了程家鋪子,站在父親的肩膀上去展望更加寬廣的未來,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把生意做多麼大,從來沒有從父親的臉上讀到些許的贊許,以至于後來他竟不再費勁去討好父親了。
父親「給」的時候不覺得是恩惠,因為他是父親的血脈,他有權利繼承父親的一切,而當父親「要」的時候他怎麼都覺得父親欠他的,父承子繼天經地義,沒有道理非要把這份家業交給一個從小被女乃媽抱大的孤兒!于是乎,當渴求多了滿足不了,便成了積怨,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偷偷恨父親了,而且恨得那麼深!其實,他早就想對父親下手了,可是,當槍真正端在手中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吃力了。
程嘉禾的腳步很沉重,手中的那桿槍更是如同千金的重擔。當他一把推開母親程林氏東廂房的門的時候,他的眼楮里閃爍著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從來不曾認識過的凶殘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