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瑞安又看到了那張臉，那個俊朗、憨厚、而且黝黑的壯年的臉！這些年，馬瑞安總是夢到他——他妻子的前夫、他繼子的生父、他自己的救命恩人程英浩！然而，並不是所有欠下生死債的兩個人，在天堂或地獄，或兩者游離的夢境中相遇的時候，都帶著疼，帶著恨。馬瑞安和程英浩之間便是如此，他們會時常在馬瑞安夢中相遇，並交心的傾訴和聆听。
馬瑞安听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便從床上坐起來，他揉了揉眼楮，看清楚了程英浩坐在他旁邊的床頭櫃上，向他笑了。
「你來了？」馬瑞安向程英浩友好地笑了笑，「你已經很久沒來看我們了！」
程英浩向他點了點頭，撓著腦瓜兒嘿嘿傻樂，「可不是，我是怕打擾了你們，看看，現在你們一家人過得多好！就連小哲都有孩子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馬瑞安搖了搖頭，「更是你的一家人！你的妻子，兒子，兒媳，還有小孫女！」
程英浩欣慰地笑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那都是前世的緣分了，馬瑞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二十年前，我就已經把他們交給你了，他們幸福你就幸福，他們快樂你就快樂，你們才是一家人！圓滿的一家子！」
馬瑞安看著他的眼楮，輕笑一聲，「瞧瞧，還真是父子！這倔強的眼神，這說話的語氣，以及這高姿態的腔調，小哲一點不落地全都遺傳了你！知道嗎，我把我們之間的事兒告訴他的時候，他也這麼說，讓我放寬心！」
「那你應該高興啊！我的話你不肯听，兒子的話你該信了吧！沒有必要那麼自負，輕裝上陣，生活多美好！」
「是啊，美好！可是，你應該知道，應該知道一個男人在意什麼，琳把你放在了她靈魂的最深處，我再使勁、再努力、再用心也沒有辦法走進她那塊自留地，我甚至踫觸不到！還有小哲，他的脾氣秉性簡直和你一模一樣，可真讓我嫉妒！」
程英浩拍拍他的肩膀，「你和一個死去的人計較什麼呢！好了，馬瑞安，你沒覺得小哲的樂觀，豁達，和熱情，都是跟你學得嗎？二十年了，你以身作則，教會他怎麼去愛，怎麼去承擔，怎麼去生活，馬瑞安，你才是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得了，你就不用拍我馬屁了！」馬瑞安起身轉到窗台前，拿起涼杯倒了水，喝了一口，「我知道我這個見習父親也差不多可以畢業了，現在正研究怎麼當一個與時俱進的祖父了！程英浩，你不知道，嬌嬌有多可愛！」
程英浩轉身向他，「對，對，對，我們都當爺爺了！我現在還記得第一次抱著小哲進程家大院的時候，我父親那高興勁兒！簡直，簡直比得了什麼寶貝都高興……兒孫滿堂，這大概就是每一個失去青春而不再年輕的人，無數灰暗的心理上，唯一的溫暖而明媚的心願吧！」他的臉上暗淡下來，「馬瑞安，能不能再幫我一次……」
馬瑞安坐在飄窗的台面上轉過頭看向他，「什麼？」
程英浩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馬瑞安，又低下頭去，擺了擺手，笑道，「算了！我……我還是回去吧！」
「什麼事兒，你快說呀！喂，別走……」
馬瑞安走過來追問他的時候，程英浩只是向他微笑了一下，竟抽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