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新的現任縣長高晉存原本是一個蜀中文人,而紛亂的戰事和差強人意的時事卻將這個文官逼成了一個能帶兵打仗的武將了!但是,其骨子里狂放大氣又極富情趣的「蜀傲」之氣卻是本性,他不愛功名而只趨于明哲保身,不愛槍炮彈藥而尤喜文墨書畫,所以他不像其他的那些地方官員一樣終日殫精竭慮地巴結上級,勾結地紳,欺壓百姓。有那功夫,他情願泡在茶館里,把玩一些稀罕的古玩玉器,听听戲班子,總想保持著臥龍先生一般的布衣本色,還不失官場文人的恢弘氣度,做個官場上的閑客。他算不上清官,但也不是個貪官,充其量也就是個閉著眼楮裝瞎的「瞎官」。他向來注重潔身自好、附庸風雅,不好巴結又是出了名的。所以,無論程家大院程嘉禾怎麼貼著他,拿錢供著他,他都將其拒之門外,談起他們之間的交情,那無非就是當初來的時候一件古玩意兒和一塊匾額的交情,誰也別把誰當成朋友!
那天,高晉存剛剛看完了堂會出來上了汽車,還沒坐穩,就看見余蘭芷拖著剛學著走路的程英浩的手,攔在了汽車前面。當時高晉存似乎還沒有從戲里走出來,也沒還得及將自己這副皮囊從一個剛剛欣賞完小曲的風/流文人過場到一個身系全城百姓福祿安康的父母官上,以至于自己都有些糊涂了,老半天都愣著神兒。他當時是坐在副駕駛座上,還是在車後面跟著的一個副官趕過來,卑微地敲了敲他的玻璃車窗。
高晉存這才開了車窗瞄了一眼跪著地方的余蘭芷和孩子,皺了皺眉頭,「嘖,你怎麼不要命了嗎!車 轆可是不長眼的!幸好還沒發動!」其實,說這話的用意主要是為了顯擺一下他剛開上半年的洋汽車!在整個阜新城除了程家大院能汽車進汽車出以外,可就是他縣老爺高晉存了!
而余蘭芷戰戰兢兢地跪在汽車前,嚇得渾身哆嗦著向高晉存扣了一個頭,「青天大老爺啊!不管怎麼樣,你可要為我們母子做主啊!」
高晉存又一皺眉,搖下車窗探出多半個腦袋仔細打量這對母子,那孩子虎頭虎腦的,絲毫沒有畏懼地瞪著他,孩子的母親則把頭磕在地上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就故作輕松地咧嘴一下,用極為平易近人的聲音說,「什麼青天大老爺!這都民國多少年了!喊我高縣長就行了!」
「是!縣長大老爺,求求縣長大老爺為民婦做主啊!」余蘭芷直起腰來。
「你有什麼事?要找我做主的?」
「回縣長大老爺!民婦的丈夫先是受了族叔的迫/害趕出了家門,而後又被他族叔算計趕出了阜新城,已經快兩年了,可憐小兒都會跑了還見過自己的爹,更不知道他爹是死是活呢!求大老爺做主,幫著給找找孩子他爹的下落,時下民婦堂上面還有一個年近七十歲的老祖母,下面還有這麼一個吃女乃的娃兒,這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呀!」
高晉存又打量了一翻余蘭芷,這女人雖然穿得寒酸,但言行舉止分明帶著幾分大戶千金的雅致和派頭,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普通莊戶人家的小媳婦兒。在他那時時充滿著夢幻的腦海中閃現出那個秦香蓮帶著孩子當街攔轎狀告駙馬爺陳世美的故事,竟突然來了興致!「听上去還挺復雜……他探出頭向後面跟著隨從叫道,「常副官,你們把這娘倆帶上吧!有什麼話先到縣政府再說,這大冷的天,別把孩子凍傷了!」
余蘭芷自然是千恩萬謝,連連向高晉存汽車的方向扣了好幾個頭,才在那位被稱作「常副官」的軍官的攙扶下,而後跟在汽車的後面進了縣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