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二十七章 何求

作者 ︰ 肖申克117

被韓奕等人搭救的名叫陳順。

他咬著衣角坐在地上,朱貴將他背上插著的箭矢拔出,帶出一道血跡。背上的疼痛讓陳順皺緊了眉頭,他卻一聲不吭硬撐著,月兌下自己的內衣,撕成布條,讓朱貴給自己裹上傷口。

「在下陳順,多謝諸位壯士相助,他日必有回報。敢問諸位壯士尊姓大名?」陳順抱拳道。

呼延見他勇敢沉毅,心中歡喜,擺擺手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在下復姓呼延。」

呼延又給引見朱貴、劉德與馮奐章,也包括韓奕。

「這次多虧了韓兄弟,要不然我們這些兩條腿的,可無法對付百來個契丹狗。」呼延道,「我們這些人飲過契丹血的不多,契丹狗又騎著馬,要是不能將他們嚇走,我們還會將自己搭進去。韓兄弟年少有勇有謀,是個人物,就是他設下疑陣,命老人婦人們搖旗吶喊,余人在樹林後面以樹枝掃地,故才將契丹狗嚇走。」

「多謝韓兄弟!」陳順驚訝道。他不僅對韓奕的智謀感到驚訝,也對韓奕的年輕感到驚訝。

「陳兄不必多言。」韓奕道,「不知陳兄是否從汴州而來,可有北邊的消息?」

陳順道︰「遼人已經入京了。」

在一片驚呼聲中,呼延訝道︰「這麼說,朝廷的十余萬大軍真沒能擋住遼狗?」

「杜威身為皇親國戚,又是高官顯爵,卻舉兵降了契丹人,以致朝廷無兵可用,各地的方鎮又按兵不動,契丹人自北南下,又有杜威等人甘為前驅,幾無阻擋。皇帝奉表稱孫請降。」

劉德疑惑問道︰「禁軍統已外出北防,京中無兵守衛,可河面為何沒有援軍入衛?」

陳順慘然道︰「那是朝廷和大官們的事情,陳某不過是陳橋的都頭而已,听聞皇帝上了降表,軍中又傳言契丹主又欲盡殺晉兵,大家都認為汴州已非久留之地,能跑的都一哄而散了。」

「久聞河東節度使劉知遠兵強馬壯,他按兵觀望是何居心?」馮奐章道。

朱貴嚷道︰「管那麼多干嘛,諸位合計合計,我們該往哪里去?反正這汴州是去不成了。」

呼延隊正頗受打擊,自從離開楊劉鎮,他就一心想著要去汴都為朝廷效命,卻沒想到皇帝都降了,也沒提前通知他一聲。他要是再堅持這一點,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可笑。呼延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為今之計,我們還是找個能落腳的地方,不管是被哪一路的官軍收編,還是佔山為賊,或者流竄為寇,你們看著辦吧。」

韓奕道︰「我們不如繼續向南行,如今大晉朝已經算是亡了,我料契丹人又無法掌控中原全境,只要我等能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定能找個地方容下我等。」

朱貴嘆道︰「也只能如此!」他看向眾人道︰「你們如何打算?」

劉德與馮奐章二人也都點頭,陳順道︰「陳某無處可去,我就跟你們一道走,遇到了強人,在下也可助一臂之力。」

眾人都見識過陳順的箭法,見他也願入伙,眾人都很高興,在這流寇多如牛毛的世界,多一個武藝高強的站在自己身邊,比什麼都強。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他們繼續南行,一路上又加了不少逃兵、壯丁和大批逃荒的,進入兗州境內,隊伍變成了千人的規模。其中精壯的,滿打滿算也不過四百人,剩下的則如行尸走肉一般跟著隊伍往前走,漫漫長路上見到能吃的全都吃了,不管是田鼠還是長眠洞中的毒蛇。不停地有人餓死在路上,搖遙晃晃地撲倒在地,一了百了,然後又有新來的加入進來。

冬天的季節,到處是荒蕪一片,道邊則是白骨累累,天地間一片蕭瑟悲涼。流民與賊寇則多如牛毛,韓奕不止一次看到流民們易子而食。

呼延、朱貴、韓奕等人的隊伍,遠看上去頗為龐大,小的賊寇團伙見到他們遠遠的避開,大的幫伙也不敢隨便招惹。呼延帶著這群饑腸轆轆的軍不像軍民不像民的隊伍,過了汶水就抵達到了兗州地界。

眾人尋尋覓覓,為了填飽肚子愁。驀然,前方殺聲震天,有兵器相交之聲傳來,呼延領著眾人往前奔去。

見嵫陽山下,大約三百來人,正在圍攻當中不足兩百人,地上還躺著兩百來具尸體。那圍攻者服色各異的人馬,還有的穿綢緞的,有穿女人花棉襖,甚至還有穿長衫的。而被圍者雖然人少,卻仍能撐住不敗,服色倒甚是整齊,身穿褐色軍衣,看上去是某一路的官軍。

這人少的自然是官軍,圍攻的肯定是一伙強盜。劉德見道邊停著三十來輛大車,悄聲說道︰「那車里面,不知載的是不是糧食?」

韓奕道︰「但願如此!」

「娘的,不管是什麼,那是我們的!」呼延大大咧咧地嚷道。

「對,我們現在是賊。」馮奐章很自覺。

那激烈爭斗的雙方,見突然出現了人多勢眾的另一路人馬,紛紛停了下來觀望。官軍中領頭的喊道︰「我乃泰寧軍節度使麾下牙校,爾等若是助我一臂之力,殺了這伙強盜,每人賞錢十貫。」

呼延回道︰「錢管屁用,我們要的是糧食。」

強盜團伙中有人也喊道︰「對面的朋友,別信他們的。這車里裝的就是糧食,只要咱們合力將官軍殺了,這糧食咱們一分為二。」

呼延听說車里載的就是糧食,心頭狂喜。他問左右道︰「咱們怎麼辦?」

「呼延大哥稍安勿躁,讓他們斗去,我們坐收漁利。」韓奕道。不知不覺中,韓奕成了眾人的主心骨。

「對,還是韓兄弟想的周到!」呼延笑道。

對面平地里,雙方人馬遲疑不決。官軍先做出反應,他們丟下大車不管了,在那位牙校的率領下跑了,反正對他們來說,前有狼,後有虎,要想保住糧食,就得丟掉性命,早晚要挨一刀,不如早走為妙。

「娘的,官軍跑的就是比尋常人快。」朱貴罵道。

呼延舉著大刀,回頭呼道︰「諸位,糧食在此,想不被餓死的,就隨本軍爺殺啊!」

「殺!」饑餓的人群,或提兵器,或赤手空拳,往平地里沖了過去。那伙強盜本就與官軍斗了半天,雖極疲倦,但到手的糧食豈容被人佔了,也舉起刀槍抵抗。

雙方的爭斗並無太多章法,完全憑著對饑餓的恐懼廝殺在一起,血肉橫飛,殺聲震天。

韓奕與陳順二人箭法高明,他們並沒有隨著人群沖下去,而是站在高處舉著弓,往賊群頭目模樣的人身上招呼。賊寇現了他們二人實在是個大威脅,分出一伙人沖了過來。陳順不顧背傷,大喝一聲,舉起鐵槍迎了過去,一桿鐵槍在他手中左右翻飛,如入無人之境。

韓奕也舉起橫刀,與他並肩作戰。他手中的橫刀格住伸過來一桿大槍,順著槍桿一抹,將那賊寇的手割傷,再疾步向前一步,一刀將那人攔腰砍成兩截。血噴涌而出,將韓奕澆成血人,韓奕早已經心如鐵石,鮮血的滋味令他更加瘋狂起來,挑、抹、砍、劈、刺,如大江大河之波濤,連綿不絕,身邊的賊寇紛紛慘叫著倒下。

生存,全是為了生存而戰。即便是死在他刀下的賊寇,也是為了生存。此時此刻,誰是賊?誰是好人?只有比別人更狠,才能活的更久一些。

又一顆大好頭顱飛上了天,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然後在地上滾了幾滾,死者死不瞑目。一個賊寇拋下兵器,脆在地上,恐懼地看著如殺神一般的韓奕。

韓奕將刀尖指向了對方的脖子,他這才現戰斗已經結束,平地上只站著三百自己人,而那些追隨他們的老弱流民們則站的遠遠的。

「告訴我,你們從哪來的?」韓奕喝問道。

「小的,小的……從鄆州梁山而來。」那唯一的活口膽戰心驚地回道。

韓奕將刀尖抵在了他的喉嚨,追問道︰「山上有多少人?」

「山上還有五百來位,大領、二領都在家守著。我們由三領領著下山,來到兗州地界,見一隊官軍押著大車,以為是金銀財寶,等交上手才知是糧食。」活口說道,他咽了口唾沫,巴結地說道,「軍爺要是想攻打梁山山寨,眼下正是好時候,山下水泊都結了冰……」

韓奕將刀尖輕輕一劃,那人捂著脖子倒在了地上,從此一了百了。刀尖上的血珠仍在流著,韓奕這才平復一下心緒,冷漠地看著地上東倒西歪的近七百具尸,將刀還回刀鞘。

陳順怔怔道︰「人不可貌相,這位韓兄弟天生就是一位殺神。」

流民們見戰斗結束,蜂擁而來,伸出干枯的雙手,搶奪著糧食。

呼延氣急,揮舞著大刀,當場斬殺數人,這才止住瘋搶的局勢。流民們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劉德道︰「雖然有了糧食,我們還有八百來號人,要是敞開了吃,兩天就吃完。」

「能打仗就有吃的,不能打仗的,我管不著。我這不養閑人。」呼延道。

「可百姓實在可憐……」馮奐章道。

朱貴打斷他的話︰「馮小子,你別在這充好人,要管你管。」馮奐章訥訥不敢再言語,糧食不多,可口太多,能管得了一時,卻管不了三時,非是朱貴無情。

流民們一听領頭人不管他們了,紛紛跪拜在地,黑壓壓一片,哀聲遍野,乞求呼延帶上他們,賞給他們一口飯吃。

呼延並非冷酷無情之人,他出身貧苦,對百姓的艱難也是熟知,只是他可沒本事變出更多糧食來,養著這八百號人。他並非一個會拿主意的人,問韓奕道︰「韓兄弟,你給我想個法子。」

韓奕抬頭看了看遠山,廣袤的地平線上,那一抹山影顯的寂寥,數十只禿鷲在他頭頂上空反復盤旋著,正準備將地上的死尸當作一次盛宴。

「咱們先去兗州踫踫運氣吧。」韓奕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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