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七章 非刑 

作者 ︰ 肖申克117

高行周的示上以誠,或者說裝可憐,果然奏效。

劉知遠深知慕容彥理屈,命蘇逢吉與楊邠二人勸解高行周與慕容彥和好,又親自將慕容彥召到御前斥責,再命彥向高行周賠禮道歉。

慕容彥雖然心懷不滿,但還是照辦,只是一門心思想在皇帝面前立功,將鄴都攻下。劉知遠此時還想著要招降,派給事中陳觀入城宣布旨意,可城內的杜重威沒給面子,拒絕放陳觀入內。

劉知遠覺得很沒面子,因為杜重威曾經聲稱,只要御駕親至,一定開門請降,不料自己已經到了鄴都城下好幾日,杜重威還不肯投降,對自己天子威儀視若無睹。城內的守軍,總是趁著夜晚三三兩兩地出城請降,降卒說城中糧食漸漸吃完,支撐不了多少時日。

慕容彥見機會成熟,便上前請命攻城,劉知遠便答應了他。

十月二十五,北風嗚咽,氣候日見寒冷。

一陣號角聲中,皇帝劉知遠親自來到陣前,激勵將士。正是寅時一刻,天空還是漆黑一片,只能听萬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人歡馬叫。

「吾皇萬歲!吾皇萬歲!」五萬漢軍齊聲呼喊,聲震十余里外。

無數的火把亮了起來,將鄴都城牆照得通亮,而城頭上不時地射出火箭。劉知遠一聲令下,漢軍士卒蜂擁而上,在慕容彥的指揮下,或抬或推各種攻具往鄴都城攻去。

軍士冒著城頭上密集的箭石,將帶有掩護木幔的雲梯,破壞城門用的火車和撞車,還有撞擊城壁的沖車,吶喊著狂奔而去。射粗如長矛的巨型弩車,紛紛上陣,更有投石機呼嘯著將石丸砸向城頭。

震天的廝殺聲很快就響成一片,將怒吼的寒風掩蓋住,城內城外只回蕩著慘叫與亢奮的吶喊聲。

從寅時至卯時,從卯時至辰時,漢軍攻勢如虹,並未能得償所願。此時太陽已經爬上了一竿頭,城下堆集著無數被燒毀的攻具,箭矢積有尺厚,近千死尸橫七豎八地疊在一起,漢軍傷員的哀號聲更是不絕于耳。

慕容彥的額頭冒著汗,短短兩個時辰之內,一千多漢軍陣亡,近萬士卒受傷。他悄悄地回頭看了看身後重兵護衛下的劉知遠,見劉知遠臉色鐵青,正瞪著他後背,一言不。

「陛下……」

慕容彥想解釋一番,諸如敵兵士氣太高、城池太堅等原因,劉知遠怒哼一聲,扭頭便走。

「暫且收兵吧!」楊邠拍了拍他肩膀,也跟在皇帝身後走了。

慕容彥感到羞愧,從此再也不敢言稱攻城。城頭上的守軍見漢軍退回,紛紛在城頭上謾罵譏笑起來。

義勇軍作為皇帝的扈從軍隊,作壁上觀。吳大用悄悄地說道︰「禁軍也不過如此!」

「我們可不就是禁軍嗎?」陳順笑道。韓奕的心月復們沒將自己當成禁軍中一份子。

回到中軍帳中,郭威問慕容彥道︰

「听方才城頭守軍的口音,似乎是燕人?」

「正是幽州兵,杜賊從遼人那找來的援軍,共約兩千余人,由張璉統領,幽州兵驍勇善戰,抵抗尤其強硬。」慕容彥答道。

「陛下,不如再派使者曉諭張璉,許他不死。困獸猶斗,若給出一線生機,賊軍或許會放棄抵抗。」史弘肇奏道。

「姑且一試!」劉知遠點頭道。

當即漢軍使者站在城下,沖著城頭上喊道︰「大漢皇帝陛下欽言,幽州兵若能出城請降,許以不死,容許爾等回歸故里。倘若不降,城破之時,必誅殺干淨。」

城頭上的一位壯漢,正是幽州兵的統領張璉。張璉高聲回道︰「請問爾主,汴梁一千五百名幽州降卒今日安在?」

當初蕭瀚倉惶逃離汴梁,曾留下一千五百名幽州兵幫助防守汴梁,及劉知遠入汴,這些幽州兵就向劉知遠投降。幽州早自石敬瑭時就屬遼人,有人認為這千五百名幽州兵留在中原,或許會謀反,為了消除隱患,劉知遠便將那一千五百名幽州兵殺了個一干二淨。

如今劉知遠又想招降鄴都城內的幽州兵,早就失去了信義,誰能保證劉知遠不會誘降然後斬草除根呢?

漢軍使者狼狽而回。郭威在城下听著了張璉的答復,心中又想起韓奕曾經說過的他現在已經差不多忘記的話︰施仁以合眾,示信以行令,量刑以懲奸。

「有‘智’不在年高!」郭威暗想道。

劉知遠听了使者回報,雖然憤怒,但也無可奈何,他只好繼續按照高行周的計策,將鄴都城圍著數重,再將外壕加深加寬,增築城柵,圍而不攻,跟城內守軍耗著。

劉知遠與群臣很快就從失敗中恢復過來,因為已經到了寒冷的十一月,城內的糧食日見稀缺,一到夜里,越來越多的守軍緣繩而下,向漢軍投降,然後如餓鬼一樣往肚子里塞食物。人人都可以預料到,杜重威已經窮途末路了。

「鄴都若是討平,高卿當居功!」劉知遠舉觴,親自向高行周祝酒。

「臣惶恐!」高行周拜謝道。群臣也紛紛向高行周舉觴,慕容彥枯坐在一旁,只能看著高行周如眾星捧月一般,享受著上至皇帝下至小校的稱贊,自己卻不敢稍露不恭之色。

「陛下,臣有攻城利器獻于陛下。」內殿直韓訓上前奏道。

劉知遠微微點頭,韓訓當即命人取出一堆木質攻具,零七八碎的都是攻具模型,用軟木拼接而成,雖然不見得威力巨力,但看那精巧造型,制作這模型的人一定是魯班再世。眾臣交口稱贊,贊的卻是木工手藝,韓訓面有得色。

不料,劉知遠卻說道︰「守城之道,在于萬眾一心。城內軍士若離心離德,縱是城高萬丈,精兵十萬,也是無濟于事。攻城亦是如此,這攻具不過是小道罷了!」

「陛下英明!」郭威說道,「兵法有雲,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轒轀,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堙,又三月而後已。又雲,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今鄴都城內已經窮途末路,士卒斗志已衰,臣以為再過不久,鄴都將不戰而克。」

劉知遠听著高興,連連點頭。蘇逢吉卻道︰「看來郭副使還是應該多讀點書,要不然只知蠻干,誤了陛下的大事。」

蘇逢吉的譏諷之語,令郭威心頭又一次火起,這已經不是蘇某人第一次冒犯他的尊嚴。劉知遠擺手道︰「蘇卿勿多言,郭卿年輕時是讀過兵法的,其中微言大義,了然于胸,非尋常人所能比。朕能有有今日成就,郭卿勞苦功高。」

劉知遠不想引起臣下誤會,又對楊邠等人說道︰「爾等皆是股肱之臣,朕願與眾卿共治天下。」

群臣紛紛起身,然後齊齊拜道︰「臣等惶恐,願受吾主驅策,強我大漢,一統天下!」

韓奕今日不當值,也有資格在座,他覺得身為臣子,何時出班拜謝,如何看皇帝的臉色說話,是相當有學問的。方才群臣出班唱諾,歌功頌德,韓奕差點就沒反應過來。

因為韓奕的心神,方才被一個姓韓的「本家」所吸引。劉知遠所說的軍心、士氣,固然是攻守第一重要的事情,郭威所說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也是至理名言。然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能多掌握一些利器,沒有任何壞處。

這位內殿直韓訓所獻的攻具一經亮相,就立刻吸引住了韓奕。

韓訓收拾起自己的作品,躬身退下,神情寡歡。

「韓兄,請留步!」宴會散盡,韓奕追在韓訓身後呼道。

「將軍有何指教?」韓訓疑惑道。

「你我都姓韓,說不定五百年前你我本是一家呢,不如你我兄弟相稱?」韓奕笑道。

韓訓不過是一內殿直,地位與韓奕相差甚遠,他見韓奕如此稱呼自己,心中極為感激,連忙道︰「不敢、不敢!」

「這麼說,韓兄是不願與小弟交談幾句了?」韓奕故意說道。

「將軍若有所問,韓某不敢相瞞。」

韓奕卻牽著韓訓的胳膊,往自己營帳里拉。韓訓十分拘謹,不明所以。韓奕道︰「今夜韓兄所獻攻具,小弟頗感興趣,韓兄可否不吝賜教?」

韓訓心中得意,卻有幾分靦腆之意︰「都是些雕蟲小技,怕污了將軍法眼。」

韓奕卻搖頭道︰「我見韓兄所獻攻具,有類似管形的兵器,用的可是火藥嗎?」

韓訓頗感意外,挑出一件管形的模型道︰「將軍所言非虛,難不成將軍也擅此道?」

「韓某只是猜的,不過你這件兵器,是用硬紙裹成,怕只是噴火罷了,更適合用來守城。」韓奕道,「若是用熟銅制成了一件可以射鐵丸的兵器,威力才更驚人。」

韓訓微張了嘴巴,大有知己之慨︰「不瞞將軍,在下正有此意,可是這花費巨大,既便制成,也很難實用。其一,要是要達到射鐵丸的效用,這火藥的威力也需改進,另外要是炸了膛,更是了不得的事情。」

「這又何難?」韓奕笑道,「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只要肯干,肯動腦筋,這硝石、木炭與硫磺,按照不同比例,反復實驗,總會找出更有威力的配方。還有這鑄造的本領,卻是最難,天下諸鎮,皆有冶鐵軍械場,我鄭州也不例外有,但所產鐵器也僅僅勉強能用罷了。我以為既然害怕炸膛,不如干脆制造一種利用火藥驟燃可爆裂容器的火器,比如用鐵罐盛滿火藥,再填上鐵釘、鐵蒺藜,點燃引線後,拋投出去。」

「咚!」韓奕做了個夸張的動作,嚇了聚精會神听他說話的韓訓一跳。

「將軍真是行家!」韓訓驚呼道,大有相見恨之慨。

「你另幾件兵器,都是有何用處?」韓奕又問道。

「在下最得意的,便是一種投石機。不過這是在下從回鶻人那里听來的,並非利用絞弦的絞力射石丸,而是通過在橫杠的另端系重物的方式,將數十斤甚至百斤的石丸射出去,威力與射程都是驚人,遠現有的投石機,听說極西的國家使用的便是這種攻城利器。」韓訓侃侃而談。

又道︰「卑職還听說吳越王曾向遼人獻一種猛火油,系從佔城轉運而來的,此油沾火即燃,水澆不滅。不過這種火油,我朝延州也有,系從地底石縫中生成,即稱石油,用來照明,煙塵甚大,有人采集煙末,研成墨膏,卻是一種文房佳品。在下未曾見過吳越人制的猛火油櫃實物,但在下想這也不難制成,大約是也一種自帶火種用來噴射火油的火器。」

「倘若韓兄制成,一定要讓韓某瞧瞧。」韓奕鼓勵道。他覺得自己現了一位天才,這韓訓除了對火器情有獨鐘外,還改進了早已使用的填壕車、沖車、木牛車、撞車、鵝鶻車、躡頭飛車等,包括挖掘地道用的頭車,至于守城的各類器械更不在話下。

「這不過是雕成小技,何足道哉?」韓訓無奈地說道,頗為不滿。

「哪里?依我看,韓兄可以掌管將作監!」

韓訓听著舒服,笑道︰「謝將軍吉言!」

「韓兄可願來我義勇軍中任職?」韓奕趁機相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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