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皇帝劉承佑二十歲的生自,汴梁城正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91讀免費提供無論是常參官,見任官,還是閑冗的官員。一大早就聚集在廣政殿外。等待入殿祝壽。自開春以來。各地的藩鎮、防御、刺史們向皇帝進貢的隊伍,絡繹不絕,順帶的。朝中能管些職事的大臣們也有不少
東龐下,楊脹、史弘肇、王章、郭威,及二蘇、竇貞固,被群臣包圍著,一邊相互寒暄,一邊閑談著。遠遠望去,一片緋紫的海洋。
這當中,西京留守韓奕成了最受關注的人物。京城百官大多不認識他是何方神聖,但見他身服金紫。腰佩金魚袋,便也猜到他是舉朝位兼將相中最年輕的那一位。
太師馮道與工部尚書李殿二人姍姍來遲,前者號稱長樂老,雖無實權。但上至皇帝,下至小官,人人樂于奉承。他一出現便立刻被百官環繞。馮道是來者不拒,一團和氣。後者雖也無實權,但在朝野中頗有人緣,用郭威曾私底下對韓奕說過的話說。李藉有宰相之才,事實上李殷早就具備了做宰相的一切資質,無論走出身、資歷、名聲還是才學。只是因為他是前朝皇帝近臣的緣故,又與劉氏沒有交集。
韓奕待眾人圍著馮、李二人家暄完了,這才走到李藉面前道︰「見過李叔!」
「子仲這兩日太忙了些吧?」李殷笑問道,意有所指。
韓奕這兩天確實很忙,他馬不停蹄地忙著鑽營與奉承,還有推不掉的酒宴與迎來送往,弄得他今早醒來,只有想喝一碗稀粥的食欲。
「李叔說的是小佷這兩日確實忙了些,我本想著等過了嘉慶節,再去貴府拜會,請李叔原諒小佷失禮。」韓奕再拜道。
旁人見他一再地在李藉面前施禮,頗覺驚訝。李藉挽著韓奕胳膊,爽朗地說道︰「子仲何須如此客套?你我並非外人。」
李蔑身材高大,有一副武將的身板。就是年輕英挺的韓奕站在他面前也矮了半個頭,猜奕悄悄問道︰「我听左監門將軍郭榮說,李叔將外放?」
「我以工部尚書之職,去做一州刺史,是否是降職了?」李藉反問道。
「外郡刺史雖卻是實職。換了別人恐怕求之不愕。如今升朝官並不比得上州官。」韓奕道,「只是李叔在前朝便做過磁州刺史,這一個輪回又做上了刺史,恐怕太屈就了。」
「沒有什麼屈就的。」李裂擺了擺手,大度地說道。「能到地方任職。我正求之不得。我倒是听說陛下欲追加你開國功臣號,你正值春風得意,就是不知你還有什麼愁不愁的?」
韓奕曾贈給馮道一幅自畫像。當然還包括一「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小詞,李裂與馮道交好,當然很快就知道了。
「封號之事,其實並不重要。」韓奕淡淡地說道。
「這兩日在權貴門前盤桓。結果如何?」李藉問道。
韓奕望了望人群包圍之中的楊那與郭威等人,低聲說道︰「或許是虛驚一場,不過我瞧執政們的意思,我恐怕不能在洛陽多待了。」
「噢!」李鍛若有所思,又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韓參軍的一封信。」
「韓參軍是誰?」韓奕奇道。
「還能是誰?當然是你的族叔,我的好友韓熙載了。」李殿笑道。「自從得罪了南朝權臣,他被貶到了和州,任和州司戶參軍,至今已經四只了。這個不知檢點的家伙。在和州任上不務正業。天天游山玩水牛車載酒,每每有童子抱琴跟隨,羽扇綸巾,好不逍遙自在。」
「久聞族叔是個灑月兌之人。」听李鍛描述韓熙載不羈形狀,韓奕為之神往。
「我看未必!」李鍛道。「他在信中提到了你。」
「我?」韓奕很是好奇。因為如果韓奕是無名之輩,韓熙載遠在江南,此生哪里會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遠房佷兒。
「他也沒說什麼,只是說他原本江北人,今作江南人,中原無人識。江南有人憶,原以為在江北了無牽掛,此生老死江南足矣。今聞青州韓氏有一俊杰晚輩在江北崛起,但恨不得相認,又徒增幾分傷感。」李鍛道。
「願有朝一日,能與我族叔相見。」韓奕遠望南方的天空,說道。
二人正在說話間,一陣鼓樂聲中。預示著皇帝劉承佑已經登上了御座,等待著大臣們依次上壽。
宰相楊分陣百官入內,其後二蘇、箕貞固,樞密使郭威、侍衛親衛都指揮使史弘卑,三司使王章,接下來就是韓奕等赴命入朝上壽的使相們。其後才輪到三師、三公、僕射、尚書、學士、直學士、御史大夫、中承、給、諫、舍人、宗室、遙郡團練使、刺史、諸衛將軍、統軍、軍廂指揮使,將廣政殿坐得滿滿當當。其他文武五品以上、知雜御史、郎中、郎將、禁軍都虞候坐于朵殿。自余升朝官、諸軍副都頭以上、諸蕃進奉使、諸道進奉軍將以上分于兩龐。
大殿內,設山樓排場,為群仙隊仗、六番進貢、九龍五鳳之狀,總之是天下皆服的局面。殿上用錦繡帷幕,各垂香球,設銀香獸前檻內,藉以文茵,設御茶床、酒器于殿東北猛,群臣盞岸于殿下幕屋。91讀免費提供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訕呼聲不絕于耳,沒完沒了。
「伏願陛下壽比天齊!」祝壽聲如綿綿河水,一浪賽過一浪。
劉承佑一身袋袍冠冕,高坐在牙床上,今日分外精神,正所謂人逢喜事情神爽,起初還覺得得意,但隨著一波又一波大臣上前拜伏,便覺的了無興趣。
大臣們也覺得無趣,尤其是武公居多。當劉承佑舉酒時,群臣們立刻痛飲起來,逾越班次,進退失節。高聲喧嘩,哪管什麼禮儀。或許應該說,禮樂大多亡失,至今就是文臣們也覺得這方面太過棘手。要想恢復唐時的禮樂,絕非易事。還不如將就。反正這幾十年大家也都這麼過來的。
禮樂制度,自唐末之亂。亡失已久。前朝時因禮樂廢亡太久,制作簡繆,又繼以龜茲部《霓裳法曲》,參亂雅音,樂工舞郎,多是教坊伶人、百工商賈、州縣避役人,又無良工教習,當著君臣的面。登歌聲。如《茬露》、《虞殯》之音,舞者行列進退,皆不應聲節,聞者無不悲憤。陶殷在前朝曾任太常卿,因而上言廢止。
至晉末遼人南掠。又是一大變亂。此時的漢朝廷略有恢復,宴會雖有文舞《觀象之舞》,武舞有《講功之舞》,繼承唐貞觀年間的禮樂,腦撕旋威儀連前朝都比不卜,一代不如「代。「辦…
「得諸卿壽酒,聯願與諸卿同喜!」今日滿二十歲的劉承佑舉筋道。
「謝陛下!」大殿中所有人齊齊舉筋道。
翰林學士範質奉皇帝旨意,致辭曰︰
聯以渺躬,獲瓚洪緒,念守器承祝之重,懷臨深履薄之憂。幸內有太後之慈,外有重臣之忠勛。股腦葉謀。西摧李賊三叛,南敗淮、海猖狂,北擊諸蕃之南寇。多事之中,感唷實多。
今三陽布和,四序更始,宜申兌澤,允答天休,凡乾傷三年三月一日之前。天下見罪之人,除十惡五逆、官典犯贓、合造毒藥、劫家殺人正身外。其余除放」
「陛下聖明,」群臣們又起立高呼。
結束了儀式,酒又過數行,殿內的氣氛變得輕松起來,唯有殿內的酒食分配不均,令人不滿意,文官們覺得太過豐盛,武人們還覺得食欲沒得到滿足,因為執事太監們沒有經過刮練,遇此大宴,雖然忙礙手忙腳亂,卻失于察視。楊猜當場痛斥太監執事們,將太監們嚇得半死。
「聯以幼沖之齡。榮登九五,正值天下多事,幸有宰執楊公、蘇公。大將史公、郭公,三司史王公等股腦之臣,為聯分憂。」劉承估高聲贊賞道,「值此佳期,諸卿不如替聯向宰執敬酒,以示敬重。」
劉承佑話,眾臣們也覺得趁此機會向楊鄰等人巴結,機會難的。紛紛起身離座。一時間阿諛奉承之辭,在大殿內亂飛,劉承估看著人頭攢動,忽然又覺得自己不是主角,成了旁觀者。
茶酒使郭允明等見皇帝有不悅之色。輕咳了一聲,殿中方才安靜了
來。
劉承結的目光在高行周二符彥卿等藩鎮節度使的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又在高行周的身上停留︰「郜王鎮天雄大鎮,勞苦功高,聯心實慰。今郜王不辭勞苦,親自入朝為聯祝壽,聯無以回報,宜賜錦袍、金帶、御馬
高行周歷經數朝,這樣的場面經歷過無數次,見皇帝親口嘉獎,連忙拜謝,既沒有受寵若驚之狀、也絕無輕視之意。符彥卿等也受到皇帝的親口嘉獎,各有如高行周一樣的封賞,只是皇帝與宰臣們絕口不提移鎮之事,一團和氣。此番來朝的節度使們,也心知肚明。折從阮遠居西北府州,甚至舉族來朝,就等著奔赴新鎮,也免了來回奔波折騰。
劉承佑最後將目光投到飾真的身上︰「听聞鄭州吏民,上萬言書詣闕,欲為韓卿立德政碑。」
「臣雖立微功,不敢承此厚愛。」韓奕回道。
「前月汝州劉審交卒,汝州吏民詣闕上書,言劉審交有仁政,欲留葬汝州。州人又欲立祠,歲時祭享。」劉承傷道,問太師馮道,「聯欲請太師為劉卿作哀詞。太師意下如何?」
馮道心說在這喜慶的日子。談一位逝者。似乎有些別扭。不過皇帝既然能記住一位有仁政的臣子。也是一件好事,馮道說道︰「朝廷之制。皆有舊章,牧守之官,比無增典。倘若有殊異政績者,惠及黎民百姓,生有令名,歿留遺愛,豈能拘泥于舊章?老臣願為劉汝州著詞六章,以示陛下恩典。」
「汝州為近輔,號稱難治。自劉審交為汝州防御使,盡去煩弊,寬政愛民,功德無量。臣以為,不如特贈太尉,以示褒獎。」楊那道。
馮道連忙說道︰「楊相公說的是。不過馮某曾在劉汝州身邊為僚佐,我觀劉汝州為政,並無殊俗之處。」
「太師這是何意?」楊那奇道。不要說楊鄰,殿中群臣均以為馮道這次難到要當眾唱反調不成嗎?這樣太讓人驚訝了!
「劉汝州為人,廉平慈善,無害民之心是也。刺遼、磁,治陳、襄、青,皆稱平允,並無殊勛,其治理汝州,又豈有異于他州?民祖不能減,繼役不能息,寒者不能衣,餒者不能食,但百姓能級汲自樂,蓋官不擾民而已。劉使君身死之日,黎民能懷感其德如此,為其請立碑祠,只是因其不剝民不擾民不害民,凡事遵循公章,不謀私利,謹身節用,安俸祿、守禮分!」馮道不顧群臣側目,侃侃侃而談︰
「今天下戎馬之後,四方凶盜之余,賦斂頻繁而人民稀,黎民怨聲載道。劉使君不過以公慈廉愛之心視人罷了,此亦眾人皆能為之,何獨有劉使君乎?若天下兩千石皆如劉使君,何患得民不如劉使君哉。」
馮道一番話,言之鑿鑿,並無任何高深的大道理,實有深意。群臣當中。有人慚愧,有人沉思。有人不動聲色,有人甚至不以為然。韓奕則深有感觸。馮道的一番話讓他不僅從沾沾自喜中走出來,更讓他覺得馮道這位累歷數朝的大臣,絕非等閑之輩,總能一針見血地看清紛亂時事。
正如馮道所言,天下百官皆能做到這最起碼的要求,但真正做到的卻少有。
「那依太師高見,鄭州吏民為韓卿請立德政碑,太師以為如何?」劉承估欠身問道。
「既厚贈逝者,何不寬待生者?」馮道捋著長須,眉目含笑。
大殿之中,韓奕成了唯一的焦點。
韓奕起身奏道︰「今聞太師肺腑之言。臣心中實愧。憶往昔,臣自天福十二年六月為鄭州防御使,乾佑二年八月為調任西京留守,前後不過兩年,期間從先帝北狩郜都。又奉令巡北,後又追隨郭公征河中一年之久。在鄭州日實不過半年而已。治民乏善可陳。不敢承此厚愛!」
「韓卿既然深身鄭州吏民擁戴,聯又听聞卿在洛陽有善政,不可不賞。」劉承估又問楊邪道,「楊公以為如何?」」臣以為,韓侍中當初有擁護先帝之功,可追加功臣號,再進封開國侯,以示恩寵。」楊那道。
「準!」劉承佑見楊分醋肯,顯的極為高興,不忘告誡韓奕道,」韓卿受此榮耀,為政一方,又典禁軍。可不要驕傲自滿。聯還要重用愛卿。」
「臣謹記!」韓奕更要看楊那臉色。「臣能有今日,也多承楊公鞭策。郭公提攜。」
楊服自斟自飲,听了韓奕的話。面有得色。郭威則暗罵韓奕自作多情。
大功頌德,卻忘了此殿中的主蘆功
在一片嗡嗡聲與航籌交錯之中。韓奕的目光穿越人群,唯見馮道端坐在繡墩上,樂呵呵地看著殿中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