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四十五章 嘉慶 

作者 ︰ 肖申克117

青州偏居東海,相對來說戰亂較少。良田沃野不說,又有淡鹽之利。就是江南海商北來,也只有選擇青、萊、登一帶登陸,所以還有商稅回易重利。中原缺銅錢,總有人自青、登出海。遠越高麗換銅,牟取暴利。

誰不說俺家鄉好?既然楊鄰夸獎青州是個好地方,韓奕當然不會表示反對。楊鄰侃侃而談,盡管韓奕並不覺得如此,因為即便是風水寶地。要是攤上個貪財殘暴的人當政。絕不會是五谷豐登的情景。前有楊光遠。後有劉襪。

「東齊巍矗,萬壑千疇,然稍顯閉塞,如果朝廷凌通五丈河,引汴水入濟。則舟船可直通鄆、青。東南貨物可直達京師,公私兩利也!」韓奕說道。

「子仲所上策表,老夫也贊成,只是朝廷剛平三叛,遼人又屢侵我北境,此事暫且擱置楊鄰點頭道。「明年開春再議」。

「听說平盧節度使劉妹,最近病了?」符彥卿好像酒醒了。

「嗯,听說去年秋末受了風寒。時斷時好,眼下春暖花開之時,忽冷忽熱,這病又加重了,听說劉帥輕易不敢出屋。」三司使王章淺嘗了一口酒,又道,「劉帥是佐命大功臣,陛下听說他臥病在榻,倍感焦慮。前些日子陛下還特意問老夫。是否應該派御醫赴青州替劉公診脈。」

「確實應該派御醫去瞧瞧」。符彥卿嘿嘿一笑,「符某哪天也病上一回,見識一下御醫的手段。」

高行周笑罵道︰「符老弟喝多了!」

眾人會心一笑。安遠節度使楊信,松了一口氣。

平盧節度使劉瓖,自恃國家勛臣,在青州貪虐怨橫,慘毒好殺,弄的青州民怨四起。比如他懲罰人,喜歡用雙權,美其名曰「合歡技。」假如你今年高壽八十,那你就倒了大霉。惹怒了劉妹。他就會打你八十下,稱為「隨年杖」。意思是說你有多大年紀,就技你多少下。

朝廷對劉妹劣跡,深惡痛絕。想將他調離青州,考慮到劉襪是大功臣。又憂慮劉秣剛戾難制,擔心將劉妹逼成了另一個李守貞。所以一直姑息遷就。但是朝廷越是姑息。劉妹越是蔑視朝廷,三番五次上表,自稱患重疾,久臥床榻,不能輕易出動。

楊邪今日與韓奕談起青州之事。主要還是因為韓奕不久前曾上表彈劾劉妹在青州不法之事。劉妹雖然也知道自己做了讓朝廷不爽的事情。但被韓奕這樣的年輕後輩彈劾,實在是一件沒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他反而捏造罪證,反誣韓奕意圖不軌。這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明眼人一看便知。劉妹這是倒打一耙。但韓奕此舉,卻讓朝臣們人心大快。

「我見劉襪也無甚本事,何故怕了他?歹毒好殺之人,通常害怕被殺!」說話的是天平節度使慕容彥。

慕容彥膚色黝黑,且臉上多麻子。因為他曾經冒姓閻,故而被稱人私下里稱為「閻昆侖」。他這一副長相實在對不起別人,因為高祖劉知遠是同母異父兄弟,又是一員猛將,所以他目中無人,自認為自己對劉氏江山有匡扶義務。

他說這話也不腰痛,自己也不比劉妹仁慈多少。

「劉妹雖有不當之處,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以免橫生枝節窒貞固開腔道,這番話看似老成持重,其實是一往既往地庸碌無為。

涉及到朝廷與藩鎮的關系,眾節度使們都不願表意見,但眾人看著陣式,今日不表一下意見是不行的。只得眾口一詞地說听朝廷號令。說些不咸不淡的場面話。高行周與符彥卿二人是老江湖,看慣了歷朝藩鎮與朝廷之間的角力,自己從不參與朝廷與藩鎮之間的爭斗,這次青州劉錚拒絕入朝,他們也是如此。所以他們一直保持自己的富貴。折從阮來自西北,對中原之事也漠不關心。

弗奕見楊佛的目光投向自己,韓奕想了想,問道︰。楊公,下官听說前沂州刺史郭瓊正與唐軍作戰?」

郭威聞听韓奕問起另一件事。目光陡然專注在弗奕的身上,飽含著贊賞與驚訝之情。

「哼!淮南人不過是烏合之眾,豈敢當我王師大軍雷霆一擊?」史弘肇揚著拳頭說道,「去年冬。唐兵渡河,穎州白福進以偏師在正陽擊潰來犯之敵,斬殺唐賊兩千有余,密州刺史王萬敢主動出擊,摧毀偽唐海州獲水鎮。今年淮人又卷土重來,欲趁遼人侵我北境。犯我沂、密,王萬敢兵寡,力不從心,故我朝命前沂州刺史郭瓊率禁軍一部與齊州兵,奔赴東南淮海

「听說唐主聞我三叛皆平,罷了李金全北面行營招討使之職符彥卿疑惑道,「符某在徐州時,便听說清誰節度使劉彥貞號稱淮南良將。其實不過是小人、麾人,听說他多斂民財賄賠金陵權貴。故南朝權貴爭相在唐主面前諂媚,說阻我中原王師南伐,非劉彥貞不可。他在壽州積年,常常謊稱我王卑將南伐。以為自固之計。以符某看,淮南將帥之中,只有一個李金全可堪一戰!」

高行周搖頭道︰「誰南也非只有李金全一人,但總的來說,!中原多故,讓李氏偏安江淮罷了。」……

「唐主小人,屢次趁我中原變亂。試圖染指中原,偏偏又膽小如鼠。至于李金全一人,不足為慮!」王章說道。

「郭瓊既然鎮服了淮南人,不如暫且回師。」韓奕這時說道,「遼人卻是我朝生死大敵!」

「應該如此!」楊漲不動聲色。

「大軍向來出征容易,回師卻難。」韓奕又道,「總有部曲軍士橫行不法,一旦沒了仗打,行軍途中便做起不法之事。擾民壞稼。韓某以為,朝廷不如命郭瓊中途暫時停駐。既為整頓部曲。倡明法紀,也讓朝廷有時間準備財帛封賞有功將士。」

「確應如此!」楊鋪頜。

廳堂內,一時鴉雀無聲。

韓奕與楊鄰看似無心的對話落在眾節度使的耳中,卻是一條相當高明與毒辣的策略,目標直指青州劉妹。趁朝廷大軍討伐淮南回師,命郭瓊率大軍在青州暫時駐扎,看他劉錚敢不敢異動。

劉錚若是聰明人。安當馬上收拾行裝滾出青州。更何況,自從郭威剿滅李守貞等三鎮連叛,已經改變了近世江山的格局,那就是禁軍的實力已經讓天下藩鎮認識到,藩鎮稱霸一方,呼風喚雨的時代似乎開始落幕了。

韓奕提出了這條計策。但見楊鄰、史弘肇、王章與郭威四人並不驚訝。他只能在這四人臉上看到贊賞與英雄所見略同之情。

「前日里,青州來報,郭瓊部署軍士,自海州返回青州本道。」楊鄰緩緩說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蘇逢吉心中惱怒萬分,他惱怒地舉起酒筋猛喝。堂堂宰相,這等大事他竟然聞所未聞,他雖貴為宰相;對軍事調動毫無過問之權,這讓他耿耿于懷。有兵才有權,如今楊鄰主持朝政,大權在握,事無具細。一一過問,他與蘇禹掛竇貞固三相,事事只愕拱手,仰其鼻息而已。

其余眾人心中驚訝,其一,楊鄰等人毫無征習他完成了在青州的兵力部署,將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手段極其高明;其二,他們不由得對韓奕肅然起敬,韓奕置身事外,竟然與朝廷重臣們的主張不謀而合,後生可畏!

眾人的表情一一落在楊那的眼里。楊鄰既感到得意,也感到一種天下大局盡在掌握之中的滿足感。

「郭兄弟常言青州韓子仲智勇雙全。可堪大用。今日一見,此言不虛!」楊鄰舉筋邀請眾人道,「為韓子仲滿飲此餡!」

「滿飲、滿飲!」眾人齊聲說道。

在這個場合之下,能得到當朝第一權臣如此的贊譽,韓奕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不料,楊那放下酒萏,又道︰

「听聞子仲在洛陽,常常對朝廷有怨言,指摘朝廷的不是?」」楊公明鑒,下官哪敢指摘朝廷?或許是下官在洛陽懲治了不少貪官污吏。冒犯了卑鄙小人,小人們心懷不滿,構陷下官。」韓奕伏拜道。

「有小人構陷,或許也確有其事。」楊那輕笑,「不過,身為藩臣。應知自己本份。得饒人處,且饒人!」

楊邪指的是王從恩,王從恩被罷了官,回到京師,重賄執政,雖然沒有被朝廷追究罪責,但也沒有被再任用,只是奉朝請而已,成了比馮道還要閑的人。

韓奕內心憤怒,表面上仍道︰「唯奉楊公政令行事!」

「听聞陛下今日遣使召見韓侍中。不知侍中可入宮覲見過陛下?」蘇逢吉听韓奕如此說,目中只有楊邪。沒有皇帝,更沒有自己,心中憤怒。

「下官未曾見到過天使,不知陛下相召之事,蘇相公從何得來這個消息?」韓奕裝糊涂,並且理直氣壯。

「整個京城都知道,就你一人不知道?」蘇逢吉翻著自己白多黑少的眼楮,直視韓奕,「你敢慢怠陛下欽命嗎?」

郭威見韓奕下不來台,連忙圓場道︰「蘇公息怒!」

「郭公有何高見?」蘇逢吉反問道。

「高見談不上。」郭威說道。「不過郭某以為,既然陛下相召,韓子仲確實應該入宮覲見陛下。子仲雖年輕。但也是開國元勛,國初原本就應該授一節鎮,先帝以為子仲年輕新銳,還需歷練,故而當時只是暫領一州防御使之職,又未授開國功臣號,只是加了封邑。陛下問政。听聞韓子仲智勇雙全,為政一方又御民有方,龍顏大悅,故而召赴子仲入朝。想見見本朝第一俊杰。或許追授開國功臣號也說不定呢。」

當初韓奕被劉知遠授為鄭州防御使,卻是拜蘇逢吉所賜。此事武行德最知內情,因為他與韓奕幾乎是同時起事的,但若論功勞,武行德遠遠比不上韓奕,結果是武行德被授為河陽節度使,而韓奕只是被授了區區防御使。

郭威舊事重提,反而弄得蘇逢吉下不來台,意思是說韓奕如今位兼將相,是因為我郭威慧眼識人,是我郭威提拔的緣故。這也走向眾人表明,韓奕與我郭威交好,我是信的過的。

「韓侍中功勞是有的。但這本朝第一俊杰的名聲,怕是言過其實了吧?」蘇逢吉悻悻地說道。

郭威望了望楊分隅史弘肇,

「子仲是應該覲見陛下,不過子仲第一次入朝拜見陛下,宮中的一些規矩,還要多注意點,不要亂了本份。」楊釩瞄了韓奕一眼。意含警告。

韓奕心中大定。對郭威只有自肺腑的感激之情。

韓奕是第二天入宮覲見皇帝劉承佑的。

宮中花團錦簇,百樂齊鳴。劉承佑正被幸臣樞密承旨聶文進、飛龍使後匡贊與茶酒使郭允明及一班伶人包圍著,欣賞著韓奕進奉的幾株牡丹。

「聯想見上韓卿一面,可謂是難上加難啊!」劉承佑一見面便說道。

「臣剛來京師,因瑣事耽擱。不知陛下召見,請陛下恕罪!」韓奕再拜道。

韓奕這才認真地打量劉承佑,見劉承佑遠比他父親劉知遠沙陀人的特證明顯,面目柔弱,猶如婦人。

「韓侍中一來京師,便奔波于權貴的門第間,哪里還記得陛下相召之事?」郭允明不陰不陽地說道。

「郭大人恕罪,非是韓某有意慢怠。只是事出巧合,郭大人奉陛下欽命相如,韓某正好不在公館。」弗奕解釋道。

「听說昨夜在郭侍中府上,招相雲集,不知在商議什麼機密大事?」飛龍使後匡贊問道。

弗奕不認識後匡贊。只是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提到青州劉襪之事。」

「噢?」劉承武也在打量韓奕。見韓奕果然體貌奇偉一表人材,「聯早聞韓卿有公輔之材,原以為不過是阿諛之辭,今日聯觀韓卿體貌。果然不同凡響。誰說年輕人不可獨當一面?」

韓奕不確定皇帝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皇帝本人,因為皇帝也是一位年輕人。這富麗堂皇的皇宮。不就是一座巨大的鳥籠嗎?沒有楊鄰等人的肯,劉承枯的政令出不了這座皇宮。

「陛下說的是,朝中大臣都是老朽之人,守成尚可,但銳氣不足。國朝欲一統山河,開疆拓土。正需擢拔像韓侍中這樣的年輕俊杰。」一班幸臣們爭相附和道。

「韓卿以為如何?」劉承佑坐在御座上,微傾著上半身。

「臣不過是武將。不敢妄議朝政。」韓奕謹慎地回道。

「韓卿太過拘謹,今日無事。聯只想見見韓卿,與韓卿同樂!」劉承站輕笑,命人奏樂。

宮幔內,走出數十宮娥,個個貌若天仙,眼若秋水,眉若遠山,含情脈脈,如宮苑中的天天桃李。一聲清悅的琵琶聲中。宮娥紛紛載歌載舞起來︰

正是破瓜年紀,含情慣得人饒。

桃李精神鸚鵡舌,可堪虛度良宵。

卻愛藍羅裙子,羨他長束縴腰」

劉承佑隨著宮娥的美妙歌喉,輕聲吟唱,搖搖欲醉,更有一班幸臣近侍跟著手舞足蹈巴韓奕靜靜地觀賞著舞蹈。他被方才那一聲琵琶聲所驚起,驀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再想起那幅畫中少女。

一曲歌罷,劉承佑意猶未盡,見韓奕目不轉楮,似深有感觸,便炫耀似的問道︰

「韓卿,此曲如何?」

「此乃和凝和相公年輕時的大作,自然是極好。」韓奕道。

「韓卿也知道這是和公的大作?你要是當面跟和公提起,他是不會承認的。」劉承佑笑道,「美人如玉,君子愛慕。此乃人之常情是也!」

和凝年輕時雖然也善騎射,但更愛作短歌艷詞,曾編一集名曰《香奄集》,全是自己所寫的香艷之詞。及至在前朝做了宰相。人稱「曲子相公」和凝自恃身份,將香艷艷的《香奄集》轉嫁他人名下。不過如今,和凝與馮道一樣,都成了朝廷的門面。

一曲方罷,雖曲又起。

曾宴桃源深洞,一冉舞鸞歌鳳。

長記別伊時,和淚出門相送。

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

這是後唐莊宗的大作,那李存勛英勇善戰,每戰必身先士卒,也能自度新曲,一句「殘月落花」以閑淡之景,寓濃麗之情,遂啟後代詞家之秘鑰。但李存勛英雄一世,功成名就之後,便涂脂抹粉,親自登場,與伶人們狎戲,自稱藝名「李天下」終還是敗在伶人之手。

韓奕冷眼旁觀被幸臣與伶人包圍之中的劉承佑,心說這亡國之曲有什麼好欣賞的。他暗猜劉承裕或許也知道時事艱難。但沉湎于歌舞美人。更是無補于事。或許在劉承佑看來,邀請臣子共賞歌舞,是對臣子的特別獎賞。

「此曲如何?」劉承佑又問道。

「此曲抒情細膩,有朦腕孤寂之美。然此詞他人作得,莊宗卻做不得。」韓奕道。

「為何?」劉承砧奇道。

「無他,莊宗以英武聞于世間。英雄蓋世,何故殘月落花?作婦人之狀!」韓奕評價道,「須知溫柔鄉中原是英雄冢。」

劉承砧面色變了變,心中不快,很快就韓奕打走了,雙方不歡而散。

待韓奕走後,劉承袱又頗為後悔。因為他忽然現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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