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二十一章 風起

作者 ︰ 肖申克117

李瑰為自己的自負付出了幾乎全軍覆滅的代價。起初他欺負韓奕兵少,故意讓出襄垣,引韓奕上當。本以為這樣至少可以羞辱一下韓奕,哪里想到韓奕卻將計就計,一頭扎進了襄垣城。

韓奕這一行為,讓李瑰又驚又喜。李瑰也並非全無謀略,他立刻便想到了韓奕這是以己身將自己拖住,然後另遣奇兵偷襲自己在廄亭的抬重。韓奕也正是這樣想的,但這卻是一個連環計,讓李瑰最終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關鍵是水從何來。這事出偶然,早在韓奕剛來潞州時,他認為自己先要做的並不是如朝廷三番五次催促的那樣,立刻收復失地,在自己兵力不足而對方已經增兵的情況下,他先是依靠鹿台山的地利防守,其次是立刻穩定潞州民心。

潞州處于戰火的最前沿,民生渭蔽,但終究不能坐等天上掉下糧食,能自力更生,便多一份保證。昭義觀察使沈義倫建議役使州兵屯田,並召集流民,沿漳水河圍堰,攔截河水,將沿岸田地改造成旱澇保收的沃土。

漳水河是北方一條重要大河,它的南源便是源自潞州,過鹿台山,然後在襄坦城拐了個彎,流經太行山東西多個州縣,最終匯入東海。韓奕畢竟不同于其他武將,他也有思古之削情的時候,他知道襄垣城與趙襄子的關系,也知道襄桓城地帶地勢相對于四周山地最為平垣地注,它實際上曾經因為被洪水毀過一次而移到了現址。

韓奕因此萌生靈感,只是一直想等到一個機會。李瑰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連天少雨的時候,韓奕竟然動了一場勢如山崩的大洪水,讓他幾乎全軍覆滅。

趁你病要你命,韓奕揮軍急追,留守在廄亭的漢軍听說李瑰大敗,來不及燒毀大量的物資,紛紛逃命去了。

周軍奮起直追,一口氣追到了沁州地界。將漢軍趕出了的州地界,一戰畢其全功。

大梁城內,皇帝郭威宵夜難眠,他還不知道韓奕已經在潞州戰場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要怪就只能怪韓奕的奏折一向寫得少,並且總是將困難寫得輕描淡寫。別的將軍領兵在外。奏的最多的是要兵要錢要糧,韓奕則先是想萬事不求人,更何況他從未將數倍于己的敵軍放在眼里。韓奕被圍其間,就是潞州官具也被蒙在鼓里,否則潞州城早就成了一座空城。

郭威似乎感覺到自己真正成了一位老人,心里有事夜里便怎麼也睡不著,而白天卻常常會打盹。時光如果倒退十年,哪怕是在尸山血海之中,他照樣可以酣睡其間。

晉州成了一處泥沼,雙方之間的戰事久拖不決,害得他茶飯不香,禁軍一部部署在徐州一帶,為了應付淮南的威脅,大半隨侍衛親衛都指揮使王殷駐扎在邯都,以防遼人的正面威脅,可用的禁軍太少。在京的禁軍輕易不可調離。

他本對韓奕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在潞州戰場打開局面,為晉州方面減輕壓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卻未想到,一向精明能干的韓奕被敵兵輕易地圍困在襄垣城,生死難料。這讓他驚心不已,盡管他知道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生.他更惱怒韓奕出兵在外。奏折寫得太少,既使有,也是諸如今日敵軍佯動我軍按兵不動之類的不咸不淡的軍報,郭威甚至只能從旁人那里得到過時的消息,正如此次襄垣被圍,郭威也是從磁州的陳思讓的軍報中先得知的,這讓郭威感到特別失望。

不過,既然韓奕如王峻所揣測的那樣驕傲自滿以至于被困襄垣城,郭威卻不得不救援。韓奕本來兵就少,如果兵敗被殺,則潞州有失,進而澤州勢將不保,形勢則將危及整個太行山以西的廣大地區,後果不堪設想。

郭威無心睡眠,索性召集重臣們徹夜商討兵救援。禁軍大將郭崇與曹英已經著手準備,就要率兵出離京,隨同前往潞州的,還有鄆帥高行周之子高懷德。高行周老邁,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向郭威上了一表,說自己的兒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可堪一用為國征戰四方,郭威感念高行周的忠義,愛屋及烏,便委任高懷德為殿前鐵騎軍都虞侯。

同平章事兼判三司李贛上個月不慎摔傷了右臂,動了筋骨,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元氣大傷。他對權勢不太熱衷,索性上表請辭,但郭威不僅不同意他辭職,還特意恩旨讓他三日一赴衙署,簽署文書只需蓋上印鑒即可。皇帝都如此體恤自己,李撥還能夠說什麼呢?听說弗奕被數倍之敵圍困孤城,李毅比誰都要著急。

「陛下,還要商議什麼?為今之計,只能趁潞州仍在我手,遣兵北上,不教敵軍越過太行山!,小李樓開門見山地說道。

「李相公說的倒是輕巧,大軍出動,軍械、箭矢、糧草,一樣也不能少,即便是只帶干糧,不考慮長期相持,準備妥當也至少需要三日,哪里說出就去?」王峻冷笑道。

「李某雖是文人,但也曾騎馬射箭,並非對軍事一竅不通,也知道兵貴神的道理。潞州本屬次要戰場,但方今之下,敵軍知道有機可乘,一旦大舉南下,則太行山以西皆將喪于敵手,願陛下下旨令禁軍即日輕裝馳援北上,即便不能擊敗敵軍扭轉戰局,也可遲滯敵軍攻勢,為我軍贏得時間李接慨然奏道。

「哼!李相公怕是擔心令女婿的個人安危吧?陛下授其節錢,本指望他能收復失地,卻不料他驕傲輕敵,陷入重兵包圍。他身死事卻是國之罪人」。王峻哼哼道。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呢!」李毅見王峻如此,不覺動了火氣,但此話說來,卻未免有些外強中干。他做夢也未想到韓奕會是這個結局,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正如皇帝郭威此時的心情。

「韓帥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郭崇在旁嘆道。同是武將,他雖然跟韓奕私交不錯,但他也不看好韓奕。

郭威盯著地圖,說道︰「潞州不可失,否則我朝便要處處受制于敵了。韓子仲太令聯失望,明日禁軍便離京,輕裝急進,多帶箭矢,至于糧草,可在河陽就地補足,務必守住潞州。」

「盡人事,听天命吧。韓子仲對聯有大恩,聯不能不救。爾等領軍出征,能救他便要盡死力。縱是失了渴州,聯也不怪罪爾等。如若未能及時趕到,韓子仲不幸」也要尋到他的遺骨。」郭威已對韓奕不報生還的希望了,惋惜之情洋溢于言表。

「遵命!」郭崇、曹英等大將紛紛領命。獨高懷德沉默不語。

「懷德有異議嗎?」郭威問道。

這是年輕的高懷德第一次參加這種高規格的御前軍議,卻是一個不讓他感到有任何自豪的時候。他今日一身戎裝。精神抖擻,顯得英氣逼人。

「回陛下,臣觀陛下與諸位將相言談,似乎已經認定韓相公此番已經凶多吉少了?」高懷德質疑道,「韓椎公有那麼容易被人殺頭嗎?」

「此話怎講?」郭威問道。

「敢問陛下,韓帥出鎮潞州,可用之兵只有義勇軍五千虎賁之士,當地征召的精壯也只能用來剿匪、守城,他可曾上表求援過?」高懷德問道。

「韓帥倒是從沒要求增援過。不過他三番兩次要過糧食,前天樞密院還接到過昭義節度副使劉德與觀察使沈義倫聯名的奏表,他們說潞州運糧隊伍無故在河陽被扣押。」回答的是樞密承旨魏仁浦。

「有這等事?」郭著驀然驚起。

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魏仁浦的身上。

「樞密院為何不報?張暉鼠輩,安敢害我將士?」郭威咆哮道,直接面前的御案掀翻在地,零碎丟了一地。

郭威盛怒之下,雷霆萬鈞,脖子上刺的那只雀兒漲成了紅紫色。振翅欲飛。

魏仁浦膽怯地低頭說道︰「听說河陽節度使張暉懷疑運糧隊有太原奸細,故而暫時扣押,以便肅清奸人。此事,王相公知道。」

「秀峰,的有此事嗎?」郭威集而問王峻。

「陛下息怒,確有此事。這定是張暉私自下的命令,臣擔心這事公開,戎馬之際,會引來不必要的猜測,增加糾紛,故隱而不報。」王峻臉色變了變。

「好吧,這事暫且放到一邊。」郭威瞪了王峻一眼,將目光繼續投向高懷德。

魏仁浦神色一黯,暗道王峻在皇帝心目中地個果然無人能及。

高懷德方才還是一臉疑惑,此時卻是放肆地大笑起來︰

「哈哈,潞州面對三倍之敵,說少不少,說多其實也不多,我原本以為以韓帥之智勇,他豈能輕易被圍?以五千義勇豪杰,正面交戰,即使不能將敵擊潰,也完全能突圍而出,諸位大人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方才高某听魏大人所言關于糧草押運之事,我更是放心了,既然韓帥是四月二十五日被圍困在襄垣城,而劉德與沈義倫聯名奏表,則是五月初一日遞入朝廷的,照五百里急遞的腳程推斷,劉、沈二人明知韓帥被圍,卻為何在奏表中只提糧食,卻只字不提其帥被圍之事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眾人當中,要麼是不知道劉、沈二人奏折的事情,要麼就是壓根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包括王峻和魏仁浦。

「快將劉沈二人的奏折找出來?」郭威大聲疾呼。

魏仁浦很快就將劉德與沈義倫二人聯名的奏折翻了出來,呈給郭威。眾人細細審閱,果如高懷德所猜的那樣,劉、沈二人果真只字未提韓奕被圍之事,只是那奏表上有王峻畫的押,異常醒目。

高懷德繼續說道︰「劉、沈二人,是韓帥的元從心月復,他們明知韓帥被圍,只知催要糧食,這分明是絲毫不擔心韓帥安危。依臣揣測,韓帥怕是故意讓自己陷入敵兵包圍,否則難以讓人理喻。」

「嗯,劉德聯是知道的,他是個老謀持重之人,與子仲情同父子,他是萬萬不會見死不救的。那沈義倫,聯也听說他頗有才學。」郭威听了高懷德的懷疑,稍稍放心,卻對韓奕更是憤怒︰

「若真如懷德所言,韓子仲此役若能幸免,聯定不會饒了他,定他個欺君之罪!」

「陛下,若是韓帥立了大功呢?」高懷德壯著膽子反問道。

「懷德,你對子仲如此有信心?」郭威奇道。

高懷德沒有直接回答,卻道︰「陛下心中早有計較,臣安敢妄議?」

郭威聞言,一時間浮想聯翩。當他第一次听說韓奕的名號時。他還是河東的一個大將,在河東劉知遠帳下卻不出名,但當時的韓奕卻單單找上門來要求投效河東,可見韓奕有先見之明。

真正見到韓奕時,是在洛陽,韓奕憑借一己之力,掃滅洛陽之敵,也並非是完全依靠武力攻取,而是故意放開一條生路,然後餃後痛擊。韓奕真正受到郭威重視。還是在征河中李守貞時。若非韓奕見微知著,識破李守貞的突圍之計,要剿滅李守貞,絕對要多付出些代價。既便是平內難時,韓奕也是在他最需要出現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兩軍對峙的戰場,一戰改換天地。

一想到內難時韓奕對自己的大恩,郭威更是坐不住了,他倏地站起身來,慷慨陳詞道︰

「韓子仲自請出鎮邊疆,為國牧守一方,不慎陷入敵軍包圍縱是如此,也是為國征戰。身為一國一君,豈能見死不救,讓敵恥笑。明日雞鳴之時,兵潞州!爾等若戰死,還有聯的兒子。聯的兒子戰死,還有聯這把老骨頭可堪一用!」

「遵旨!」群臣齊聲說道。

翌日清晨,大軍集結在西郊,郭威親自出城為大軍壯行。

郭崇、曹英、高懷德等披掛齊整,紛紛請命,萬軍叢中,旗幟遮天蔽日,氣勢逼人。郭威為救援潞州,這一次將在京人馬盡出,誓要救回韓奕。

郭威恨不得親自披掛出征,他站在點將台上,舉目俯視自己的軍隊。

驀然,一騎飛來,迎著初升的朝陽,手中高舉著一只竹竿,竿梢上高高飄揚著一段鮮紅綢布。

李接與魏仁浦相視失色,暗道︰

「這回玩笑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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